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下有一个山寨,地名叫石黛村。四周崇山峻岭,翠柏青松环绕,郁郁葱葱。村外山路旁边有一湾溪水,绕村而流,冬夏不竭,湾湾皆澄清见底。唯独到了下面白石墴这一湾,却水光墨绿,因此又叫洗清池。
此时,几头水牛静静地卧在水中,一群小童正在溪边玩耍。
大的有十一二岁,小的只有三四五岁。
一天一天,渐渐地熟悉了,每天都有一群孩童在此嬉笑玩耍,而这些孩子最喜欢玩的,就是旁边一堆由孩子们七手八脚用土垒成的高台。
大人们早有告诫,什么都可以玩耍,唯独不许玩水,因为太小,怕这些小人一时离开大人们的眼睛会淹死。此刻,这些小童忽然心血来潮,个个翻滚着轮番往高台上坐,一个大点的孩子宣布道:“谁能坐在上面,谁就是皇帝,剩下的人就必须要下拜!”又询问:“听懂了吗?”
大家一齐抽着鼻涕说“好、好、好玩儿。”
“我先上去坐,我要是坐稳了,我就是‘皇帝’,你们就要跪下拜我,这是规矩,都要遵守诺言!”
话音未落,头一个冲跑了上去,其他小童也跃跃欲试。
可是,那个为首制定规矩的孩子刚一上去,屁股一坐下,不知怎么,恍然天地间崩地一声,将他射了出去,竟然骨碌碌跌了下来,弄得头青脸肿,伸手揉搓着,回头去看那并不十分雄伟的人工土高台,嘴里嘀咕道:“皇帝不好坐,草。”
“等我上去坐着,你们来拜,哈哈!”另一个大点的孩子不服气说。
这个孩子一鼓作气冲了上去,却还是没有坐稳,崩地又一声,瞑目中便一头扑地,面朝下从上滚掉了下来,跌得更狠些,半天竟灰头土脸爬在地上没有起来。
众小童呆呆地看着,呵呵笑,一时的兴致,却谁也不敢再贸然上去坐高台,当皇帝,摔得鼻青脸肿了。这样一来,其他更小的孩子们有心想试试,也吓住了。
“太极,你怎么不玩?”
有人忽然想起后面还有一个小童,一个人孤独地坐在草绿色的地上,只是一声不吭地看着,却没有想到要跟他们一起上高台。
被询问的那个小童,看样子也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也是一个穿着破烂补丁衣裤的鼻涕娃娃。
这娃娃,就是太极。听到有人叫,他迟疑不决地摇头,半晌才回应了一声:“不玩。”
“怕什么?”有人走上前去拉他。
“我们都坐了,坐不上去,大家定下规矩的,你不该也试试吗?”
“哈哈,一个野种!”
“我们都坐不住,晾他这个小野种也不敢去试上一试,他要是上去会摔得更惨,别难为他了,我们继续玩——”
“谁说我不行?”叫太极的五岁小童一听这话,忽然腾地一声从地上弹了起来,不干了。他之所以每天跟这些大他许多的本村孩子在一起玩时不积极,怕的也正是这些孩子提到的这个敏感问题。人虽小,幼小的心里却是对“野种”这个侮辱人的字眼不陌生了。这在乡间,在所有的孩童心里虽是不堪明白,却是很让人抬不起头来的一句话。一件压得人没有快乐的丑陋事儿。
“别吹牛,你行,上去试试啊?你当‘皇帝’,坐稳了,我们就拜。”
“哈哈,不敢了吧?”
“光吹牛皮,谁不会?有能耐你自己就上去坐坐给我们看看。”
“你当我不敢?”太极说着左右瞧瞧,擤了把流出清水鼻涕向前走了几步,又看了看面前的他们这些小童众人拿手堆出来的土高台。
“敢,你就上去,别废话!”为首的那个大孩子叫道。
太极说道:“等我上去,你们就要拜我,今后不许再欺负我,更不许骂我,行吗?”
“行!”
众多的小童一时七嘴八舌,却是异口同声地尖叫。在这些孩子的心里,前面有那么多的孩子都不行,太极这个小童当然更不行了,心里倒是希望看看他到底是行还是不行,更想看看这个外乡来的小野种的笑话呢,那时候,他们这些本乡本土的小村童就更有理由欺负他了。
空口无凭,太极眼球一转,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条件:“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反悔!”
