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大米又没有了。妻子赌气不去买,说她买不来没有掺石籽的大米。有一次吃饭,米里的小石籽差点把老李的牙硌掉了,腮帮子疼了好几个小时……老李不但把卖大米的骂了一通,而且把妻子也数落了一顿,埋怨她买的大米不好,也没把米里的石籽拣净。见妻子跟自己较上了劲,老李没办法,只好自己上街买米去。
市场上有五、六家粮油店。虽然不是买什么贵重东西,但老李还是货比三家小心谨慎,在五、六家粮油店之间来回奔波,通过眼看、手摸、鼻闻、牙咬之后,他发现几家经销的大米的质量都相差无几,没有一家的大米里没掺石头。到底买哪一家的?他正在其中一家店门口徘徊,只听街上传来一声吆喝:“卖大米!卖大米!”他循声望去,看到路边蹲个乡下汉子,他的面前摆放着几个布袋。他想,这是乡下的农民来城里卖大米的,大部分是自家田里生产的,质量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老李走了过去看了看,乡下汉子面前的几个袋子里果然是大米。老李问道:“老乡,大米里有石籽没有?”乡下汉子憨厚一笑:“俺准备掺,不过现在还没有掺。”“你说什么?”老李怀疑自己听错了。乡下汉子指着前面的一个袋子,说:“这是65斤大米。”他一边说着又从身后拉过一个小食品袋,说:“这是5斤小石籽,为了省得你回家挑石籽,俺没把石籽往米里掺。你要是买俺的米,这两袋你全带走,算作70斤大米。”
老李丝毫没感到惊讶,反而惊喜地说:“老乡,你说的是真的?”
乡下汉子点点头,说:“俺不骗人。”
老李没再犹豫,果断地掏钱买了乡下汉子的大米。临走,他还感激地对乡下汉子说:“谢谢老乡谢谢老乡。”说实话,老李是真心地感谢这位乡下汉子。如果他把石头掺到大米里,老李一家人只怕花费两个双休日都难拣干净;如果弄不干净再把老李的牙齿硌掉就更不划算了。
后来有一天,乡下汉子进城了,这次不是卖大米,而是去医院看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感冒了。他在本村诊所开了几天的药,可是效果不大,没有好转的迹象。在婆娘的一再催促下,他这才进城来了。
乡下汉子在几家医院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终于硬着头皮进了一家小医院。都说现在的医院宰人,他也害怕啊。他心想,小医院可能没大医院宰得厉害,所以才进了这家小医院。
想不到,乡下汉子在医院里遇到了老李--老李是医院的医生。当然,老李也认出了乡下汉子。
乡下汉子心里松了一口气,心说这下可没问题了,老李不会给他乱来的。
老李笑了笑,说:“老乡,咱算有缘分……你给我五十块钱,我给你开个药方。”
乡下汉子扑闪着眼睛,愣愣不解,他不明白老李的意思。
老李不卑不亢地说:“你的病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一望闻问切就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不然的话,我这么多年吃的饭就算喂了狗。按照医院的规定,你得去做各项检查,什么血呀,尿呀,CT呀,B超呀,心电图脑电图等等,如果这样的话,你就得花上四、五百元,而我的提成也就五十元。那样的话,你费时费力不说,还得多花钱,等你检查回来,我还是给你开这张药方……你想想,哪划算?”
