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频道
【十字路口。
【两名执勤警察。记者三名：高记者扛着摄像机(摄像机上写着“都市频道”字样)，矮记者手执话筒，瘦记者拎着工具箱。
【一辆乳白色小轿车由远方缓缓驶来。
【摄像机对准违章驶来的小轿车。
【两名执勤警察上场。
【警察甲向乳白色小轿车作了个挥手停车的姿势。
【乳白色小轿车嘎的一声刹在两名警察的脚前，从车窗里探出“板寸头”。
【警察乙上前“啪”的一个立正敬礼。
警察乙：对不起司机同志！你已违章行车，罚款二百元。
板寸头：我没有违章，谁说我违章了？我这样行车不是挺对嘛！
警察乙：在没有指示灯显示的情况下，你强行左拐弯，就是违章！
板寸头(狡辩地)：我明明是在指示灯显示的情况下才左拐弯的嘛！有谁证明我是违章行车了？
警察甲：有我！
板寸头：你们显然是站在同一条战壕里嘛！
瞥察乙：还有这里围观的市民！市民的眼睛是雪亮的！
【警察乙抬起铿锵有力的大手，指了指早已围观一圈的市民。市民们有的交头接耳在一起，有的在静观事态发展。
【板寸头从乳白色小车里走下来。
【高个记者扛着摄像机，对准人群扫描了一圈，又把镜头调向了板寸头。矮个记者为了不影响拍摄效果，手执话筒，不时蹲下身子，往来穿梭在警察和板寸头之间。
【板寸头回看了一下所走过的路和静静围观的市民，忽然换了一副嘴脸，讪笑着凑上身子——
板寸头：这小车是省府的，我姓刘，还望两位老兄多多关照！
警察甲：就是中央的也不行！法律不是专门针对老百姓制定的，我们必须按规章办事！
板寸头(掏出五十元拍在警察乙手里)：这五十元钱，两位老兄拿着买包烟抽吧！至于票嘛，就不用开了！
警察乙(非常生气地)：你这是干吗？我们是在执行公务，为了你和他人的尊严，请少来这一套！
板寸头(沮丧地)：那你们说说，到底罚款多少钱？
警察甲：按照规定罚款二百元。
警察乙：罚款不是唯一目的，主要让你记住：为了你和他人的安全，不要违章行车！
板寸头(如泄了气的皮球)：这次罚款我认了，我真没想到你俩这么较真！
【板寸头掏出二百块钱递到警察甲手里。警察乙填好收据交给板寸头。板寸头接过收据的当儿，警察甲、警察乙又“啪”的一声向他来个立正敬礼。板寸头自认倒霉地钻进小车，灰溜溜地把小车开走了。
【摄像机停下来。
【板寸头把小车开出了一段距离，停了下来。板寸头从小车里钻出来，哈哈笑着，上前拍了拍两位警察的肩膀——
板寸头：老兄，你们的表演挺不错，但有一点没有放开，显得有僵硬……
警察甲：面对镜头是有些紧张！
警察乙：要不要再来一次？
矮个记者：重来一次！不过这次一定要放松，配合自然一些，力争把打击交通违章的这个新闻拍摄好！
高个记者：现在开始——
【围观的市民这才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打一声唿哨，四下散去……
原载2000年6月2日《杂文报》
原载《时代文学》2000年第4期
镇长的意见箱
镇长要搞勤政廉明建设，便在镇政府门口及各条街道挂起了意见箱。
历届的镇长也曾挂起类似的意见箱，但不是被人扔进一条死蛇，就是被人扔进一只死蛤蟆，不是锁孔里被人填进细铁丝，就是被人糊上稀牛屎……
如今的镇长区别于历届的任何人。镇长把意见箱分别挂在各个不同的水泥杆上。这些高挂的意见箱，便宛若一只只无声的喇叭匣子，出现在小镇的大小街头。为了显示该“工程”的重要性，镇长还专门新成立了“镇长意见汇总办公室”。办公室人员，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每人每天专门守护一个意见箱，让意见箱真正“为民所设，为民所用”，免得落个“聋子的耳朵”，形同虚设。这些意见箱的专职“守护神”们，每天只须端一杯茶水，三不远四不近地照看着，提防竖立在意见箱下的梯子不被人扛走就行。
镇长在挂起意见箱的当天，捋袖搦管，亲自挥毫书写一张“通告”张贴在街头，鼓励镇民积极参政、议政，希望镇民针对各种现象，多提宝贵意见，云云。
意见箱挂起的很长日子里，一直平安无事。
一个月黑风高夜，有人报告镇长：镇西头的仇瘸腿，爬水泥杆摔断了双腿！
镇长当时正在热被窝里做美梦，一听这个消息，骨碌一声下了床，边穿衣边问：“人呢？——没多大危险吧？”
报告的人说：“仇瘸腿这会儿正在医院里，估计没多大危险。”
镇长说：“走，我们代表政府快去看看！”
镇长说着，率领几个人赶到了镇医院。
仇瘸腿刚从手术室里做完手术，这会儿被抬到病房里正在打点滴。
