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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安阳秦府面亲会(五)

“回家吃饭”四字本该是温馨至极的关怀,却给她念出了回家挨板的霸道语气,然后怜生便看见敢怒敢言的秦言真当真“哦”了一声,老老实实抽出围在腰间的薄衫穿上,然后正步走进府内,背影看起来十分僵硬。

目送秦言真离开,秦胭与钟百川夫妇才向贺老管家打了声招呼,后者还礼时与钟百川交换了个眼神。

然后秦胭笑脸森森地对怜生说道:“你还敢在这站着?”

秦言真的反应给了怜生一个示范,这位秦家家姐的气场犹如实质,连秦言真这种倔强执拗的个性都不敢稍忤,算是初来乍到的怜生自然不敢怠慢,同样老老实实地点头跟着红裙孕妇进府。

贺熙没有进去。

刚才那一个眼神交换后,之后的事情便只能交给钟百川去帮衬了,他摇了摇头,又回身走向秦府不远处的一个茶摊。

茶摊卖茶也卖酒,在黄昏时经常聚拢了闲来便是无事的西城居民。

夜傍昏黄,老西城的老人们喜欢就着那昏黄吃蛋黄,配上秦岭山泉酿的筠子烧,凑一起聊聊东城的大学府里近来又出了多少年轻俊彦。闲谈常常伴随一句“有我年轻时的风范”这样无伤大雅的牛皮和一阵苍老爽朗的笑声结束,然后有老人认出了贺熙,招呼他一起过来喝酒,被他温言谢绝。

他们不知道这个眼熟的老人就是秦府那个贺大管家,只当他是秦府的一个侍候秦家人多年的老仆。贺熙自然也不会到处显摆自己管家的身份,秦府的内务很久以前便交给了两个大管事,甚至于一些年轻的仆人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身份,只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长者。即使因为公务而需要去熟悉安阳所有人物的风纪队,对他的了解也很浅薄。

贺熙并没有故意隐藏什么身份。只是在秦穆公仙去后,他的身影常常会出现在老人们聚拢的地方,或是赌棋,或是喝茶,甚至发呆,与普通老者并无二致。很多人只当这个秦府老仆在秦府赚足了过好余生的银两,终于有时间歇一歇了。

只有他自己明白那是因为老爷走之后,他很闲。

再也没有那些明面或暗里的工作需要他完成,他很闲;再也没有老爷的吩咐不时地响起,他很闲。

即使安排怜生回秦家这种事,说到底也不过有他自作主张给自己安排工作的成分。想起穆公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要求,便那样去了,他甚至有些后悔那时没多问老爷一句:“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在茶摊靠外沿的一张桌子坐下,看着早已在那坐了许久的那个草蓬头年轻人,有些无奈地想:看来以后得问你有什么吩咐了。

顶着一窝草蓬,造型略显奇葩的变装秦天神笑看贺熙坐下,直到饮尽对方递过的茶后才开口说:“在老家里也这么谨慎,老人家您还真是一丝不苟啊。”

布下隔音和传音措施的贺熙摇摇头,没理会少爷的调侃,而是说:“算是勉强过关了,二房的少爷们都没有怀疑,有百川帮忙,连秦胭小姐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不过最大的那关在于子正爷和夫人。”

化名升莲的秦天神摆摆手笑道:“无所谓,只要你不松口,他们也只能是怀疑而已。”

贺熙脸上不豫,知道天神少爷这是在利用他在秦家的威信,却又无可奈何。他不得不承认天神少爷这一手解决了很多问题,他自己金蝉脱壳不说,将怜生迎回秦家最大的阻碍——他明面上不能戳破的四房孙的身份便可不必公开,就算以后怜生暴露了,只要他与秦家人有了一定的感情基础,再由自己从中调和,便能既保护住那个秘密,又让所有人真正接受这个失而复返的孩子。

但是……

“其实这些事说到底是我们自作主张。”贺熙的声音变得低迷,“老爷没说过百褶裙和枝枝夫妇俩离开人世后如何处理怜生少爷,让宋毅去三合镇也只是我的主意……可能,老爷本来便没有让他回来的意思。”

“‘天道天然,人道自然’……或许让他顺其自然地活下去才是老爷真正的想法?”