“行!”
听见自己的要求和条件被众多小童接受了,又纷纷伸手拉钩上吊,太极心里忽然来了精神。目光一凛,抬头看了看高台,又说了一句话:
“等我上去!”
只见他腰一弓,朝后猛然退出几步,朝双手吐了几口唾沫,猝然朝向冲,再看时,太极还真的爬了上去,而且屁股往窄狭的土高台一坐,笑嘻嘻地往下看着他们,此时隐隐约约一道肉眼凡胎看不见的毫光环绕盘旋头顶上,瞬间即逝,居然还真的就稳稳当当地坐住了。
一时半会,那些想要看他笑话的小童呆住了,嘴巴张开,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小野种真的就坐住了?孩童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么多的孩子都崩地一声滚了下来,他又是凭的什么?
“拜呀!你们快拜我呀——!”
太极在上面高声地说话,一个个地指点着他们的名字,仿佛在指点江山一样神气十足,从上往下看,小童们个个睁大眼睛在看他,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端然正坐,一动不动。口中念念有词。
“为什么不拜我?你们不许拉屎往回坐,快点拜我!”
见此情景,那个制定规矩的大孩子也只好认他为“皇帝”,众孩童只得听他使令,纷纷朝地上跪下,纷纷来拜,给太极磕头。
哇噻,刹那间,心里爽死了啊,太极心里有了某种感应,做人上人,心里真是开心。
这时候,一个女人从村口走了出来,远远地看到这一幕,惊讶地站住脚,看了半天,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大声叫道——
“太极!你在干什么?快下来,小心点,别摔坏了呀!”
太极一愣,不好,娘来了。孩童们听到她的叫声,纷纷从腿肚子圈里回头来看,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背后却做着鬼脸。没错,他们眼中的这个来喊太极回家吃饭的女人正是他们平日里叫做“野女人”的那个外乡客——太极年轻漂亮的母亲。
上古至今,从来有美。相逢却不那么容易,多半可遇不可求。
洗清池这个千古难得一见的美人,怎么美?略微地描绘一下,写到古代佳人,大多离不开蛾眉皓齿,粉白黛绿,还有就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不过眼下这个美人,除了前面这些,更是琼肤似雪,绝无点尘;兰质生香,不须薰麝。
发挽乌云百尺而暗室有光,面飞素月一轮而明窗无影,两颊粉白粉红,一笑直摄铁石人魂灵;秋水双眸,一盼便消散了那菩萨的精魄。娇小玲珑的腰身轻盈似燕,丰满秀美,富贵荣华的一股秉持中,却是十指玉笋,指拈灯下,柔滑如荑。
要是跟那些村妇、村姑并肩站在一起,没有一个愿意成仙,只想做她的复制品,倘若要是能够敌一国时,死也无憾。疑是这生佳人的山川灵气不在燕赵,如今都变成乡下洗清池来了。
这美女,只有十七八岁,也是有名有姓,叫吴小莫。
吴小莫不是本村人,是一个不知何时身怀六甲流落到此地的外乡客。有关她的身世,何方人氏,来自哪里,为什么一个人而没有夫君,却又怀了孩子不得不落脚在洗清池来生?所有这一切疑问,她却是从来没有说过,哪怕是最好的闺蜜也不提半句话,打死也不说。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夫君”是谁,孩子又是怎么回事,之前又发生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眼下,吴小莫顾不得多说什么,几步跑到那些顽皮的孩童面前,坐在土高台上正美滋滋接受众孩童膜拜的太极,已经自己出溜了下来。
“娘!”
“你这是干什么?玩什么不好,偏偏要人来拜?”
“是他们要拜我,说我是皇帝,我不玩,他们还不依,我能怎样?”
“好了好了,走,跟娘回家吃饭去!”
吴小莫也不多说什么,看看依然叽叽喳喳的孩童们,拉上自己的儿子转身就往村口而去。心里却是一阵阵的的激动不安,好象踢翻了五味瓶。看到那么多比自己儿子大的孩童居然跪着给儿子下拜,不由得滋味杂陈,开心多于伤心。
皇帝?难道上天真的开始显灵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