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里的风俗,年初二是不串门的,除非亲友家里拜新台。所谓“拜新台”,即祭拜去年亡故亲人的一种仪式。这一天,一切走亲访友的拜年活动都必须停止,也不得燃放烟花爆竹。这天若是听到有噼哩啪啦的爆竹响,那一定是从“拜新台”的人家传来的。借着这个风俗,每家每户一直忙碌的贤妻良母们可以歇息一下、休闲一刻。这一天,自然也成了春节期间最静谧的一天,街道是安静的,空气是清明的。年初二一过,热闹卷土重来,归于平静的街头巷尾又轰轰烈烈一片。难得过年放假,不甘寂寞的人们便合计着不要浪费了这个年初二,于是想到了搞同学聚会。既然有年初二不串门的规矩,同学聚会自然就安排在酒店举行(加上同学聚会,规模庞大,即便可以在家里搞,也容纳不下)。
年初二,我应邀参加了一班学子们的聚会。聚会地点选在富业酒店——一家上规模上档次的酒店,在当地算是一流的。
这届学生,是我的关门弟子,毕业已经有17个年头了。教了他们后,我就离开了三尺讲坛,进了机关改做行政。年前就接到他们的邀请电话。聚会那天,除化学老师没到外,其他各学科的科任教师,政治、语文、数学、物理、生物、英语,一应俱全,如期赴约。有几位同事,自打分别后就没有再见过面,有的即便偶尔打个照面,也没时间长谈。六名老同事当中,有两名已退休,两名离开了教育战线。这次聚会,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问候细聊的机会,真是难得。
这是初三(5)班的学生。这个班是尖子班。这些学生是名符其实的学习尖子,从初二年级期末考试成绩里挑选出排名前50位组成这个班。之后,每个学期优胜劣汰两次,期中和期末。大浪淘沙,沙里淘金,到毕业时,他们笑到最后。因此,可以说,他们是全年级的精英学子。自然也是我最得意的一届弟子。记得当时我们师生联袂,不负众望,中考一举创下了一个又一个令人咋舌的“第一”:全县总分第一名在这个班,有三个单科第一名在这个班。此外,还有好几名学生单科得了满分。奇迹的诞生,着实为学校的头头脑脑们挣足了一回面子——当然,我也分享到其中的一份快乐——我当时的身份,既是这个班的数学科任教师,又是学校教务处主任。
17年,变化真的太大了。那天,当我坐着时任政治教师、现为某镇镇长的老同事赖春明的小车,在富业大酒店门口下车时,有三四位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成熟男女热情地迎上前来,“肖老师,赖老师”的直叫唤,笑容可掬,殷勤中透着稳重。一个个面孔都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他们的名字。经自我介绍,人与名才终于对上号。不变的是姓名,变化的是容貌。那个羞涩小女孩哪里去了?那个愣头小男孩来了吗?我在脑海里不停地翻检搜索,慢慢慢慢地,印象被唤醒,那时恰同学少年模糊的影子才在眼前这几位帅哥靓妹身上渐渐清晰起来。
进到包厢,大部分同学已经在场了。男同学,越来越有风度;女同学,越长越漂亮。这种风度,这种漂亮,都是基于一种成熟的美带来的。无论是风度翩翩的男子汉,还是漂亮可人的女孩儿,他们都显出一种落落大方的气度,一种历经社会磨砺的质感,一种对老师发自内心的敬重,一种同学之间纯洁无邪的真诚。在我的眼里,在场的每一位同学都是一道各有千秋、让人心动的风景。
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这里。大块头蓝宁在云南开稀土矿,小个子廖庆念在广州某公司,文质彬彬的廖鑫研究生毕业后留上海,高挑的李钒从赣州赶过来,清瘦的魏春芹放寒假从广东回到家……大多数学生留在家乡,有机关干部,有公安干警,有国企职工,有开店当小老板的,还有在外企做白领的……他们早已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岗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为社会贡献着自己的一份力量,为家庭担当着一份做家长的责任。
午宴安排了两桌。两桌安排在同一个包厢。六位老师三人一组,分别被同学们请上了上席。这次同学聚会的主要牵头人黄海英,是当年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她现在是某外资企业党支部书记。她代表筹备组,简要地介绍了一下这次同学聚会的情况。她略感遗憾地说,毕业后,第一次举办同学聚会活动,经验不足,时间匆忙,所以得到不齐。
这时,我的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是在北京工作的学生徐中林发来的,短信内容如下:虎辞兔至,师生情,新年富业。忆往事,欲语还休,毕业十七年。虽万金差几克,却身健赛神仙。毕业后,投身教育,历中学而大学。师恩学情,永不忘,长将教诲身力行!添俊颜,家和睦,万事兴,事和谐,谱新篇!流年应是,宏图大展,春来新叶催硕果。地阔天高鹰展翼,云深海湛兔从辕。填罢词,双手抱胸前,向师长,问同学,拜个年!徐中林于北京祝贺同学聚会顺利召开并向老师同学拜年!
