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月死星伤 (2)
雪如鹅毛飞舞,飘飘扬扬,落落洒洒,盖了山,遮了地,大地银装素裹,满地斑白如花。
今冬的第一雪,就如斯地大。
伊斯地黑山也被穿一件雪白垢的外衣,高大的伊斯地黑山,在雪花纷飞中象是一个女神,静静地,沉沉的。
据寒冰说,那梦幻之洞就在伊斯地黑山上。
伊斯地黑山下。
一个破旧的小院,几间废弃的毛屋,虽然已是废壁残垣,却也能挡负遮雨。
破屋里燃起了火堆,熊熊的烈火,炽红的红苗,发出克克啪啪的声音。
流星,伊人,瑶琪格格三个人正围在火堆边烤烧着流星刚刚从雪地里打来的野食,野味烧烤后散发出喷喷的香味,肉气鲜浓,吸入鼻息,侵入腹内,令人忍不住地口水横流,顿生食欲。
男人天生与女人就格外地不同,就象是天生的本性就知道怎么爱护与保护女人一样。
流星还是那么的冷。
有时候一天十几个时辰,他竟然没有一句话。但一堆的野味,全部是他在雪天雪地里猎获得,而且,还担当了“烧烤师”的重任。
伊人与瑶琪格格很快便熟得象是亲生的姐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满是开心,只是每每一提到残月,两人的芳心里各自涌起一股股的醋意,只是在心里而不说出来,流露出来而已。
这中间,伊人得知寒冰将消息第一个发送给瑶琪格格的过程,恨不能剁了寒冰的伊人,由这件事而略略地改变了一点点对寒冰的看法。寒冰也向流星与伊人将梦幻之洞内的所有一切细细地道来,不漏一个细末的枝节。
流星将烧烤好后的野味纷纷递给伊人与瑶琪格格,两人津津有味地品味着,而连烤火资格都没有的寒冰只能待在一边,冻得直哆嗦,身体抽成一团,看着两美女撕着冒油的野鸡腿,咽喉一阵阵地涌动,口水快没变作流泉,潺潺而落,两只黑亮的眼睛盯着两美人的嘴,整个人骤地精神许多。
瑶琪格格心里纵是佛心广善,可是,这些野味都是流星打回来并烧烤的,她可没有那个权力去分配,流星不开口,谁敢拿他的东西送人情,再者,流星冷得象块冰,早有所了解的瑶琪格格,才不会去惹怒他。
伊人嘛,更不会去拿野味给寒冰吃了。
寒冰落到他们的手里,无异于奴隶。他正象奴隶一样活着,只是,在没有进入梦幻之洞,救出残月之前,他还不会死。如果残月被救出来,那就很难说了。
他死在任何一个人的手里,或许都不能算是犯罪。
流星也未动,这几天来总是他先把两位美女的胃填满,才自己动口的,直令两位美人也不敢相信,芳心里犯怙:流星什么时候学得会关心起女人来,如果他不是那么地冷,说不定是一个“模范”好男人!
他总是低着头,默默无声,哪怕是围着炽烈的火焰,他还是冷得象块冰,不能给人带来一点的温暖。
两美人吃饱的时候,流星才站起来,你猜他要干什么?
他竟然拿起水袋,与一只刚刚烤好的野兔,走在寒冰身前,将两样东西硬硬在摔在寒冰的怀里,然后道:“在没有见到月之前,你得给我好好地活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迸出来,简直就是命令。
两女一怔,齐齐举目流星。
瑶琪格格心里大发感触,以前,他总是认为流星只不过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经由这几天看来,他并非没有人性,只不过,他天生冷酷的性格决定了他处事的方式总是与众不同,由此看来,至少他现在没有杀寒冰的意思,利用也好,可怜也罢,他的人性里,还有很多很多善良的东西。
流星走回来后,再说了一句话:“我们再不能托下去……”
“我们必须尽快行动!”
“今晚,由我与伊人前往梦幻之洞,格格助我传出信号,召集我们的人及大师兄与清风公主……”
“现在我们就开始准备!”
他还是那种命令的口吻。他是男人,男人的命令总是充盈着威慑力。
流星的眸子闪烁着火光,火光给人的感觉是温暖的,而他的眸子,在这种时候却显得异常地冷。冷得就象是雪天里模糊的星辰。
“我反对!”瑶琪格格忽地站起来,檀口急张。
流星冷眸一闪,没出声,眼睛却是在问为什么。
“没有我,你们救不了月,因为,只有我才有办法救月……”瑶琪格格面上闪烁着神秘的色彩。
“此话怎讲?”伊人微微地皱了皱眉,粉面疑色甚浓,心内疑然不已。
瑶琪格格朗声道:“你们有没有想一想,你们可是女妖魔的对手,她有着天外的魔力,连武皇都不能把她怎样样,恁是让他将寒冰从帝城帝王教场劫走,你们敢保证能打败她?再说……纵是将一个大活人救出来,月的心已入魔,受魔心魔欲控制,根本就不认识我们,所以……我们必须想一个万全之策。”
伊人听她这般说觉得非常有道理,点了点酥首,灼急问道:“万全之策!说来听听?”
