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的那些马卖出后,郝春生不顾东家挽留,还是辞别东家那回郭家屯找活干,他也想他的老狗了,想去它的坟上看一看。
走到半路,迎面碰上了一个美妇人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儿郎。美妇人唤住郝春生,直截了当告诉他,这孩子就是那个金马驹儿,她就是金马驹儿的妈妈,母子二人今天是来感谢报恩的,说着就让孩子给郝春生跪下磕头。
原来那天郝春生既不忍看着小金马遭殃,又不想对东家不忠,左右为难之际终于想出了个办法,他没有直接赶走金马驹,也没有直接给它报信,而是把东家要捉它的消息用河北梆子唱了出来……
当下郝春生扶起小孩子,倒不知说啥好了。孩子妈妈问好春生想要什么,郝春生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说,当初他救金马驹时也没想过要图报的。然后他就给金马母子讲起了他的狗,他说狗都那么有情有义的,何况人呢,狗为了主人命都搭上了,而他也没搭什么,不过就是觉得应该那么做,所以就那么做了。
金马母子没有再勉强。郝春生告别那母子,身心轻松地回到郭家屯。可是没想到已经有人替他买下了三间临街房子,郝春生知道好心人是谁,他心里谢过金马母子,就着那三间房子,用工钱先做点小本生意。由于他买卖公平为人厚道,小买卖很快红火起来,不久还娶上了美貌媳妇,小日子过得就像芝麻开花。
飞毛腿老常
一
光棍齐三儿原本在坝上大伙房做饭打杂。
那会郭家屯和顺店等几家财主在围场有地,雇着长工在那里耕种管理,长工们吃住的地方就叫大伙房。围场那边人烟稀少,几十甚至上百里不见人家,所以偶尔有个过往行人的前来投奔,总没有不留的理儿,白吃白住十天半月不带撵的,反正长条大炕多几个人也不嫌挤得慌,吃儿又有东家供着。
这一阵儿,一个来路不明的汉子经常到大伙房投宿。那汉子三十多岁的样子,精精瘦瘦的,个子也不是很高,但腿明显比较长。这个汉子来了少则住上一两天,多则住上七八天。那汉子少言寡语的,谁也不知他是什么来路,也没人多打听,世道不消停,知道多了未必就是好事。就这样那汉子来了,齐三儿就多做一份饭,走了就少拿双筷子,汉子来了三四次,两个人也没有说过多少话。
正赶农闲,长工们都回去探家了,齐三儿是光棍儿,就留下看家。这天下晌,齐三儿躺在炕上迷迷糊糊正要睡一觉,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齐三儿跑出来时,一匹黑马已经跑进了栅栏院子里,马上那人正是常来的那个汉子。齐三儿正奇怪今儿他怎么骑匹马来,那汉子已经跌下马来,趔趄着走了两步就重重摔倒在地,齐三儿这才看清他两条腿上都是血,吓得齐三儿立时僵愣在那里。
“快,过来扶我一把!”汉子急叫。
齐三儿醒过神儿来,急忙过去把那汉子搀扶进屋弄到炕上,找块布帮他勒在腿上止住血,又找条裤子给他换上,这时齐三儿看清汉子只是左腿受伤,而且还是枪伤,另一条腿上的血是沾上的。
“兄弟,能帮我个忙吗?”汉子头上冒着汗请求。
齐三儿点头:“你说!”