黄海英表示,下次聚会,一定会办得比这次更好。大家点头称是。17年后的今天,同学们仍习惯叫她“黄书记”,我调侃道,从这个聚会,看得出同学们是很讲政治的。黄海英笑着忙解释,本来是要由老班长廖阳林来牵头主持的,她因事今年没回来。我就笑了起来:黄海英还真能把正自己的位置,支部领导下的班长负责制炉火纯青地运用到了同学聚会,不错,不错!
聚会的场景,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师生之间,同学之间,同事之间,相互敬了酒,互致了新年祝福。大家感觉时间短暂,希望来年再相会!
我记下了这个日子:2011年2月4日,农历正月初二。很有意义的日子,值得纪念。
金鱼之死
玻璃缸里养着的金鱼突然全都死了。
今天早上,我照常来到金鱼缸前,要进行起床后的首次眼睛旅行,并与金鱼们作一番心灵对话。令我猝不及防的是,它们竟然全部翻起白肚,浮尸水面。
就这么毫无征兆,悄无声息,不明不白的离我而去。
怎么可能呢?
记得前段时间,我们全家外出,家里就拜托这几条生命活体留守。我们外出的几天,没谁给它们换水,无人投放鱼食料。返程的火车上,一家人议论得最热烈的话题就是这几只金鱼的生死存亡问题,关注的焦点是:金鱼,死耶?活耶?
快到家门口,大家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我抢前一步,捷足先登,为解心中悬念。眼前的情景把我的眼睛欢喜得眯成了一条缝:四只小金鱼悠哉游哉,可爱得一如从前。它们一瞧见我的影子,就赶忙游将过来,向我靠拢,突起一双圆鼓鼓的大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嘴巴不停地张合着,像是与我亲切地打招呼,那条船桨般的大尾巴则欢快得左右摆动。看它们的样子,似乎恨不得马上从水里跳起来与我作一次零距离的亲近,抑或邀我进到鱼缸与它们融入水中,欢快嬉戏。
历经几天“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的生活磨难,它们都能平安无事的活过来,而且活得自在,活得逍遥,可为什么眼前,衣食无忧,水清缸洁,金鱼们反而遭遇如此不测的厄运呢?
想不明白的我,急切的上网百度。
答案让我欲哭无泪:金鱼之死,原因暴饮海食过量所致。罪魁祸首竟然是我——他们的监护人!我愤慨得真想揍自己一顿。
中国有句古话,叫“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金鱼之死,让我想到了前不久发生在某市的高考造假弊案。
某市31名考生家长,通过歪门邪道,违规更改子女户籍,变更民族成分。天机泄露,媒体曝光。学生家长分别受到党纪政纪处分,学生们则被取消高考录取资格。在这一事件中,家长们好比为金鱼喂食的“我”,孩子们自然就是那几只受害的“金鱼”。家长惹的是非,牵累了无辜的孩子,怎不叫人痛心疾首!
尊重客观,不横加干涉,不揠苗助长,此乃自然之爱。爱过当,便是害。
幸福的鼠标
每天,坐拥电脑,移动鼠标,是我的一种工作和生活常态。可是,此时此刻,鼠标握在我的手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激动。幸福的滋味把我包裹得严严实实。
正在办公室上班忙碌的我,突然接到儿子打来的电话,说他刚在网上查询到,他已被某大学本科录取。
儿子高考发挥不好,成绩不太理想。在填报志愿时,虽权衡了方方面面的因素,但最终档案没被投出,全家人沮丧得一声叹息。过了几天,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说部分高校因没录满而降分,考生可以补报志愿。这样,在调整分数线后,儿子总算榜上有名。一家人这又沉浸在“失而获得”的喜悦中。
下班回到家,儿子的心情仍处在兴奋当中,他把在网上查询到的高考录取的具体讯息,当着我的面又说了一遍。我喜不自胜,笑容满面地对儿子说:“快去,把电脑打开,我要亲自上网看看。”我三步并作两步,坐在了电脑前,右手握着鼠标,点开网站,在“考生录取查询”框里,郑重其事地将儿子的准考证号码输入,再点击“查询”,儿子被录取的讯息立马显现出来。握着鼠标的手不能自已地颤抖了一下,鼠标也跟着我的手幸福地跳跃起来,像只可爱的小老鼠。
这一细微动作,被站在旁边的儿子看得真真切切。他不无愧疚地说:“爸,今年高考,我没能考到你们所期待的成绩,完全是怪我自己,怪自己的自控能力差。上高中后,我迷上了写作,看文学书挤占了我太多的时间,分散了我的学习精力。由于过度沉迷其中,我甚至一度有过放弃高考的念头。好在你们及时给我敲响警钟,使我悬崖勒马。现在好歹考上了,以后我一定吸取教训,引以为戒,再不能做本末倒置的傻事了。”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清零,一切从头开始。来,儿子,让我再看一遍你的录取讯息,一起来操作吧!”