瑶琪格格道:“你们等等,让我先到三十里外的小镇上买一种东西,马上就会回来,界时,再告诉你!”说完,瑶琪格格朝伊人与流星神秘地一笑,便飞身而出,掠出毛屋。
伊人忽地弹跳起来想阻住瑶琪格格问个明白,哪知流星这时冷冷地哼了一声,瑶琪格格早在雪地里失去踪影芳迹。
流星站起来,操起那个用黑布包裹的东西,往肩上一扛,冷冷地瞄了一眼天色,不回首却大声地道:“天色将晚,我们去上山去救月!”
他显然并不赞成瑶琪格格的那个什么神秘的方法。
“我们……我们不等格格了么?”伊人见流星似乎要执意上山,有点拿不定主意。
“你真的相信她有什么方法!”流星反问,但却不是问的口吻,而是那种再也坚定不过语调,象是绝对认为她想不到什么好的法子。
“这……”
伊人也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不该相信。
这时,正撕扯着油冽冽的兔肉,大口大口地嘶嚼着的寒冰陡地插了一句话:“我相信……”
可是,他并没有说出他的理由。他不敢说出他的理由,因为,在他才吐出三个字的时候,流星赫然转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就象是剑骤地割在寒冰的脖子上,寒冰见此呼吸一窒,赶紧把话止住,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怒了流星而要了他的命。
流星再扫了伊人一眼,二话未说,便扭过头去,跨出了脚步。
流星这个就是那种在任何时候都敢于冒险,刚愎自用的那种人,他认定而执意要做的事,就怕是拼是生命,他都要冒险尝试。
伊人看到他毅然的眸子,便知道他是一定要上山不可了。面上掠过急色,只得跟上,若要说救月,恐怕这个世界上数她最心急。
“站住——”
在流星与伊人走到大门外的那一刻,寒冰忽地在他们的身后大声地叫起来,很大很大的声音。
伊人一震,止了脚步,流星却象是未受任何一丝一点的惊动,依旧脚步不停。
“不带上我,你们就能能找到梦幻之洞吗?”寒冰大叫。
伊人止了,流星还是在跨着步子。
“你们不知道,那地方非常邪门,在我走出那个地方之后就失了对路径的记忆,如今连我都不知道它的确切方位,凭你们怎的能找到它的所在?”
伊人再是一震,流星听到这句话时,也忽地停了脚步。
如果说寒冰这个人实在是那种令人无法相信,看一眼便是那种狡猾的骗子的那种人,唯独是这一句话,给人的感觉却是真实的不能再真实,连伊人这种恨不得能杀了他,从来就把他当作仇人来对待的人,居然这个时候相信他。
寒冰急切的口气令人相信。
流星能忽地止步,证明他也相信他的话。
如此说来,连寒冰都忘了那梦幻之洞的确切方位,地点,那怎么能找得到梦幻之洞?
寒冰这时候再一次开口,笑嘻嘻地道:“还好,在出洞之外就觉得那里肯定是一个隐避难寻的地方,所以,一路上,我暗地里咬破了手指,滴了我的血,一会上山之后,你们可以根据我的血味寻到梦幻之洞。”
寒冰真是聪明!
这一点,也算是他的精明体现。
流星蓦地回头,望了他一眼。
分那眼神,是在命令。
寒冰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忙然跟上。
冰雪覆盖的伊斯地黑山,在渐渐降临中的夜色里沉默着。
雪,停了。
风,没有住。
凛冽的寒风,突袭着每一个可以突袭的地方,就象是一个侵略者,以它风的刀质,割着可以割杀的一切。
山树,在风雪的压力下低下头,野草,死在雪里,大雪,埋葬了它的尸体。
涧溪,经过那似乎可以把一切停住的寒冰一吹,便成了冰流,再也不动了。
一个死气沉沉的世界。
一个在特别是在夜里看不到生机的世界。
一个让人乍一上到山上便想到死的世界。
惟一还能看得到一点点生机的,那就是满山遍野,似乎永远也不会被吓倒,永远僵硬,永远如巨人一样插天而立的石柱,冰雪压不倒它,寒冰冻不死它,冰流,亦冻不坏它……
雪住了,天气象是晴了。晴在夜里。
这不,雪刚刚住,黑云走了,澄净的天空,踊跃出几个明亮的星星,象是跳梁小丑般眨巴眨巴地闪着它的眼睛。
唯月没有出来。
今天冬月十五,应该是一个有月的日子。还是一个月圆的日子。
月未圆,不知钻到哪里去。
有星无月的澄空,纵是再明净,却也显得空阔,寂寞。
寒冰,伊人带着寒冰上了山,如今已有两个时辰。在此之前,寒冰真的划破自己的手,流了血,让伊人根据他的血味血气,利用魔法追踪梦幻之洞的所在位置。他的血是红的,看在人眼里,要比那种蓝色的血舒服的多,因为,他现在还是一个人,人的血,都是红的。
为了残月,他可以流血?