瞅着醒来后的仇瘸腿，镇长说：“你好好安心养伤吧。你是为支持我们的工作才爬水泥杆的……这医疗费我们想办法给你报。”
仇瘸腿赶紧摇头矢口否认：“不，我不是爬水泥杆投告状信，我只是想看看……”
镇长说：“你甭不好意思嘛。政府的工作需要来自各方面的舆论监督嘛。好呐，你静心养伤吧，我们回头再来看你！”
镇长说完，仿佛一位视察战场的将军，率众人离开了医院。
镇长提倡群众监督的精神很快传出去。不久，县里派来电视台的记者，专程来拍镇长的专题片。吃罢了饭，喝罢了酒，有人提议：“既然是专题片，最好有镇长亲自从意见箱取信的镜头。”
记者们这才拍一下脑瓜，恍然大悟：“对呀！我们咋就没想到这一点哩？这样岂不更能体现镇长的精神风貌！”
几位记者当下重新扛起摄像机，让镇长爬高高的梯子，补拍取信的镜头。
镇长果然不负众望，像一只猿，“噌噌”几下，敏捷地爬上梯子。镇长爬梯时不断告诫自己要动作洒脱一些，但他还是感到梯子的晃动。镇长在梯子上不断提醒下面的人要把梯子扶好。扶梯的几个人忙说：“镇长，您放心！我们用肩膀死死地扛住了梯子，保证出不了问题！”
扛着摄像机的记者，调好镜头，对准镇长。
——镇长打开了意见箱……
——镇长抓起满把羽毛……
——镇长掏出一窝没扎毛的雏鸟……
镇长问：“咦这是咋了？”镇长正莫名其妙间，有几只褐身黑喙的鸟儿，倏然发现了镇长的“不良企图”，围绕着镇长盘旋低飞，嘁嘁喳喳不时做着俯冲的动作。镇长赶忙爬下梯子。
镇长又爬到其他的水泥杆上，所有的意见箱都成了鸟窝！这是令镇长很尴尬的一件事情。
镇长要到意见箱取信的镜头终究没有拍成。
不过，这倒没有难住精明的记者。记者回去后，把镇长爬水泥杆的镜头改写成“镇长重视护鸟事业，不毛之地成为鸟的岛国”。
只是细心的人观看了群鸟扑飞的专题片后，不禁纳闷：这镇长，怎么会用意见箱养鸟呢？
原载2000年10月9日《长沙晚报》
原载2002年3月23日《中国文化报》
原载《时代文学》2002年第3期
《微型小说选刊》2001年第3期转载
《鄂尔多斯·小说精选》2002年第6期转载
哭官
税务局的廖大鹏，干了几十年工作，一直想当官，可至今官翎都没有降临到他的头上。
廖大鹏昼思梦想都想当官。因此，平时的举手投足，他都一律按“官”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和人说话时尽量打着官腔；走路时一律迈着八字步；就连到厕所尿尿时，也努力保持不卑不亢的身姿。
眼看做官无望的廖大鹏，这天作好充分准备，调剂好一切表情，拎着“土产品”又一次叩开了冯局长家的朱漆大门。这天正是礼拜日。冯局长把身子埋在沙发里，一边“嗞——嗞——”有味地品咂着西湖龙井茶，一边手指轻叩着沙发扶手，悠哉乐哉，闭目养神。见了廖大鹏，冯局长从鼻子里轻轻发出一声“呃”音，努努嘴，示意廖大鹏就座，廖大鹏放下东西，小心翼翼紧挨冯局长身边的沙发上坐下，像一个毕恭毕敬的小学生，开始和冯局长说起话来。说着说着，廖大鹏就张开大嘴，“哇”的一声恸哭起来！
廖大鹏哭道：“冯局长哇！和您说话我感到特别荣幸哇！我能从您身上学到很多知识哇！……冯局长哇！我这几十年干工作您是知道的，我脚踏实地，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全局上下有目共睹……如今眼看到了退休年龄，仍是人微言轻，一无所有，老婆经常骂我窝囊废、受气包，最近还吵着要和我闹离婚……冯局长哇！在今年的人事调动上，您看看是不是给我考虑考虑……冯局长哇！……”
廖大鹏积攒全身力量，直哭得惊天动地，泪雨滂沱，凄凄哀哀，令所有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冯局长说：“廖大鹏，你甭哭了，你的情况我明白。最近稽查科的刘科长要调走了，这个位置我一定给你留着，谁也争不去！你甭哭了，回去罢，啊？我们决不埋没一个人才……”
冯局长说完就要起身送客。谁知廖大鹏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依然赖在沙发上抽抽噎噎，而且一声高过一声，大有一发而不可收的架势。
冯局长说：“廖大鹏！该许诺的，我都许诺了，你还哭个甚？！”
廖大鹏也不应答，只管如丧考妣般地在那里大哭。
冯局长劝说了几遍，廖大鹏仍是无法令哭声“刹车”。冯局长被哭得浑身毛毛躁躁，不断踱着步，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局长夫人也几次劝说，廖大鹏的哭声仍是“方兴未艾”。
