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收罢秋,种上麦,村里人发觉,月嫂变得不正常了,好像患上了精神病。用村里人的话说,就是月嫂神经了。
村里人之所以这么认为,是有根据的,因为月嫂每天都要在山路上奔跑。也就是每天吃罢早饭的时间,月嫂沿着崎岖的山路跑上一个来回。从山下到山上,从山上再回到山下,一来一回大约需要两个小时。当然,说是跑,只是在下山的时候。上山的时候,她只是加快了走路的速度,根本跑不动,一来是山路陡峭,二来是她身体肥胖。每次下来,月嫂都给累得气喘吁吁,好半天才能说上话来,且大汗淋漓,浑身湿漉漉的,跟跳进水里刚出来似的。
不管天气多恶劣,即便是刮风下雨,月嫂也照跑不误。山路崎岖不平,完全是羊肠小路,路两边满是扎手的荆棘,又不是城里的水泥马路,有什么好跑的呢?
起初,曾有人问她,说月嫂,你闲着没事干还是咋的?跑球啥呢?
月嫂淡淡一笑,说我想减肥哩。
不论是村里哪个人问月嫂,她都一律这样回答。
这话大家自然不相信。月嫂是胖了些,已经过了五十岁,在农村是没人计较的,再说,整日家里地里忙里忙外,干不完的家务,做不完的农活,每日累得身体跟散了架似的,谁有精力去减肥呢?
难怪人们说月嫂神经了。
人们就私下猜测,月嫂只所以神经,是不是让儿子的病给闹的?月嫂的儿子患有先天性肝脏疾病,没断吃药打针。为了给儿子治病,月嫂的的丈夫不得不常年在外打工挣钱。有钱了,月嫂就让儿子住一阵子医院。没钱了,就守在家里,自己给儿子熬中药喝。离她家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重的中草药的味道。
最近听说,月嫂儿子的病情加重了,转到了省城医院,由月嫂的丈夫陪伴着儿子。据村里去看望的人说,月嫂儿子的肝脏彻底坏死了,必须更换肝脏,但是没有现成的器官,月嫂也支付不起昂贵的手术费用。
难道是因为这个月嫂才神经的?村里人议论纷纷,没有人知道个中缘由。
那一天,北风呼啸,雪花飞舞。大家都以为月嫂不会上山了。但是,月嫂穿着火红的棉袄拄根棍子又一步一趔趄地上山了。有不少人闲着没事干,站在自家门口或是窗前,看着月嫂爬山。他们看到,月嫂跌倒了又爬起来,继续往山上走……这一次,她一来一回整整用了三个小时。事后,她说,她穿上红棉袄,是怕自己滑到山下,以方便救援的人发现目标。
你瞧这话说的,也不像个精神不正常的人啊?!
半年时间过去了,月嫂整整瘦掉了15斤!月嫂开心地笑了,她不再顺着山路跑了,而是进城了。
一个月后,月嫂一家三口高高兴兴地回来了。
村里人惊喜地发现,月嫂儿子的病痊愈了。
从当地媒体上,村里人这才了解到,月嫂当初跑山路确实是为了减肥,而减肥是为了了治愈她的脂肪肝。当她减肥成功后,她的肝脏没有了问题,便捐献给了儿子一部分,儿子这才有了第二次生命。
没多久,村里举办了首届农民长跑比赛。月嫂在运动会上获得妇女组长跑第一名,得到了两万元的奖金。
事后,有人问村长,说这次比赛是不是专一为月嫂举办的。
村长把眼一瞪,说是又咋?不是又咋?你管球哩宽。
问话的人讨了个没趣,讪笑着走远了。
路
大军跟妻子玉梅商量,准备拿出10万元把村里通往山外的路铺成柏油路。那条路如鸡肠子似的,不足两米宽,曲里拐弯,坑洼不平,晴天一身土,雨天两脚泥,名副其实的“水泥路”。
玉梅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咱的钱也是辛辛苦苦挣来的,不是大风旋来的。桃花村有几十户人哩,路又不是咱一家走?凭啥咱一家出钱修路?
大军说玉梅,按说修路是集体的事,但是咱桃花村穷,没钱,家家户户也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都是拿鸡屁股当银行,眼下就咱手头有点积蓄。
玉梅拧着眉头,说大军,你当了两年多的支书,怎么脑子跟进了浆糊似的,胳膊肘朝外拐?
