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不打了,联军总得找点事情干。初平二年(公元191年)春,韩馥袁绍等人就想以皇帝被董卓劫持为由,另立幽州牧刘虞为帝,甚至连玉玺都准备好了。嘿嘿,他们为董卓列举的一大罪状不就是擅行废立吗?如今为了打倒董卓,就想先当一次董卓?曹操就反对。韩馥袁绍碰了壁,就给袁绍的弟弟袁术写了一封信要他支持,想来个少数服从多数。没想到袁术暗中有反叛的心思,一个远在天边的小皇帝正合他的口味,哪里肯换一个近在眼前的成年人给自己找麻烦?堆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辞藻应付他哥,不同意。韩馥袁绍一看大家都不同意,干脆派使者直接向刘虞劝进,想先造成既成事实然后逼迫大家承认。可这个马屁也拍到了马蹄上,刘虞痛斥使者,认为天子蒙难不先讨伐叛逆却考虑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大逆不道,甚至表示即使逃到匈奴那里去(流亡国外)也不能听从。韩馥袁绍碰了一鼻子灰,唯一的收获是被曹操鲍信等人看透了,其实他们只不过是董卓第二。从此曹操看不起幼时的好友袁绍,直到彻底将他消灭。
董卓听说反叛的家伙们原来是这样的一批活宝,得意忘形,在相国的基础上又前进一步,自封为太师以示庆祝。然而好景不长,诸侯中又崛起了一员堪称董卓克星的狠将,这就是孙坚。
董卓对孙坚并不陌生。董卓还在西凉时,曾奉命与周慎等人征讨羌人,隶属于当时的车骑将军张温。孙坚当时是张温的部下。围攻榆中时孙坚曾经建议周慎给他一万人先截断羌人的粮道,来个计毒莫过绝粮。周慎不听,执意围攻榆中坚城。结果,自己的粮道反而被羌人趁机截断。无可奈何之下丢盔弃甲,弃车重而退。董卓对孙坚的计策评价颇高,认为如果能够被采纳执行凉州就此可以平定。诸侯起兵反叛董卓后,孙坚也不甘落后。和袁绍等人无所作为不同,他始终积极求战。虽然出师不利被徐荣打败(看来这个徐荣真是个人物),但也抓住胡轸吕布内部不合的良机大破之,并枭其都督华雄(冤枉呀,三国演义颠倒黑白,孙坚反而成了华雄的手下败将)。董卓知道孙坚的厉害,就派李催去游说孙坚,又是要结亲又是封官许愿极力拉拢。孙坚不但严辞拒绝,还发誓要将董卓灭之三族,县示四海。软的不听,只好来硬的。可是董卓吕布都不是孙坚的对手,亲自出战都被打败,狼狈不堪。得胜的孙坚杀得性起,分兵出新安,渑池等地要寻找董卓决战。董卓心有余悸地嘱咐部下,诸侯都是废物,唯有孙坚非等闲之辈,你们要小心。一副生子当如孙文台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部署了对孙坚的防御后董卓返回长安。孙坚也忙着给董卓擦屁股-救火,整复被董卓挖掘的陵墓等,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平静。