局长夫人摊着两手，束手无策：“廖大鹏是不是像范进中举那样，官迷心窍？——怎么办？我们把他家里人叫过来吧？”
冯局长说：“对，我咋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冯局长赶忙奔到电话机前，拨通了廖大鹏家里的电话。
不一会儿，廖大鹏的妻子风风火火赶过来了。
廖大鹏的妻子又是一番七哄八劝，廖大鹏仍是声情并茂地恸哭不已。廖大鹏的妻子恼羞成怒，挓挲开手指，上前照准廖大鹏的脸，左右开弓，“啪啪”连扇了两记耳光：“丢不丢人哇？你这个官迷心窍的家伙！”
廖大鹏在妻子的巴掌下，愣怔了须臾，又“哇”的一声接着大哭起来。廖大鹏仿佛背台词一样，把他开始对冯局长说的那番话又“操练”一遍。
冯局长对廖大鹏的妻子说：“廖大鹏可能是激动过度，你先带他回去休息休息吧，也许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廖大鹏的妻子只好强行把廖大鹏拉扯回家。回到家里，廖大鹏坐在藤椅里，昂着脸，向着天花板，张着大嘴，宛若一只聒噪的乌鸦，依然呜呜哇哇大哭：“冯局长哇！和您说话我感到特别荣幸哇！我能从您身上学到很多知识哇！……冯局长哇！……”
妻子忙倒来一杯开水给他喝。廖大鹏用舌头舔了舔水杯口，犹如一位评书艺人，又抑扬顿挫地继续哭起来。在这一天里，廖大鹏除了睡觉的时候不哭，睁开眼接着又哭。由于过久哭泣的原因，廖大鹏的泪囊早哭瘪了。廖大鹏这时的哭，只是干哭。但他仍像一位顽强的斗士，无休无止地哭下去。
礼拜一到了上班时间，廖大鹏嘴张如瓢，一路哭到了单位。这惹得同事们纷纷出来看稀奇，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冯局长几次过来让哭着的廖大鹏离开单位，赶快回家，但无论好说歹说，廖大鹏就是不听。冯局长不得不把廖大鹏单独弄到一间办公室，任由其哭。廖大鹏拿起一张当天的日报，边看边哭，尽管关着门，他的哭声还是影响了左邻右舍办公的人。没办法，冯局长只好拨打了“120”，叫来一辆救护车，强行载走了廖大鹏。
在医院里，廖大鹏被诊断为：由于悲伤过度，致使负责支配喜怒哀乐的面神经无法恢复到原来状态！而解决这一症状的最好办法，就是进行“换脸”手术。可是“换脸”需要一大笔昂贵的资金，就是资金解决了，哪个大活人又愿意和廖大鹏“换脸”？！
关键时刻，冯局长在大夫面前表现出了一副“主人翁”状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廖大鹏！”
大夫一时左右为难：“即使手术费用有了眉目，只是这要换的人脸到哪儿去找？”
“那你想想办法吧！”冯局长不无恳切地敦促。
大夫说：“办法倒有一个，就怕你们难以接受——”
冯局长说：“那你快说说吧！”
大夫说：“其实用一张狗脸也是一回事，人和狗都是情理相通的！”
冯局长说：“只要他本人同意，我们不会干涉……”
冯局长叫过廖大鹏，向他阐明了情况。仍在大哭的廖大鹏嘶哑着嗓子，当下点头同意。冯局长又喊来廖大鹏的妻子。廖大鹏的妻子更是毫不含糊表示赞同。廖大鹏的妻子这两天被廖大鹏的哭闹折磨得眼圈青紫，憔悴不堪，她才不管廖大鹏换张猪脸还是狗脸哩！只要能让她过个清静日子就行！
手术当天进行，整整持续了8个小时。8小时之后，狗面人身的廖大鹏被抬出手术室，送进了病房。这时的廖大鹏早已停止了大哭，在白色的被罩下像一个熟睡的婴儿，进入酣然的梦乡中。
廖大鹏从此再没有大哭过。虽然他那张被换上的狗脸有碍观瞻，但也确实给他带来了不少实惠：譬如上级领导无论怎么呵斥他，他都会涎着脸皮不恼不怒，一旦外面有人惹怒了他，他就会龇牙咧嘴，咻叫不已。并且，廖大鹏的嗅觉忒灵敏，几里路都能闻到骨头的肉香。
人们都说从他的身上又暴露出了狗的本性。
原载2001年1月5日《中国税务报》
原载《当代人》2001年第8期
《鄂尔多斯·小说精选》2001年第10期转载
霍乱
一九九八年，一场百年罕见的洪水过后，据说某地发生了霍乱。具体霍乱是真是假，无从考究。反正官方也未作过这方面的媒体报道。只是听人说，发生霍乱的地方，霍乱流行甚为厉害。人们在桌上吃着饭，吃着吃着，就上呕下泻，倒在桌底一命呜呼！
霍乱是一种烈性传染病。来势凶猛，传播迅捷，能使人泻吐剧烈，迅速脱水导致循环衰竭而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