“好。请输入:1625******。”儿子一字一顿地报出自己的准考证号码。
我重复着第一次的操作程序。这次,握鼠标的手握得更紧,我怕一松手,这只幸福的“小老鼠”就会欢快地跑掉。
在路上
1
儿子考取广东某高校,校址在湛江市。因行李多,加上第一次出远门,我决定送他去,请了五天年休假。
转车广州。在广园客运站下车时,接近13:00。父子俩当即决定,先打的到广州火车站,把行李寄存,然后轻装上阵,去吃饭,去取票(儿子的同学家在广州,请他先给我们预购了到湛江的火车票)。
我们在火车站附近转了一圈,发现只有一家餐饮店——肯德基。开始,我还以为儿子喜欢呢,90后嘛,赶时尚。征求他的意见,他说不好,还是中餐吃得踏实。还好,有中餐厅——“肯德基的兄弟品牌”——东方既白。
进去。落坐。要了两份卤肉米饭。一调羹进嘴,品尝,西式风味,偏甜,与家常饭菜大相径庭。或许饥不择食,感觉还可口。儿子吃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嫌不合口味,不要了。
稍事休息。过了大约十来分钟,服务生来收拾残羹剩饭。我们知趣地起身。
反正时间还早得很,便乘坐公交车去取票,顺便沿途感受一下这座城市的风貌。
2
取票回到火车站,实在无聊,索性在站前空旷地带席地而坐。“无所谓,反正没谁认识我们。”儿子说。是啊,加上已有不少先我们而来的旅客坐在了地上,不仅仅有农民工模样的,我们这般行头的旅客也有。就在靠墙的不远处,一位肥头大耳,穿着白短袖,戴着近视眼镜的中年男子,用他的背包当枕头,睡在铺着几张报纸的地上,鼾声如拉风箱般响亮。
“走,吃晚饭去。”快5点半了,我们再一次面对“肯德基”,那个黑眼镜、白胡子老头,很是不愿,又别无选择。
“哎,那里不是有个快餐窗口吗?”儿子眼尖。顺着儿子手指的方向,我走前去一看,是售传统中餐的。“有坐的地方吗?”老板摇摇头。“无所谓,我们就蹲在那棵树底下吃,谁认识谁呀!”只要能吃上家常饭,怎么个吃法都比中午强。我俩端着快餐盒,来到路旁的绿化地带。儿子三下五除二,不到十分钟就解决了问题,比我吃得快多了。
“在家千日贵,出门半朝贱啊!”儿子打着饱嗝,喃喃自语。说此话时,或许他的心里正在感念着妈妈的好呢。
3
天空慢慢暗了下来。风起,一阵阵从耳畔刮过。落叶被风力推着,与地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天像是要下雨了。
我们把行李领出,排着长队向候车厅缓缓而行,打算在那里看杂志打发时间。突然,儿子发现了“新大陆”——就在他仰面看巨幅电子公告牌时,“K40721:20广州——三亚暂停运行”的告示映入眼帘。这班是我们将要搭乘的火车。不明就里的我们,心情顿时有些躁动。在挨近候车厅入口处时,我们拿出车票,忙问缘由。车站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因海南有台风,这趟火车停开,你们马上到售票厅去退票。
我们提着行李,心急火燎地赶往售票大厅。
“明天有火车到湛江吗?”话语急切。
“没有。”冷冰冰的回答。
“什么时候才会恢复运行?”我异常关切的问。
“不知道!”回答仍然冷冰冰。
捏着退票款,失望地从窗口退出。
“马上去汽车站!”我果断地对儿子说。
要出站,看外面雨丝绵绵,忙折回,买了雨伞。
我们一路狂奔,城市的霓虹灯在我们眼前变得黯然失色。此时,儿子拖着的箱包不合时宜地给我们添乱——拉杆脱落。“这该死的手机商,真不是好货!”平时不说粗话的他今天气极而骂。这是他买新手机时商家派送的礼物,害人不浅。只好把箱子提在手上,个中辛苦,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