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代表团在那儿向他交待了任务。新的令人为难的发展更增添了代表团的紧张不安。又有几个陌生人从飞船中走出来,手里拿着许多大块闪亮的金属。然后,他们又把这些金属拼成一个很像是机器一样的东西——但这台机器比人所盖的任何一座摩天大楼还要高。而且这台机器发出的声音,好像一个会说话、有感情的生物在自言自语似的。第一个陌生人还是殷勤地站在那些大汗淋漓的外交家们旁边;不时地再把他的小演说讲上一遍,用的是几乎被人遗忘了的语言——在为亚力山大图书馆放奠基石的时代所用的语言。联合国的人回答陌生人的问话,由于陌生人不懂他们的语言,每个人都拼命想用手势和表情来弥补这个缺陷。过了好一会儿,人类学家和心理学家组成的一个委员会,英明地指出了用手势和表情同这种陌生人进行交际的困难所在。这种陌生人具有5个附肢,还有一个像昆虫那样不能眨动的复眼。
随着陌生人的到来,那位教授被人从世界的这头弄到那一头,这时他的困难和痛苦是,他在设法积累一种语言的词汇,他只能凭借有限的语言样品去推断这种语言的特征,而提供这些语言样品的人在讲话时,又带着一种极端稀奇古怪的异国腔调,——但要是和世界机构的代表们所感受到的不安相比的话,所有这些烦恼真是算不了什么。代表们看着这些天外来客每天迁移到地球上的一个新工地,连续组装一个巨大的闪光金属构件。这个构件会怀念故乡似地喃喃自语,好像为了把那些在远方给它生命的工厂永远记在心中。
的确,有一个陌生人总是在劳动中停下来,说一番固定的话。他的劳动明显是属于监督管理性质的。他的倾听用56种不同语言所作的回答时,风度优雅。人类科学家在检查闪光的机器时,摸到一个凸出的边缘,人就马上会缩得越来越小,一直缩成一个黑点,逐渐消失。这时人们的恐惧也并不因为他风度优雅就化为乌有。这种情况虽不经常发生,但也足以使人类行政官员绞断肝肠,经常失眠。
最后,在绞尽脑汁之后,那位教授终于整理出了一批足以进行会话的语言材料。他——通过他,整个世界——知道了如下的情况:
这些陌生人是高度发展的文明世界的成员,这个文明世界已将其文化撒满了整个银河系。对于后来在地球上占统治地位而至今尚未充分发展的动物的局限性,他们是了解的。因此,他们将我们置于某种仁慈的放逐之中。一直到无论我们还是我们的机构都发展到允许地球在银河系联盟中,至少当一名非正式会员的水平(在开头几千年中,必须有联盟中更为年长的、更为普遍、更为重要的物种来当监护)——到了这时,任何侵扰我们隐秘和无知之行为都会受到宇宙条约的严格禁止——只有个别在极为秘密条件下进行的科学考察可以例外。
几个违反这种统治的人——给我们民族的心智带来巨大的损失,给我们盛行的宗教带来巨大收益——受到了那样迅速而严厉的制裁,以至后来一段时间里,再没听说有违法现象。我们近来的生长曲线是够令人满意的,人们甚至敢于希望只要再过三四千年,我们就可以申请加入联盟了。
不幸的是,生活在这个星球社会上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他们的道德观也和他们的生物成分那样,千差万别。不少物种在社会发展方面落在丹地人后面好大一段距离。我们星球的客人称自己为丹地人。有一个可怕的种族,名叫特洛克斯特,是一种蠕虫似的有机体——技术上相当先进,道德发展却相当迟缓——他们突然想要当银河系绝对的、独一无二的霸主。他们掌握了一些关键的太阳,以及伴随着这些太阳的行星系统。在对被俘的民族进行了有计划的屠杀以后,他们宣称:任何物种,要是从这些客观教训中还看不出无条件投降的价值,他们就将继续毫不留情地加以消灭,以示惩罚。
在绝望之中,银河系联盟转向丹地人。丹地人是文明空间的种族中最年老、最无私而又最有力量的。银河系联盟给丹地人颁发军令——就好像是对银河系联盟的军队那样——要他们穷追并捕获特洛克斯特人,不管他们在哪里非法地篡夺了权力,都要打败他们,并且要永远摧毁其发动战争的能力。