如此忠勇的孙坚为什么半道撤了兵,三国演义中写到因为孙坚在洛阳城中得到了汉朝的传国玉玺,起了私心后退兵,并因此结怨于袁绍刘表。其实,这个说法并不是公认的结论。陈寿在三国志中虽然如此记载,但裴松之在他的注解中对此表示了有根据的怀疑。陈寿编纂三国志时参考了各国史官的记录,玉玺一段是从吴人的纪录中抄来的。裴松之认为,这很有可能是吴人为了表示自己为正统而杜撰的。把孙坚退兵的原因归于玉玺不太可信,至少是太片面。然而有一点,虽然三国演义不曾提及却是白纸黑字为历代史家所公认的,就是和曹操一样,孙坚看到诸侯的内讧后心灰意懒。
原来,孙坚在前方奋战的同时,后方的联盟已经乱了套。初平二年七月,袁绍听从了谋士逢纪的策略,兵不血刃地从韩馥手里夺取了冀州。前后一系列的运作,大体和三国演义中所描写的相符,只不过没有杀死公孙越的一段。战术上堪称高明,但战略上呢?董卓劫持小皇帝胡来,如今你这个盟主又带头向盟友下黑手,诸侯们这下子都明白了,什么狗屁联盟,狗屁盟主!于是这个联盟彻底破灭,代之而来得则是关东州郡,务相兼并以自强大,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孙坚攻击董卓时依附于袁术(提供军粮)并以豫州为后盾。袁绍袁术兄弟翻脸后(兄弟翻脸似乎是袁家的基因)袁绍另外派人为豫州刺史,引兵攻打豫州,明目张胆地要给孙坚来个釜底抽薪。孙坚听说后仰天长叹,泪如雨下:“不是为了匡扶社稷而同举义兵吗,如今逆贼董卓屡战屡败覆灭在即而他们为什么胡来!我又能和谁同心尽力!”无可奈何之下,回师先打败袁绍的豫州刺史。此后孙坚不再有,也没法再有任何讨伐董卓的劲头。在此一战中,公孙瓒的弟弟公孙越作为袁术的部将被派来帮孙坚的忙,却中流矢而亡。公孙瓒因此迁怒于袁绍,两家结怨。
从此后,各地诸侯之间是真正的混战。势力最大的袁家也分裂成两派,袁绍袁术哥俩势如水火。袁绍是长子,但却是庶出,小老婆生的;袁术则是嫡出,哥俩都有看不起对方的理由。袁术看到天下的豪杰仰慕袁家的名声,却大多投靠了袁绍后大为吃醋,鼓动公孙瓒进攻袁绍,又派孙坚进攻和袁绍关系密切的刘表。刘表的将领黄祖哪里是孙坚的对手?然而,孙坚大胜之余乐极生悲,追击中反而一不小心被射死了。界桥一战,原来颇占优势的公孙瓒又被袁绍打败,袁术气得两眼发直也毫无办法,从此再也不能把刘表袁绍怎么样。
这个讨伐董卓的联盟乱成一锅粥,名亡实亡的时候,长安那边却传来了好消息,董卓死了!
董卓离开洛阳后,并没有立即前往长安,而是抵抗了一番孙坚的进攻,直到初平二年四月才亲赴长安。董卓不在的一段时间(大约一年)长安的朝政由司徒王允主持。王允为人不漏锋芒,处事得体,虽然暗中为东汉的朝廷考虑表面上对董太师却相当恭敬,因此深得信任。董卓到长安后把他在洛阳的那一套倒行逆施完整copy到了长安,又大搞裙带关系任人唯亲。在洛阳时,他还能装模作样地礼贤下士,自己的亲属也没有人担任要职。大概诸侯的反叛让他觉得别人都无法信任了吧,就把自己的弟弟侄子安插在要害官职上。自己的车驾服饰有如天子,也不上朝,把大小公卿都叫到自己府上“上朝”。又建造了鹛坞,高厚都有七丈,并且在里面储存了足够三十年吃的粮食,号称:“若不能雄据天下,就躲到里面去养老。”嘿嘿,作三十年缩头乌龟的打算都有了,还谈什么雄据天下?
