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美术界大概永远不会忘记一位作家的名字: 欧文·斯通。
八十年前, 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 这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 或许是在无意中走进卢森堡画廊。画廊里正在举办一个小型画展, 画家的名字几乎不为人知, 参观的人自然寥寥无几。
欧文·斯通似乎觉得这些画作有些不同凡响, 特殊的色彩搭配, 飘忽不定的阳光所显示出的强烈动感, 仿佛使他受到了剧烈的震动。不知不觉地, 欧文·斯通在画作前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 他的情绪也显得越来越激动。
他真的是被眼前的一切所打动了!
“激动” 和“打动” 的结果, 使这个年轻人做出了一个令人十分吃惊的选择:
他要为这位并不出名的画家写一本传记。
欧文·斯通发疯一样地投入了自己的计划, 四易其稿, 真的写出了厚厚的一本书稿。在遭到出版社的拒绝后, 欧文·斯通毫不气馁, 他干脆背起行囊, 沿着画家一生的行踪, 几乎走遍了整个欧洲。欧文·斯通住在画家曾经居住和作画的每一处房屋, 体察画家生活的蛛丝马迹, 认真体味画家的情感变化, 不断丰富着自己对画家的深刻感受。
好事多磨。终于, 这部书稿被英国一家老出版社的分社纳入了出版计划。据说, 新书问世的当天, 分社的社长忧心忡忡地说: “第一版我们印了五千册, 不知道是否会有人来买, 我们还在祈求神的保佑。” 大家都在担心这部传记的销量。
从那时算起, 七十多年过去了。而今, 这部书已经被译成八十种文字, 销售量达到两千五百多万册!
欧文·斯通创作了一部可以称之为名著的传记。
这部名著的名字: 《凡高传———对生活的渴求》。
对类似的故事, 我们不会感到陌生。在人类文明史上, 发现人才、推荐人才的动人事迹, 可说是层出不穷。我们中国有伯乐, 还有一位九方皋, 据说, 他们都是相马的名家。只有他们能够发现千里马, 换言之, 千里马之所以能被公认为真的是千里马, 起码有一半是他们的功劳。就像我们上面介绍过的欧文·斯通一样, 没有他的努力和孜孜追求, 现在我们可能根本不会知道凡高的名字, 更不会知道凡高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天才画家, 也不可能欣赏到凡高那些价值连城并足以震惊世界的画作。
在这个意义上讲, 欧文·斯通也可以算是一位伟大的不可多得的人物。
在这里, 我要向朋友们介绍一位应该比欧文·斯通更为伟大和不可多得的人物。
这就是生活在三千多年前中国的杰出领袖人物———泰伯。
讲到泰伯, 现在的中国人, 不要说年轻一代, 就是有些年龄的人, 恐怕也不大知道。如果搞个民意测验, 不晓得泰伯的人, 起码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泰伯生活的年代, 离我们实在是太远了。而且, 泰伯又是一个不大善于自我“包装”
的人, 这当然会大大影响他的知名度。
所以, 我们介绍泰伯, 先要绕个弯子, 得从周文王说起。
周文王姬昌, 名气可谓大矣! 不要说别的, 就他那一套后天八卦, 奠定了中华民族数千年的一门文化基础, 永远值得后来者大书而特书。三千多年来, 注释《易经》的书目不下数千种, 但没有哪一部著作的作者, 敢说自己超越了周文王的智慧和功力。
周文王不只是一位伟大的学者, 同时还是一位卓越的政治家、英明的国家领导人。我国历史上无人能超越的历史学家司马迁, 用了下面一大段优雅的文字,记述了周文王的业绩:
西伯曰文王,遵后稷、公刘之业,则古公、公季之法,笃仁,敬老,慈少。礼下贤者,日中不暇食以待士,士以此多归之。伯夷、叔齐在孤竹,闻西伯善养老,盍往归之。太颠、闳夭、散宜生、辛甲大夫之徒皆忘归之。……西伯阴行善,诸侯皆来决平。于是虞、芮之人有狱不能决,乃如周。入界,耕者让其畔,民俗皆让长。虞、芮之人未见西伯,皆惭,相谓曰: “吾所争,周人所耻。何往为? 只取辱耳!”遂还,俱让而去。诸侯闻之,曰:“西伯盖受命之君!”