这个命令来得几乎是太晚了。特洛克斯特人在各处都夺得了进攻的有利条件,以致丹地人只有付出巨大的牺牲才能够控制住他们。这个争斗在辽阔而孤立的银河系已经持续好几个世纪了。在这个过程中,人口密集的行星崩溃了;那几个太阳也被打散成了许多新星;完整的星团被碾成了旋转的宇宙尘埃。
不久前,出现了一个暂时的对峙局面——头晕目眩,气喘吁吁——双方都在利用这一间歇加固他们防线上的薄弱环节。
于是,特洛克斯特人最后迁到了当时为止是和平的那部分空间,其中也包括我们太阳系和其他一些星系。他们对我们这个资源贫瘠的星球丝毫不感兴趣;对火星、木星等邻近的天体也不怎么在乎。他们在离我们太阳最近的一颗接近半人马座的比邻星上设立他们的司令部,并且继续巩固他们的猎户座β和金牛座α之间的“进攻-防御系统”。在他们的解释中,关于这点,丹地人指出,星际战略的危急将变得过于复杂,以至于非得有个立体地图才行。这里让我们接受这个简单的声明,他们认为,对于他们来说,生死攸关的事情马上形成了:迅速出击,使特洛克斯特人在半人马座的比邻星上的地位不稳,防守不住,在他们交际的线路之内建立一个基地。
充当这样一个基地的最可能的地点就是地球。
丹地人因为打扰了我们的发展而极其周到地向我们致以歉意,这种打扰可能使我们这种发展着的脆弱的国家蒙受较大的损失。可是,正如他们——用纯正的前孟加拉语——所解释的那样,在他们到达之前,我们实际上已经完全不知不觉地成了可怕的特洛克斯特人的部属。现在我们可以认为自己被解放了。
为此,我们向他们深表谢意。
另外,他们的领导人骄傲地指出,丹地人所参加的是一场为了文明而进行的战争,反对的是凶恶的敌人。这敌人的本性是如此污秽,行为是如此卑劣,简直就不配享受理性生活。他们不仅是为他们自己而战,而且是在为银河系联盟的每个忠实成员而战;为每一种孤弱无援的物种而战;为每一个弱得无法使自己免遭征服者蹂躏的无名民族而战。面对这样一场斗争,人类会袖手旁观吗?
这番说明被人们理解之后,只出现了极为短暂的犹豫。紧接着就是:“不!”通过人们进行交际的各种宣传手段:电视,报纸,丛林里回响的鼓声及边远地区骑骡的信差,人类怒吼了,“我们决不袖手旁观。我们要帮助你们消灭危及文明之每一组织的这种威胁。只须告诉我们,你们要我们做什么!”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事,陌生人带着窘迫的表情作了回答。也许再过一会,可能会有什么事情——实际上是几件小事情——这些小事情可能是挺有用的;可是,在当时,在他们架枪炮时,如果我们注意不要影响他们的话,他们将会非常感激的,真的……
这个回答会在地球的20亿人口中产生巨大的不安。以后的好几天里,出现了一个全球性的倾向,就是人们不敢对视——传说就是这样说的。
可是人在经受了这样坚实的打击之后,又恢复了他的骄傲。不管我怎么微贱,人类对于丹地人还是有用的。人类原先是处于其丑无比的特洛克斯特人的潜在的征服状态之中,是丹地人把他解救了出来。为了这个,让我们好好记住我们的祖先!让我们为他们在无知中所作的忠诚努力而唱赞歌吧!
一切常备国,一切机群和舰队,被重新组成巡逻部队,在丹地人武器的周围巡逻:没有丹地人签署的通行证,任何人都不准走到离嘟嘟囔囔的机器两哩的圈子里。既然从未听说丹地人在地球逗留期间签署过什么通行证,所以据了解,这种通融的办法也从未被使用过;从那时起,丹地人这种超地球武器的周围变得很安全,两条腿的动物彻底绝迹了。
和我们的解放者合作高于人类的任何其他活动。那天的命令是条标语,这样标语首先是由一位哈佛大学政治学教授,在一次广播讨论会上满腹牢骚的谈话中说出来的,题目是《人类在一个有点过分文明的宇宙中的地位》。
“让我们既抛开我们个人,也丢掉我们集体的优越感吧!”那位教授在某一点上叫嚷道。“让我们使一切都服从这个目的:就是自由——总的说是太阳系的自由,尤其是地球的自由——必须得到维护,也一定会得到维护!”
尽管标语的句子长得有些拗口,但还是到处被人反复念诵着。然而,有时候想精确地知道丹地人想要干什么还是困难的——一方面由于译员人数有限,不能满足每个主权国家首脑的要求,另一方面也因为丹地领导人在发表了一篇篇含糊不清、模棱两可的声明之后,喜欢溜进他的飞船里去——比如就那么一个简短的告诫:“撤离华盛顿!”