乡下汉子豁然开朗,忙感激地说:“谢谢你,谢谢你!”乡下汉子没再犹豫,给老李掏了一张五十元的票子,然后拿着处方高高兴兴地取药去了。
坷拉
坷拉很想讨个女人。他见了媒人如遇救星,举一张笑脸嗫嚅道:“帮帮忙……”等人家应承下来,他才欢天喜地而去,日夜想着好事。媒人再见他时,慌称正说着呢。坷拉越发心花怒放,好象女人马上就要到家了。也不能怪媒人。坷拉年近四十,满脸胡子拉碴的,加之经过风吹日晒的面目,猛一看倒像五六十岁的人。他又老实,他弟兄四个,他是老大,爹死得早,他就充当起爹的角色来,和娘一起把三个兄弟拉扯大。三个兄弟赶上了好日月,一个个娶妻生子,另立门户,把老娘撇给了他。虽说这两年过上了好光景--坷拉在村石场挖石头,盖起了三间平房,手头也积攒了几千块钱。但现在大家都过上了好光景,比起人家的好光景,他这光景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村人二球一脸神秘地对坷拉说,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坷拉说你诓俺吧?二球摇摇头,说一个是曹家庄人,叫曹后栓,一个是魏家庄人,叫魏保谦。坷拉眨眨眼,一脸迷惑,说这俩地方我咋没听说过呢?说她们咋就取了个男人名?二球说这地方偏僻,又说管它男人名女人名,只要是个母的就行。坷拉扭捏起来,说人家会相中咱?二球说她们说了,只要你相中她们,她们变牛做马服侍你。坷拉眉开眼笑,说二球你看哪个合适?二球说今晚在我家后院和你见面,你相中哪个就要哪个。到了晚上,坷拉穿戴一新来到二球家后院。才发觉二球捉弄他,曹后栓、魏保谦就是槽后拴、喂饱牵--二球家后院是个牲口圈,那里拴着两头牛。
闲话少叙,言归正传。坷拉终于有了女人。女人叫桂花。是三个兄弟托人从四川弄回来的。
有了女人,坷拉每天从石场回到家,总有温热的话语和饭菜等着他。到了晚上,屋子里盈满温柔。坷拉出门时,脸上就红红地放出豪光来,走路腰杆笔直,说话粗门大嗓。
谁知半年后的一个黄昏,一个从四川来的秃顶男人找上门来,他是桂花的丈夫!原来桂花是偷跑出来被人拐卖到这里的。
从秃顶进家门,坷拉知道他是桂花的原配男人起,坷拉给抽了筋似地瘫在沙发里,脑子一片空白。
桂花呢,一直嘤嘤地哭泣着。
秃顶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坷拉的三个兄弟来了,个个凶神恶煞,围着秃顶,说你是谁?来我哥家中搅和什么?滚!
坷拉醒过神来,说有啥大不了的事,你们回吧。
三个兄弟没动,其中一个对秃顶也像是对桂花,说我们是花了几千块钱的,想走没那么容易!
坷拉破天荒吼道,你们再不走,大哥就不认你们兄弟。
三个兄弟惊讶瞅着坷拉的凶样,尔后恨恨地走了。
秃顶感谢地说,大哥,你是个好人,你放桂花走吧,你花的钱,我日后还你。
桂花说我不走,死也不走。
秃顶说,大哥,毛妮才三岁,整天哭着要娘呢。俺家里穷,娶个媳妇不容易,俺弟兄五个除我外都是光棍……自从桂花出来后,她娘也愁出了病,整天烧香磕头疯疯傻傻的。
桂花说跟你回去让你打让你骂哩?在家过的啥日子?吃没吃穿没穿……她说着说着就抽泣起来。
秃顶“扑通”给桂花跪下了,桂花扭身给他个脊背,他又跪向坷拉。
一时都无语。
桂花有节奏地抽泣着。
良久,坷拉把秃顶拉起来,说吃了饭再说。又说桂花,再弄俩菜,今天喝几盅。
从未沾过酒的坷拉三杯酒下肚话就多起来,他说兄弟,桂花是个好女人,回去后不能再外待她。
桂花夺过坷拉的酒杯,沉着脸说你醉了,别喝了。
坷拉说桂花,我知道你来这里后,常常想家,梦里还毛妮毛妮娘呀娘地叫,有时醒来脸上还挂着泪……你当我就不知道?再说我们也没正当手续,不算一回事。
桂花的脸上又爬满了泪。
坷拉对呆了似的秃顶说,兄弟,我花的钱,你也不用操心了。
瞎说!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为传来。随即坷拉的娘摇了进来。她黑丧着脸,说里拿着一根绳子,说你要放她走,我就吊死在你面前!
都怔住了。
看着娘手中抖抖索索的绳子,坷拉说娘,听天由命,抓阄吧?
娘叹了口气,算是默许。
坷拉进了里间,出来时手里团着两个纸蛋,他说一张写着“人”字,谁抓住“人”字,挂花就归谁,说兄弟你抓吧。
秃顶看了坷拉娘一眼,没动手,坷拉的娘说,命里有时终须有,你就抓吧。
秃顶就颤着手去抓了,他捏捏这个摸摸那个,最后闭起眼睛抓起一个,握在手里半天方展开,他惊呆了,继尔春风拂面,手舞足蹈--那纸蛋上有个“人”字。
坷拉的娘黯然离去。
坷拉说兄弟,今夜你就住这屋吧。
桂花哀怨地叫了一声“坷拉”。
坷拉目光复杂地盯了桂花一眼,说回去有了难处给我来信,说完就转身出去了。
坷拉走到屋外,黑影里站着他的三个兄弟。坷拉哑着声音说,什么也别说啦,都回吧。就都踢踢拉拉走了。坷拉手中篡着那个属于他自己的纸团,久久不愿弃去,那上面也有一个大写的“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