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心理学家卡罗·皮尔森博士在其专著《内在英雄》里介绍了瑞士心理学家荣格理论中的六种原型,当然在理论上,原型的总数要多得多。
原型是通过个人潜意识中的情结呈现出来的,每一个个人情结都可以发展出他的一个具有独立个性的子人格。每个人都会有一些难以忘怀的往事,特别是那些能够触动自己、让心灵震颤、可以引发无限情绪的个人生命历史的瞬间,或许这些事已经被我们忘记了,然而它会隐藏在我们特定情绪的背后变着法地捉弄我们,这样的心灵往事我们就可以把它叫做情结。
因为在我们生命的历程中经由各种因素铸成了某些情结,于是就发展出我们多样化的性格。每一个性格侧面似乎有它独特的生命,与其他的性格侧面不同,于是我们把具有独立个性的那个性格侧面称做子人格。每一个生命都是多样化的,是复杂而善于变化的,因为在我们心灵深处有着多样化的子人格。它们是我们的内在英雄,潜伏在我们身体中,随时听从主导人格的召唤,该出手时就出手,绝不含糊。
卡罗·皮尔森博士所描述的原型由“天真者”的全然信任开始,慢慢步入“孤儿”对安全感的渴求、“流浪者”的探索、“殉道者”的自我牺牲、“斗士”或“英雄”的竞争与胜利,最后是“魔法师”的本真和整全合一。我国传统神话故事里表现“英雄”原型的哪吒因闹海而引来杀身之祸。为了不连累父母,哪吒杀身成仁,削肉还母,剔骨还父,彻底断绝了亲子关系,在这段故事里哪吒表现出的是“殉道者”原型。于是,哪吒成了没爹没娘的孤儿,这时哪吒呈现的则是“孤儿”原型。哪吒就是上述“英雄”原型、“殉道者”原型及“孤儿”原型的意象发展变化的组合。在许多神话故事中,英雄都是孤儿,也称孤独英雄,英雄历经磨难成长的历史就是自身诸多原型或子人格发展变化的历史。
再比如《西游记》里面的孙悟空一开始是石头所变,他没有父母,也从不谈情说爱,是典型的“孤儿”原型;科幻影片里的超人也是孤儿,父母在另一个星球,他的身份不允许他谈情说爱;还有动画片里的霹雳贝贝,虽在父母身边,但无法跟他们亲近,因为他身上带电,比一般的孤儿更孤独。孙悟空、超人和霹雳贝贝在故事开始都在呈现“孤儿”原型,他们是“孤儿”原型的意象。
唐僧取经的故事属于典型的英雄磨难成长故事。英雄磨难成长故事由两个部分构成。第一个部分是“下降”,从显贵变成平民,也就是从无忧无虑的“天真者”原型到无依无靠无助的“孤儿”原型。跟许多神性英雄一样,唐僧这个魔幻故事意象在一出生时就险遭杀害,母亲为了救他而把他放进木盆,任其在水上漂泊,最后被和尚救起,取名“江流”。根据弗洛伊德的分析,把一个人从水里救起是分娩的象征,江流被救等于是他的第二次出生。这个新的生命是和尚赋予的,和尚的社会地位在当时比穷秀才还低,说明唐僧的“下降”是非常彻底的。第二个部分是“上升”,“孤儿”踏上探寻生命宝藏的“流浪者”原型之旅,于是就有了唐僧取经的故事。取经路上他历经坎坷,经由大无畏的“殉道者”般的牺牲和奉献及百折不挠的“英雄斗士”般的坚持到底的勇气,最后修成神佛,成就了“魔法师”般整全合一的英雄伟业,这样“孤儿”从普通人就变成了神性英雄。
当“斗士”或“英雄”原型迸发时,他的人生里就有个“必须”—做我当做之事。比如,他得必须“扩充格局”,虽不知扩充格局后要去哪儿,就是很简单地,让以前不能进来的,内在渐渐有空间可以容纳。简单地讲就是意志与承受力的训练,这是给承诺与立界限的“斗士”原型的工作。例如,“扼住命运咽喉”的音乐家贝多芬、西班牙作家赛万提斯笔下的堂吉诃德、《为自己出征》里的盔甲武士,还有《让幸运来敲门》里的席德及《老人与海》的主人公圣地亚哥也都是典型的“英雄”原型。
阅读英雄传奇是能够唤醒阅读者内在英雄的原型能量的,下面讲个与英雄原型有关的故事。
一排石雕猪凝固着笑容站在旷野上,内在本心好想尽情欢笑舞动,可是却不能,因为灵魂不知跑到哪里去玩耍了。天神派遣代表“英雄”原型的擅用还魂术的日本武士来帮助石雕猪,武士把写满蓝色思想的制服披挂在石雕猪的身上,于是灵魂融化成为水渗入石雕身体,修补破损的坑洞。石雕猪变得柔软而有力量起来,蓝制服变成黄颜色的了,石雕猪可以舞动手臂了。就这样舞动着时被卡住了,因为血液供应不足,于是灵魂碰触到内在本心。心动,血流就畅通了,黄制服成了红色像燃烧的火苗。然后石雕猪可以自由奔跑,红色制服也变成了彩虹的颜色。