大军诡秘一笑,说玉梅,我真的是胳膊肘朝外拐吗?相信我,我也是为咱自家好。
闻听此话,玉梅有点心动了。
桃花村四面环山,交通不便,老百姓靠种庄稼维持生计,种一葫芦打两瓢,一年四季把咸萝卜当饭吃。老支书干了几十年也没让村里脱贫致富。有一年,老支书自个儿掏钱买了几百斤优质高产的杂交油菜种子,免费供给村里的老少爷们种植。谁知,没有人相信他的话,种植的还是老品种。还有一年,乡里统一购进了一批波尔山羊。按照乡里的规划,这批羊没有桃花村的份儿。老支书竭力争取,最后乡里分给桃花村50头。村里却没一个人认领——有的嫌价格贵,有的怕没有市场……老支书一气之下辞职不干了。大军复员回村后,就毛遂自荐当了村支书。大军年轻气盛,当着乡领导和老少爷们的面拍着胸脯保证,三年内让桃花村解决温饱,五年后让桃花村走上小康。
从乡里到村里,没有人把大军的话当真。也难怪,他走马上任后,只是忙他自家的事儿。起初,大军要玉梅开饭店。玉梅说啥也不干,说咱这里偏僻,开饭店让谁消费哩?大军说咱村有个桃花湖,吸引着不少城里人,可他们来了没个吃饭的地方。玉梅听从了大军的建议,把自家简单改造一下,选个吉日,放了一挂鞭炮,“农家饭庄”就算开业了。“农家饭庄”经营的品种都是以山里特有的原料为主,什么山韭菜、柴鸡蛋、红薯面、玉米糁、野兔子等等。嗨,你别说,“农家饭庄”开业后,很对那些城里人的胃口。有不少城里人不顾山高路远,专程开车来吃农家饭。他们说农家菜天然无公害,绝对的绿色食品。玉梅的生意渐渐有了起色。
是啊,要不是大军的创意,家里也不会脱贫。为这个,村里人还风言风语议论大军,说他这个村支书太自私了,脑子里考虑的全是自个,跟人家老支书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家里积攒的一点钱也是这两年开饭庄挣下的。眼下大军让出钱修路,肯定有他的小算盘。玉梅思来想去,才不情愿地同意了。
桃花村的路修通了,来玉梅饭庄吃饭的人更多了,特别是到了双休日,饭庄门前就停满了车辆,有的人要等两个多小时才能吃上饭……玉梅的生意红红火火的。她打心眼里佩服大军的精明。
村里的老少爷儿们也不傻,看到游客日渐增多,也忙把自家拾缀干净,在院子的树杈上歪歪扭扭挂出一个个“经营农家菜”的招牌来……
玉梅的脸色暗淡下来,埋怨大军,说生意都让别人抢走了。
大军说玉梅,路没修通之前,你一天赚多少钱?你现在赚多少?
玉梅掰着指头算了算,说过去一天赚100多块,现在一天赚300多块……可是我总感觉心里疙疙瘩瘩不舒服。
大军说钱是赚不完的,只要你想赚钱,我再给你一个创意:把老房子拆掉,盖成两层小楼……
不待大军把话说完,玉梅就拍手叫起来,说大军,你太有才了!
两口子说干就干,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一个漂亮的“农家宾馆”就建成了。
其他村民比葫芦画瓢,也把自己家的老屋拆掉,建成了漂亮的“农家宾馆”。这下好了,越来越多的暴走族、户外运动爱好者、骑行一族、自驾车族、普通市民,纷纷来到桃花村。昔日寂寥的桃花村一下子热闹了。家家游客爆满,把大伙忙得不可开交。他们一改往日蔫不拉唧的形象,个个像弄潮儿一样。
这一回,玉梅有了想法——她告诉大军,想出资把村里的柏油路扩改成水泥路。
大军扑扇着眼睛,幽默地说,老婆,这是为什么呢?
咱桃花村山清水秀,空气新鲜,本身就是一个休闲的好地方……可是,原有的柏油路太窄了,会个车都困难,我想把路扩宽一到两米。玉梅眉飞色舞,脸上始终是一片旖旎的风光。
大军说这可要花不少钱,你舍得?
玉梅嗔了大军一眼,你不总说舍不得孩子打不得狼,舍不得媳妇抓不到流氓吗?路好了,来的游客会更多,咱可以赚更多的钱吗。
大军点点头,说等路彻底修好了,我们更要在如何充分展示桃花村的民风民俗和传统饮食文化上下功夫,让游客们在桃花村能够亲自下田耕地、锄草、挖野菜、采摘水果,亲自下厨烧火、煮饭、做烹饪,真实实地体验农家生活。
你为啥不早说?玉梅又惊又喜,又气又恼。
大军狡黠一笑,说你不是才说要扩路吗?
出人意料的是,当大军提出自家出资要鼓捣水泥路时,村民们的热情一个比一个高涨,纷纷表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他们的脸色桃红柳绿地变幻着,说话的声音也泉水般叮咚悦耳。
大军的心里暖烘烘的,那张一向紧绷的脸渐渐松开了,洋溢出了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