那次,是在7月的一天。国务卿和美国总统都吓得直流了5个小时的汗。穿的又是外交服装:绸帽、浆领、深黑色的上衣和裤子,在不文明的过去,政治领导人在接见外国代表时一定要穿这种服装。他们畏缩地等在飞船的机身下面——尽管大学教授和航空设计师不断拐弯抹角地向丹地人暗示,但还是没有一个人被邀进入飞船内部——他们汗流浃背地耐心等待着丹地领导人出来告诉他们,他说的华盛顿是华盛顿州还是华盛顿市。
在这点上,这个传说是作为一个光荣的传说流传下来的。美国国会大厦在几天中被拆散,又几乎原封不动地重建于洛矶山脚下;档案起先丢失,后来又在依阿华州的杜勒斯公共图书馆的儿童室里找到;盛有波托马克河河水的瓶子被精心地带到西部,并隆重地将水注入总统官邸周围环形的混凝土水沟里(不幸的是,那里的水一周内就会蒸发光,因为那个地区的相对湿度较低),所有这一切都是我们物种在银河系历史中值得骄傲的时刻,即便是后来得知丹地人不想在现场建立军事基地或军火库,而只不过想为他们部队搞一个俱乐部大厅,我们坚决的合作及十分情愿的牺牲,在这些骄傲的时刻面前,仍然是毫不逊色的。
可是,不容否认的事实是,在同新闻记者的例行会谈中,有个发现使我们民族的自尊心受到极大的摧残。这个发现是:他们的领袖并不像我们根据情理所期望的那样,是个银河系联盟派来保护地球的伟大的科学家或主要军事战略家,而只不过是宇宙中的一个小伍长而已。
美国总统,陆海军总司令毕恭毕敬地去等一个没有正式委任的小军官,这口气直叫人咽不下去;可是,即将发生的地球之战的历史地位只不过比一次巡逻行动的历史地位稍高一点而已,这件事则更是不可想象地令人丢丑。
另外,还有关于“兰迪”的事情。
这些陌生人在安装或维修他们那套行星那么大的武器系统时,偶而会把一个明显无用的铿锵作声的金属碎片甩到一边。这种物质(它原先是该机器的一部分)在和机器分离开之后,好像就失去了对人类有害的特征而保留了对人类很有用的特征。比如,取一些这种奇怪的金属,把它放到地球上的任何金属上面——而且要仔细地与其他物质绝缘——在几小时后,它就会变成它所碰到的那种金属,不管这种金属是锌,是金,还是纯铀。
人们听到陌生人把这种材料称为“兰迪”。在其重要工业中心经常受到意想不到的洗劫的经济中,这种材料不久就会处于急需的状态。
不管丹地人走到哪里,走向或离开他们的武器场地,衣衫褴褛的人群就站在那儿一个劲地嚷道:“丹地人,有兰迪吗?”——不过他们倒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两英里界限之外。地球的执行机构企图阻止这种无耻的、大规模的乞讨行为,但都没用。丹地人亲自向拱来拱去的人群抛撒小片的兰迪,从中似乎获得了什么不可名状的喜悦。从这以后,就更无法阻止这种乞讨行为了。为了获得那用处很多、铿锵作声的金属碎片,连警察和士兵也加入了在草地的角落拼命追逐的行列。这时,政府也只好作罢。
人类也开始盼望进攻到来,这样,有关人类处于明显劣势的那种令人烦恼的考虑则可以减轻一些。我们祖先中的一些狂热的守旧分子甚至可能后悔被解放了。
他们后悔了,孩子们,他们是后悔了。让我们希望这些想成为穴居人的家伙首先被红火球熔化。一个人毕竟不能背弃进步。
9月底之前的两天,丹地人宣布他们已经对土星的一个卫星进行了侦察活动。很明显,特洛克斯特人是在奸诈地向太阳系内部步步逼来。考虑到他们有进行卑鄙欺骗的嗜好,丹地人警告说,这批蠕虫似的魔鬼随时都可能发起攻击。
当黑夜在人们居住的那条子午线上出现又消逝的时候,很少有人能睡得着。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瞪着天空,天空上的残云已被机警的丹地人一扫而光。在地球的某些地方,廉价望远镜及熏烟玻璃的生意很好;而其他地方,在包罗万象的护符和咒语,公共汽车,娱乐活动方面,倒是实实在在地繁荣了一次。
特洛克斯特人乘3艘黑色圆筒状飞船同时发起了进攻;一艘在南半球,两艘在北半球。大团的绿色火焰从他们的小飞船中喷出;任何东西只要一碰上这种火团,则会爆聚成半透明的玻璃般的沙子。丹地人一点也没被这种火焰所伤。相反,从每一个翻滚的炮座中冒出一股红云,这红云死死盯住特洛克斯特人,一直到速度减低才落到地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