秦天神翻了个白眼:“事到如今你跟我说这话?那你干嘛还要把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告诉我,自己带进棺材里不就得了?现在倒好,不只我知道了,你心软又告诉了那个宋先生一点,如果我没猜错,你为了公平起见肯定又让所有莫矩高层都知道了那‘一点’,对不对?”

贺熙老脸微红,嘴唇翕合尴尬了半晌点头承认。

“好,现在谁都脱不开关系放不下心了,还怎么顺其自然?”秦天神口干舌燥,自沏一盏茶饮了,等到躁意略平,看着贺熙眉间的疲意和不安,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略重的语气。

不提那位老祖宗,面前的这位老管家其实也不容易,守着自家老爷的往事接近一辈子,若不是前段时间自己终于愿意倾听和分担,他恐怕真的要将所有的秘密和不平带进棺材里,最后世间再无人知晓那个叫秦相如的老者风光背面的黯然和牺牲。

真是一段致郁的故事,秦天神不愿意继续深入剖析那个老者的悲伤往事,打住道:“人道自然,我们做的事当然也是自然万理循环的一部分。你凭你的忠心解决他的身后事,我顺我的私心帮你做好这件事,顺心尽力了就别怨别尤,至于结果如何反正谁都预料不到。”

被年龄小了自己几倍的秦天神教育,贺熙倒没有半点不服,而是怔怔了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微微苦笑说:“少爷,你讲道理的时候……真的很像老爷。你的确是他的后人。”

秦天神当然是秦相如的后人,而且关系确切到全天下人都清楚。

只是此时的他晃脑袋,换了另一个说法:“我是他的后辈。”

后辈,或者说晚辈。他太清楚自己是谁,来自哪里,也明白秦穆公的真正来历,所以不愿意去接受那份现世现躯里的血缘纽带,只肯承认感情上的些许恩义。

就连这份固执也很相像,贺熙心中想着,却不再说破,将话题转向了另一部分。

“你应该见一见莫矩里的其他人。”

……

……

本以为做足了功课,结果回秦府的第一顿家宴怜生就有些不知所措。

有家姐威仪的秦胭一上饭桌就像变成了小孩,竟然喜欢和怜生抢菜。一开始怜生还以为是喜欢的菜色相同,等到第三次夹菜无功而返的时候,他看到大堂姐眼里狡黠意味,才知道这对方是故意的,初来乍到还是冒充的怜生只能当作这是某种孕期综合症,忍了。

而即使是事先知道是一对严父慈母,秦天神父母两人的表现还是微微出乎了一些怜生的意料。

眼角已爬上鱼尾的天神母亲显然有些过于激动,在秦胭创造出来的机会下忙不迭地给他碗里夹菜,只是当妈的比冒牌儿子还紧张,竟是只夹菜不说话,明显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子正则是一副冷眉自矜的模样,仿佛对面坐着的不是阔别十年的骨肉,只不过是一个无关路人。

所以最让怜生紧张的就是这位秦天神的生父。

这顿接风宴最后在殷琪一些无关紧要的嘘寒问暖中结束了,怜生也是微微松了一口气。他的表现自然说不上自然,不管是礼数还是交流都有些过于僵硬和冷漠,连怜生自己也说不清这之中是表演成分居多,还是真实紧张的情绪作祟。只不过正如秦天神所说的,怜生这样的反应似乎恰好可以承接上他儿时的别扭和冷冽,刚刚好可以骗过秦家人。

怀抱着总算过了这第一关的心思,怜生悄悄在衣袖里捎了几块饭后甜点,余灵事先被一个大丫鬟带去“熟悉环境”,此时估摸在后厢房间里挨饿多时急需他救急了。

通过灯火通明的通明灯走廊,怜生却意外发现有人在等他。

秦子正站在临池的走廊边上,随意向池中的红锦鲤抛些糕点碎屑,等到怜生颔着首走到面前,他刚好将碎屑丢完,拍了拍手,站在台阶上俯视着怜生,眼神很冷。

“父亲。”怜生不敢看他的眼神,只能用微薄的演技努力说出秦天神不卑不亢的味道。在饭桌上,这位严父一语不发却也没有发难,此刻抛开其他人在此等着他,怜生总有不好的预感。

“今晚相思不来迎你……你不奇怪么?”

