乘坐装有八个气缸、号称“沙漠王” 的吉普车, 从库尔勒西行, 再折向南方, 大约两个半小时之后, 就到了轮台县境内“沙漠公路” 的起点。
这条长五百二十二公里的沙漠公路, 可说是世界闻名。据介绍, 当今世界上, 在流动沙漠中修筑的等级公路, 以我们面前的这条路最长。况且, 这条公路穿越的是名气特别大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单凭这一点, 公路的建设者们就可以到迪斯尼的擂台上同任何人比一比高低。
沿着平坦笔直的沙漠公路进入塔克拉玛干, 听着汽车发动机均匀的轰鸣, 尽管触目所见皆是起伏的沙丘、荒凉的石滩, 心里却并不觉得沙漠有多么可怕。黑色的公路路面像是强烈的镇静剂, 稳定着我们的心。
不知不觉地, 路面上忽然出现了一道道飘忽不定的白色带状物, 像是游动的白蛇, 不停地在沙漠公路上蠕动。
“坏了, 沙子要过路啦!” 司机小邓面色陡然一变, 车速立刻慢了下来。
“什么沙子过路? 这又有什么可怕的?” 我不解地问。
“那白东西就是风吹起来的沙子, 沙子过路, 可是了不得呢!” 小邓名叫邓建江, 从小在新疆长大, 当过武警, 还经过商, 社会经历相当丰富, 此刻, 他神情严肃地说, “风要是再大一点儿, 沙子和过往的汽车碰上, 能把汽车车身的油漆刮得干干净净, 露出白亮白亮的铁皮来, 难看死了。那玩意儿太厉害啦! 我们开车的, 轻易不敢惹它。”
刚才, 我们还在路边触摸过那些沙子, 像谷糠一样轻, 像粟米一样光滑, 捧在手上, 轻轻一吹, 立刻腾起一片烟雾……这一切一切, 怎么和小邓的介绍联系得起来呢?
然而, 塔克拉玛干的现实, 又让我们不得不相信小邓所说的一切。世界上的很多凶恶东西, 并不一定具有非常凶恶的外表, 就说眼前这些飞舞的沙子吧, 看上去是那么温柔, 而内里的凶残却让人不寒而栗。那一望无际的沙丘, 不就是由这些“温柔” 的细沙堆积起来的吗? 沙丘一步步地向前移动, 无情地吞噬着一切有生命力的物质, 不也是由这些“温柔” 的细沙所推动的吗?
“过路” 的细沙越聚越多, 风力也明显地加大了, 吉普车的车身好像也开始左右晃动起来。
汽车继续前行。忽然, 前方公路两侧闪现出一大片绿色乔木, 在茫茫的沙海中分散排开, 与白色的细沙形成强烈的色泽反差, 分外醒目。
“胡杨! 胡杨!” 小邓高兴地喊出了声。
“真的是胡杨? 传说一千年不死, 死后一千年不倒, 倒后一千年不朽的胡杨吗?”
“对, 就是胡杨。我们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上上下下, 都要求发扬胡杨的精神!” 小邓不无骄傲地说。
车窗外的胡杨, 一株株迎风挺立, 暗绿色的枝叶在飞舞的细沙中冷静地伸展着, 任风沙肆虐, 并不为之所动。想想看, 过路的细沙能刮掉汽车上的油漆, 但它却不能奈何身披嫩绿外衣的胡杨, 这太令人难以理解了!
胡杨却不管你理解还是不理解, 只顾顽强地展示着自己强盛的生命力。
经过胡杨林, 小邓有意放慢车速, 让我们有充分的时间欣赏这种有着传奇色彩的沙漠乔木。
近看胡杨, 更让人不可思议。粗大的腰身直径将近1米, 要两三个人合抱才能揽住她的身躯; 庞大的树冠潇潇洒洒, 丝毫不逊色于湿地的乔木; 粗糙的树皮斑斑驳驳, 记录着她与风沙搏击的累累战绩。胡杨都是谦谦君子, 彼此间隔相当的距离, 绝不影响他人的生活。而散居的胡杨参差错落, 挺立在厚厚的沙层中,相互呼应、照拂, 仿佛是有意排列成的阵势, 其所形成的整体效应和强大力量,足以遏制疯狂沙暴的肆虐。
胡杨林沿着沙漠蔓延, 间或可以看到一株株已然死亡的胡杨树。
也许可以这样说, 死亡的胡杨更能体现其不畏强暴、与命运抗争的倔强性格。
脱掉了绿色的外衣, 裸露出失去水分的躯体, 胡杨树依然保留着所有的枝枝杈杈, 竭尽全力, 努力展示着自己的独特魅力。这时候的胡杨, 生命力好像更加旺盛, 光滑洁白的躯体分外挺直, 弯弯曲曲的枝杈更添风采, 活脱脱像在舞台上尽兴展现自己强健肌体的健美运动员!
据说, 在轮台境内的胡杨林有三十多平方公里。可以想见得到, 如果能从空中俯瞰大漠里的胡杨, 观赏胡杨与塔克拉玛干的搏杀, 又该是多么的壮观!
一千年不死, 死后一千年不倒, 倒后一千年不朽, 胡杨的一生不可谓不光辉灿烂, 不可谓不惊天动地。
古人赞颂荒原上的野草,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但再强健的野草, 也难以在塔克拉玛干生存。胡杨却以自己独特的方式, 硬生生地闯进大漠, 冲开沙层, 深深地扎下了根。
胡杨使塔克拉玛干有了声音, 有了灵魂。
望着远去的胡杨林, 不由得想起世界级的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评论《二泉映月》的一句话: “这样的曲子, 是应该跪着去听的。”
我想, 观赏胡杨林, 也应该跪下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