他也许有着他自己的目的,但能协助营救残月,对抗魔力,至少也是人性的,明知的选择。
根据魔法追踪术,梦幻之洞就在三十里内的山谷里,伊人一路上施放魔力探索,一边指明路向,三个人,在雪地里托着长长的影子,踏雪飞渡,呼呼生风。
流星走在最前面,只有他不怕危险。
他就是一个带路人,而他的脚下,本没有路,大雪覆盖了整个大山,哪里还路。
路又在他脚下,只要他在动,也便成了路,他的脚下也便有了一条新的路。
危险,也在他的脚下,他随时都可能踏上被雪掩盖了的悬崖陡壁,只要是一踩下去,虽然也还是一条踏踩出来的路,但却是——
一条死路!
他不惧死!
他天生就不怕死?不是!
是他一直坚信,上天不会让他这么简简单单地死,他的死,将要惨得连他自己都想不到,也许世人也想不到,大概那是世界上还没有,至少现在没有的死法。
所以,他一直冲锋在前,担当带路人的大任。
也只有他能担当这个重任,在他们三个当中。
何况是为了月,还有,在来此之前,他还是与师皇霸天下了一个赌注。
赌注?
什么样的赌注?
那是一个关于残月,关系到他的生死的赌注,他把他的生死,把他的命,把他的将来,把他的一切……都押在这次美特亚大陆之旅上,所以,他就得拼命,就得不要命地赌上一回……
还是——不得不赌!
瑶琪格格抱着一个大包裹举冲冲地象是一个捡到宝贝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弹进石屋,一脸的笑容,就仿佛是一朵盛开的雪梅。
可是,当她发现屋里一个人都没有时,她脸上的笑色不便消失得一干二净,那样子简直就象是在哭。
一张笑脸变成哭脸,确不容易。
火堆,还在炽烈的燃烧,但已然因为没有添柴而渐烧渐熄。
瑶琪格格鼓着一张檀口,本来是想狠狠地骂几句,但又无奈地将所有恶毒的言语咽进喉里。深深地唉叹了一声,走进屋里,蹲在火堆旁,温暖一下雪白的玉手,象是一个伤心的期待者,良久之后,托着下巴,想着谁也不知道的心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
伊人止了步。踏在雪原,望着明朗的夜空,望着闪烁的星星,再往云里搜索着,那期待的眼神,明显地表示着她还想看到什么。
她是不是想看到月?
她是不是正在找寻月在哪里?
最终,她失望了。那种不期然的彻底失望,种在他的眼睛里,也写在她的面孔上。
她正是想搜寻月的存在,月在哪里。
当她许久没有见到月,搜索了整个云空也未见到时,一股悲凉涌向心头,一股不详的预兆也从心底里陡地升起。
她小时候便有老年的人说,若在雪夜里,天气突然放晴,有星却无月的景况下,就示意着人类空难来临……
传说只归是传说,有些传说是真的,尽管它有些水分,也有些传说是假的,可是,伊人却忽地感觉到,隐隐中仿佛灾难真的来临了。
莫非她真的相信?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她太关心残月的缘故,也许是,身为一个魔道者,其超越常人的感觉与感知能力总是敏感特别,与众不同。
强烈的感觉就象是一块石头在不经意的时候,落在她的心上,压得她几欲喘不过过气,她在想,如果真是灾难,那……到底是她的难,还是月的难?
她正在想着,今夜应该有月的,而她,却未能见到月亮的影子。
“不要想得太多,我向师皇保证过……”
“纵然是死……也得带回月师弟!”
“我……欠得月太多……太多!”
伊人一震,猛儿回首,一直走在最前面的流星不知何时已掠至她的身后,一口气,说了三句令她蓦感惊讶的话。
流星正看着茫茫的雪地,目中的坚毅,从未消失过。
他大抵看出了伊人的心思,看透了她的心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