怜生心中一跳,他因为紧张一直在被动的回答家人的问题,从未主动搭过话,现在他才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妹妹,本该是长房家宴的这顿饭少了秦相思,按常理来说他本该有些疑问才是。

怜生定了定神,试探性地问道:“相思她去哪了?”

“没去哪,”秦子正冷然的脸上似乎浮出了笑意,“不过是躲在房里不敢出来见你,都是帮秦胭喝鸡汤闹的,她最近胖了很多。”

听到对方的笑声,怜生方才轻舒一口气,说话的语气也自然了些:“既然这样,改天我再去看她好了。”

池中锦鲤吃光了漂浮着的糕点碎屑,心满意足地沉了下去。秦子正转头又将目光投进池中,眼神却似乎又很悠远,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你小时候便是这副样子,对我和你娘都十分冷淡,唯独相思缠着你,你才肯放下架子陪她玩一玩。”

怜生沉默不语。

“不管是年初的庙会,还是学士府的仲夏节,从前都要相思拉着你,你才肯迈步出府走走看看。还有这个月中旬的上元节,我记得你第一次下厨,就是在上元节给相思包汤圆吧……这丫头这些年的唠叨里从没少了你,这次突然接你回来,她还有些埋怨贺老动作太快,让她没有准备;你在阳山的风声不好,她便一直与其他兄弟姐妹争辩那不是真事,还说你是最好的兄长,总之……她一直很惦记着你这个哥哥。”

怜生顺着他的话轻轻点头,听到最后竟忍不住发出一声嗟叹。他作为一个替身,听到秦子正这一段讲诉,不由感觉又感动又心酸。秦天神到底还是辜负了他的家属,辜负了这样一个妹妹。

秦子正摇摇头道:“我不管你在阳山县这十年到底是勤修苦学还是如同传闻那样拈花惹草,回到安阳,那些事都过去了。上元节后学士府开府,你自然有一个入院考核的资格,到那时别给你母亲和妹妹丢人便好……回房吧。”

怜生点头微鞠告辞,直到最后,他也没发现秦子正眼底里的那抹真正的冷意与失望。

殷琪抹着眼角从侧廊出来,眼角的鱼尾因湿迹而更加明显。

“我去找三叔公。”

秦子正摇了摇头,“我去便好,你回房休息吧。”

看着夫人欲言又止的模样,秦子正抚肩安慰道:“三叔公和贺老不一样,即使只有我去,他也会给个合理的答复的。”

“也别告诉胭儿和相思,在还没弄清事情的原委之前,还是把这孩子当作天神吧。”

殷琪顿了顿,终于点头,只是忽然一声悲伤的哀叹:“哪有当父母的认不出自己的孩子,唉……”

秦子正抚肩安慰:“他不会有事的……虽说总是瞒着我们,但至少可以肯定贺老是按着老祖宗的遗志照拂着,大概老祖宗有遗留下来什么事需要他去做吧。”

当初,与三叔公商讨将秦天神送去阳山的便是贺熙,这次提议将他接回的也是贺熙,那么其中曲折,秦子正相信贺大管家肯定参与其中,只是他到底还是没猜到这些事真正的主谋会是他的孩子。

那些话,他是故意说给怜生听的。事实上,除了秦相思从小粘秦天神是真的,那些逛庙会的事全是假的。

秦天神的冷淡对有人一视同仁,当然也从没陪过他妹妹逛过什么庙会,更别提做汤圆。

一次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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