那汉子说他的刀伤药没了,叫齐三儿骑上那匹马去镇上抓几副药。然后他要齐三儿找了个黑火炭,把门上对子撕下一条,在上面写了几个药名,并嘱咐齐三儿不要说是给他买药,而且要分几家药铺买这几副药。齐三儿看他伤得很厉害,不敢耽搁,赶紧骑马去了镇上。打马飞奔一个多时辰到了镇上,按那汉子嘱咐分几家药铺买够了药又紧溜往回赶。
到家天就黑了,进屋却不见汉子,齐三儿以为汉子走了,过了会却见那汉子拄着根棍子,打院外树林里一瘸一拐挪回来。齐三儿不傻,知道汉子是不放心自己,他上前把汉子搀扶进屋,啥也没说只是帮他敷药。敷药包好后,齐三儿就去给做饭,临出屋想起来,打兜里掏出张纸来放到汉子面前--那是齐三儿在镇上看到的通缉告示,他虽然不识字,可看那人头像酷似受伤的这个汉子,就偷偷撕了一张回来。汉子拿起看看,再看看齐三儿,俩人谁都没说话。
好在没伤到骨头,用药还算及时,汉子一直在齐三儿这养了五六天,待到长工们回来时,他的伤基本已经好了。这天长工们下地走了,那汉子还在炕上躺着。听到外面有动静他忽地坐了起来,可是已经晚了,三个警察端着枪已经摸进院来。齐三儿知道他们是冲谁来的,早吓得变了脸色,好在他还算机灵,赶在警察进屋之前冲那汉子大声嚷嚷道:“整天就是你懒,没事就装病,还不快点下地,你这样的就是要饭的脑袋!”警察在外已经听到了齐三儿的话,到屋门口正碰上那汉子裂着怀儿戴着大草帽扛个锄懒洋洋出来,警察也没在意,还向那汉子屁股踢了一脚,然后问这几天有没有来个陌生人,齐三儿说是有个人住这好几天,可是头天一大早就走了。警察搜过之后,没发现什么线索,也只好怏怏而去。
之后很久那汉子都没有来,倒是长工们议论说那汉子就是官府通缉的飞贼--据说他两条腿飞快,日行千里不在话下,常常是夜里在隆化作案,白天人已经到了坝上,而且他专偷大户人家,还经常救济穷人。齐三儿心知肚明,但嘴上什么也不说。
数月后的一天,齐三儿正在做饭,忽听外面有人轻声唤他,出来一看,那个受伤的汉子正站在屋门口。
二
在郭家屯巡检司衙门附近有三间草屋,那就是当地人所称的粥房子。粥房子是郭家屯大户人家拔粮拔钱修建的,每年入冬之后,再由大户商家们拔钱买米雇人做饭,专门救济要饭的。要饭的到了这里一天两顿小米粥,还管住,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之后粥房子方始关门。粥房子建于清嘉庆年间,到了民国这会还在开着,因有这一善举,这些年无论多冷的冬天,郭家屯也没有冻死的乞丐。这年冬天在粥房子做饭的叫瞎喜,是个二五眼。这天早晨瞎喜还没起来就有人叫门,瞎喜只当是要饭的,骂骂脏脏起来开门一看却是开杂货铺的齐三儿--不过齐三儿不是一个人,他还半搀半抱着一个要饭老婆子。
“快,这老婆儿快不行了,你先弄屋去,外面还有一个呢……”话没说完齐三儿就又掉头跑走了。
瞎喜这边把老婆儿放炕上,盖上被子暖着,不一会齐三儿又扛回个姑娘,姑娘比老婆儿情况稍好一些,可也已经冻得说不出话来了。
原来这齐三儿勤快,早早起来连遛弯儿带到南山坡拾点干柴当引火,就省得买了。过去郭家屯有城墙,城墙是土板墙,正门对着西南沟,可能因为城门是用木板钉的,就叫栅子,另外还有东栅子,北大园那边还一个小门,齐三儿这天早晨出的是正门,没想到出了栅子就看到道边躺着的那对母女。
虽然差点冻死,好在是穷苦人命硬,那母女俩在到了鬼门关门口转了一圈儿又还了阳。齐三儿救了两个人,心里就多了牵挂,每天都来看看,还不空手,今天带几个胡家勃勃铺的糜子面大饽饽,明天带赵家烧饼铺的麻花,后个儿又带几串糖葫芦,连瞎喜都跟着沾光。话里话外他们也知道了母女俩的来历,那姑娘叫杏花,她们是口里人,家里遭灾过不下去了,就到坝外投奔亲戚,不想半路遭抢,老爹又病死途中,娘儿两个只好要着饭奔往坝上,不是遇到齐三儿,她们就客死荒野了。齐三儿劝杏花娘儿俩先在粥房子住下,反正今年人不多,这里也有地方。杏花和她娘知道越往北越冷,身子骨又虚,想走也走不了,也就在粥房子暂住下来。
齐三儿常来,瞎喜看出了门道,背地里问齐三儿愿不愿意把杏花留下。齐三儿当然愿意,可又觉得杏花人长得俊俏,又比自己小着十来岁,怕人家不乐意。瞎喜跟杏花母女一透悉,那娘俩儿也都很有心思。于是这事儿就算说定了,选个好日子齐三儿就把杏花娶过了门,连带着把丈母娘也接了过去。
瞎喜算是大媒,这天齐三儿请他喝酒致谢。酒酣之际,瞎喜压着嗓子跟齐三儿打听:“你到底咋发的财?”
齐三儿一愣:“我哪里发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