当然, 发现姬昌的并不是泰伯, 而是中华民族历史上的另外一位重要人物:
古公亶父。看上去, 这是一个很古怪的名字, 但他却是西周初期的贤明君主, 中华文明的奠基者之一, 是他参与创建并弘扬了中华古国的灿烂文化。今天, 在《诗经》的优美文字中, 我们偶尔还能看到古公亶父的身影和笑容。姬昌是古公亶父的孙子, 而且是他最喜欢的孙子。作为卓有成就的领导人, 古公亶父自然不会无原则地喜欢自己的后代, 他总是会将这种喜爱之心与王朝的未来和发展联系在一起的。古公亶父肯定是从姬昌身上看到了希望, 而且, 他很可能时常有意无意地向身边的人表露出了自己的意愿。
古公亶父虽然非常想将王位传给自己喜爱的孙子姬昌, 但在当时, 这却是一件根本无法实现的事情。按照王朝的传统, 只有长子长孙才有可能继承王位, 姬昌是古公亶父第三个儿子的儿子, 哪里有这个资格? 古公亶父即使有天大的本事, 也不能随意更动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事情似乎真的走进了死胡同, 成了一道无法解析的难题。
在这种情势之下, 我们的主人公出场了。
古公亶父的长子和继承人, 正是泰伯。他看明了父亲的心意, 又清晰地了解侄儿姬昌的聪慧和贤德。左右权衡之下, 泰伯毅然做出决断, 把王位继承权拱手让给姬昌, 既能满足父亲的心愿, 又可为王朝未来的发展做出贡献。
泰伯也是一位十分聪慧的王位继承人, 为了不使父亲和侄儿为难, 他巧妙地使用不辞而别的方法, 带着二弟悄悄地离开王宫, 跑到了父王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史记》里有这样的记载:
吴太伯、太伯弟仲雍,皆周太王之子,而王季历之兄也。季历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历以及昌。于是太伯、仲雍二人乃奔荆蛮,文身断发,示不可用,以避季历。季历果立,是为王季,而昌为文王。太伯之奔荆蛮,自号勾吴。荆蛮义之,从而归之千余家,立为吴太伯。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 泰伯(也就是文中的太伯) 并非草包式的人物, 他有能力称霸一方, 也是一位富于开拓精神、极有才干的领导者。不是因为自己不行, 而是因为别人更行, 原本身居最有利位置的泰伯, 竟然果断让位, 自己另谋生路, 不能不使古往今来所有的争权夺利者汗颜! 所以, 孔夫子一再称颂泰伯“三让天下” 的美德。孔子的门人在编纂《论语》的时候, 特地将第八章冠名为“泰伯”, 显然是有极其充分的理由存在。
谦让, 是人类独有的美德。地球上的其他生物, 好像都没有这种美德。
酒席上, 好吃的东西, 总要让一让他人, 不能自己独吞。走在路上, 对于老年人、行动不方便的人, 总要避一避、让一让, 不能全然不顾。相互交往中, 遇见好机会, 也应该考虑“谁才是最需要得到这一机会的人”。可能的话, 把好机会让给他人, 就像最近在阿富汗遭绑架的韩国女士, 主动将生的希望送给别人,自己甘愿继续留在绑架者手中, 这是多么难得而伟大的气概, 当然会得到更多的尊敬。
在动物界, 基本上都是弱肉强食, 你争我夺, 根本看不到任何谦让。所以,孟夫子才说: “无辞让之心, 非人也!” 人类的这种教养, 可能也是经过多少年、多少代的培育, 才逐步培植出来的。保持和发展谦让的美德, 应该是保持人类特性的基本条件。无论如何, 我们不能走到“非人也” 的境地去呀!
当今社会, 有很多莫名其妙的“痴迷者”, 疯狂的追星族当然名列其中。为什么要追星呢? 因为自己也想成为类似的明星。为什么要成为明星呢? 因为这条路比较容易走, 靠偶然的机会, 一夜成名, 还可以名利双收。
像泰伯这样的伟大人物, 追星族们肯定不会去追。庄子说: “至人无己, 神人无功, 圣人无名。” 做泰伯那样的人, 不但得不到实惠, 还要付出很大的牺牲,无名无利, 追星族们怎么可能做这种发傻的事情呢?
我不想动员追星族们追捧泰伯。我只是希望, 对我们的民族文化和历史有些兴趣的朋友们, 在享受大城市的繁华和奢侈的同时, 尽可能地抽时间到泰伯活动过的地方看看, 追思一下这位值得我们永远尊敬的先辈!
泰伯创建吴文化的遗址在梅村, 就在江苏省无锡市境内, 距上海不过一百多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