这个故事就是人格三要素系统整合的方向与路径。其中,蓝色、黄色、红色的制服是我们生命的三原色,也就是人格三要素智慧力、道德力和意志力的隐喻,石雕猪象征防御机制带来的卡住与僵化,而灵魂的视野可以碰触到我们生命的本心。代表“英雄”原型力量的日本武士在穿透人格坑洞、回归内在本心的过程中发挥了巨大影响力,因为英雄能量与界限、猛烈、使命和服务有关,帮助你宣告你的价值、你的重要性、你对自己的觉知。
我国童话作家彭懿先生曾指出,读幻想的英雄传奇的孩子们是真正的英雄。在阅读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与小主人公心心相印,融为了一体。那一个个少年英雄,不过是他们的投影,是他们自己在呐喊,是他们自己在前仆后继地战斗,是他们自己在主宰着书里的那些英雄的灵魂,同呼吸,共命运。他们在体验英雄,他们在扮演英雄。今天,他们是精神上的英雄。明天,他们就是现实中的英雄。
也就是说,孩子们经由阅读可以唤醒内在英雄的原型力量。于是,彭懿先生就亲自用纸和笔,为孩子们创造了一个幻想的舞台,塑造了一个个英雄少年。月黑风高,危机四伏,世界在等待着他们来拯救,可是他们能够击败邪恶的力量吗?《鹅耳与妖孽》里有死不瞑目的妖孽,《我、怪物舅舅和魔塔》里有黑暗之神,《妖湖怪谭》里有三条魔龙,《我捡到一条喷火龙》里有烈火黄焰,《疯狂绿刺猬》里有满天飞舞的绿刺猬……然而,正是由于这样惊心动魄的阅读,少年英雄也就是这些阅读幻想小说的孩子就这样诞生了。
鹅耳与妖孽
彭懿
鹅耳与神话中的那个鹅耳终于重叠到了一起。
一个霹雳响过。所有的闪电都凝聚到一起,迸射出了一片空前的光芒。它们在鹅耳的头顶炸裂了。
一串串嘶嘶作响的火花溅落下来,如同下了一场火雨。火雨中,被神话重铸了的鹅耳站得直直的,屹立在天地之间。过去那个鹅耳的记忆在他脑子里复苏了。他看到了冰封的湖,还有那条被落日照耀着的白龙……
他转过身去,找到了爸爸。父子俩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爸爸也重生了!
他重新转过身去,在心底里对着妖孽吼了起来:“来吧,妖孽!”
在一个叫妖湖的地方,流传着一个古老的神话。在神话当中,天狼是一个吞噬星体的魔兽。有一次他妄想吞噬太阳,便趁炎神休息时扑向了太阳。炎神突然睡醒,发现了,说时迟,那时快,他左手撘弓,右手搭箭,一用劲拉动炎弓将炎烈箭射向了天狼。天狼躲闪不及,被炎烈箭射下到了人间。
天狼坠落到了一个湖里,他忍痛把炎烈箭拔了出来,只见炎烈箭一碰水便失去了威力。愤怒的天狼钻出水面,一看湖面的四周都是村庄。他便喷出了愤怒的火焰,顷刻间,他将前方的村庄都给烧着了,一片火海。接着是左边、右边……最终他转过身去,面朝那个最后的村庄。他发誓,每年这个最后的村庄都要献祭品给他,而祭品就是一个孩子。
一百年来,人们不停地献着祭品。天狼已经修炼成了功力深厚的妖孽。这时,鹅耳正好降临到这个村庄里,他被选中,十年后作为祭品将被献给天狼。十年过去了,鹅耳长大了,他被人们送到湖中心,等待着妖孽的到来。鹅耳的父亲不愿见自己的孩子被妖孽吃掉,便想去营救鹅耳,但他被人们捆在了树上。就当孩子快要被吃掉的那一刻,鹅耳的妹妹桔梗将父亲救了下来,父亲便找了一把长矛,射向了妖孽。长矛扎进了妖孽的眼睛,鲜红的血流了出来,妖孽愤怒地把父亲给吃了下去。当他回头去看鹅耳时,鹅耳沾上妖孽的血变成了一条白龙,他将妖孽永远地压入湖中……
一万年过去了,白龙化为了白龙山,压妖孽的湖叫妖湖。但只见现实与神话重叠到了一起,又出现了一个与神话一摸一样的鹅耳和一个一摸一样的父亲。直到现在,妖孽已经被压了一万年。当父子重新回到妖湖时,妖孽苏醒了,他要报仇雪恨。一场大战又开始了,鹅耳还是变成了白龙,凭着倔强的天性和勇敢的精神,他与父亲一起将妖孽消灭了。
这是一部大气磅礴的幻想故事,上下几代人的恩怨情仇,都被一个辉煌而又悲壮的神话贯穿起来了。重生与毁灭的交替,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成为这部狂放不羁的幻想大作的主题。故事里的少年鹅耳是在聆听与他同名的少年神话故事长大的,这样的聆听成为一种召唤,经由不断的召唤,再遭逢与神话相似的典型环境,少年鹅耳的“英雄”原型就被激发出来了,这是多么令人心灵震颤的巨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