董卓也知道自己不得人心,也曾因此遇刺,于是就以弓马过人,恩若父子的吕布为保镖。可董卓为人偏激,曾经因为一点小过失对吕布大发雷霆,拔出手戟随手就扔了过去。吕布身手敏捷地避开后,两人都觉得太过分,互相道歉。然而,这件事不可避免地给吕布心中留下了阴影。吕布又和董卓的侍女私通,一直担心被发觉。诚惶诚恐之际,看到王允一副长者的模样,就把心中的忧虑以及差点被董卓杀掉的事情相告。暗中一直在算计董卓的王允怎能放过这个机会,不失时机地将自己的计划全盘相告,并极力劝说吕布入伙作内应,并称:“君自姓吕,本非骨肉。今忧死不暇,何谓父子?掷戟之时,岂有父子情邪!”吕布终于答应。就这样,董卓最信任的两个人一同开始了诛杀董卓的密谋。
初平三年(公元192年)四月,董卓到长安后整整一年,王允吕布终于找到了下手的机会。当时十一二岁的汉献帝小病初愈,于是群臣进宫朝贺。董卓并不曾放松警惕,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前往宫中。然而,这些岗哨中夹杂了吕布安排的勇士十几人,专门“伺候”董卓。董卓一入宫门,就被吕布的老乡骑都尉李肃刺中了胳膊。董卓受了伤,掉下车后还在捞最后一根稻草:“吕布何在?”吕布应声而出:“有诏讨贼!”董卓这才明白,他的好儿子吕布,早就背叛了他!死到临头,估计他用尽世界上最恶毒的言语破口大骂后,被斩首。吕布立即取出诏书,声称但除元凶,从党不问。于是士卒欢呼百姓歌舞,长安城中大家都相聚痛饮庆祝董卓的败亡。皇甫嵩等人查抄了鹛坞,将董卓灭族后从中搜出黄金二三万斤,白银**万斤,其余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显赫一时的董太师,就这样永远地退出了历史舞台。
平心而论,董卓并不是一无是处的人。然而他的暴虐不仁,可谓空前绝后。裴松之评论,夏桀商纣也好,暴秦王莽也罢,全都是历经岁月后才腐化堕落,倒行逆施。然而董卓从初平元年(公元190年)进洛阳到初平三年覆亡,前后仅仅三年间,罪恶昭彰,流毒四海,真是狼心狗肺,空前绝后。董卓进长安后,曾经问过德高望重的皇甫嵩一个傻乎乎的问题:你怕不怕我?皇甫嵩的回答简明有力:你要是能够实行德政辅佐朝廷,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害怕;你要是胡作非为倒行逆施,天下谁不怕你,又何只我一个!现在董卓大概会明白了,单纯依靠暴力搞得天下皆畏之时,也就是自己身首异处之日。
董卓死了,朝廷却没有太平。王允吕布立下大功,自然要重重封赏。于是,王允录尚书事,吕布为奋威将军、假节、仪比三司,封温侯,共同执掌朝政。然而,王允为人,刚愎自用。当初有个董太师在头上压着,因此还谨慎老实。如今董卓灭亡,王允又自认为是自己的功劳,就开始骄横起来。偏偏吕布也把灭亡董卓的功劳算在自己头上,不时自吹自擂。在王允眼里吕布仅仅算个剑客,说得难听点就是武夫,逐渐将相不和。吕布劝王允杀光董卓的余党以绝后患,王允认为他们没什么罪过,不同意;吕布又劝王允把董卓的遗产拿出一部分来赏赐有功的公卿将校,王允又不同意。王允还干了一件令人心寒的事情:蔡邕是当时的名士,却仅仅因为对董卓之死有所动容就被王允下狱。蔡邕博学多才,是当时著名的学者。生前编纂汉史,作灵帝纪以及个人列传四十二篇。虽然大多毁于后来的战火,但仍然有诗赋铭吊等一百多篇传世。蔡邕还是个书法家。据唐代张彦远《法书要录?笔法传授人名》说:蔡邕受艺于神人(天才啦),而传与崔瑗及女文姬,文姬传之钟繇,钟繇传之卫夫人,卫夫人传之王羲之,王羲之传之王献之。这么算来,后世大名鼎鼎的王羲之献之都是他的徒孙。董卓听说他的才华,给了他两个“建议”:要么来我这里当官,要么等着被灭族!蔡邕哪里敢不来,来了后颇受董卓器重。蔡邕绝不会忠于董卓,听到他的死讯是也只不过是因为过去的个人恩怨而表示了些感叹,就触怒了王允。这样的人被王司徒下了狱,包括太尉在内的百官都来求情,请求王司徒网开一面,使得蔡邕能够继续编辑汉史。而王允却显示了其粗鲁的一面:“当年汉武帝没杀司马迁,结果世上多了一部谤书(他指史记)。如今要是留下蔡邕,不是又要多一部谤书来迷惑天子,诽谤你我吗?!”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在王允眼里居然只是一部“谤书”!蔡邕就这样死在狱中。大家一看,走了个跋扈的董太师,又来了个骄横的王司徒,也开始心怀不满,牢骚满腹。历史总是重复着这样的滑稽,胜利者抓住了失败者的弱点后一举获胜,但偏偏又走上了失败者同样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