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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忠孝何曾尽一分,年来姜被减奇温。眼中犀角非耶是,身后牛衣怨亦恩。泡露事,水云身,任抛心力作词人。可哀惟有人间世,不结他生未了因。一九三二年

莺啼序

壬申春尽日倚觉翁此曲追悼强村先生

凄凉送春倦眼,问芳林怨宇。甚啼损、红湿山花,似泣春去无路。旧题认、苔侵败壁,斜阳冉冉江亭暮。去年真茹张氏园杜鹃盛开,约翁往看,有《汉宫春》词纪事。怅临风、笛作平韵悲沈,梦痕尘污。病起红楼,对酒话雨,溯追游几度。翁下世前一月,予冒雨趋谒,坚邀往市楼小饮,相对殊依黯,嗣后一返吴门,遂病卧不复能兴矣。又铅椠、商略黄昏,断缣闲泪偷注。忍伶俜、银灯自剔,更谁识、当世情苦。故山遥,听水听风,总输汀鹭。巢沤未稳,旅魄旋惊,翁自题寿藏曰“沤巢”,卒厝湖州会馆,淞沪战起,几濒于厄。夜台尚碎语。咽泪叩,天阍无计,道阻荒藟,日宴尘狂,嬾移宫羽。翁晚年填词絶少,尝有“理屈词穷”之叹。狼烟匝地,胡沙遗恨,他年华表归来鹤,望青山、可有埋忧处。伤心点笔,元庐早办收身,怨入历乱箫谱。丙寅岁翁于湖州西□营生圹,有《鹧鸪天》词乞郑海藏翁书墓碑,碑曰“强村词人之墓”。流风顿歇,掩抑哀弦,荡旧愁万缕。漫暗省、传衣心事,翁病中以三十年来所用校词砚授予,曰:“子其为我竟斯业矣。”敢负平生,蠹墨盈牋,瓣香残炷。疏狂待理,沉吟何限,深期应许千刼在,怕共工、危触擎天柱。萋萋芳草江南,戍角吹寒,下泉惯否。

减字木兰花

乱后返真如村居,夜望三公司灯塔,红光如血,慨然成咏

荒萤照水,隔断嚣尘三十里。罢举清尊,零落川原见泪痕。珠光宝气,不夜层楼连汉起。歌舞春融,怪道灯红似血红。

一萼红

壬申七月,自上海还真如。乱后荒凉,寓居芜没。惟秋花数朵,攲斜于断垣丛棘间,若不胜其憔悴。感怀家国,率拈白石此调写之,即用其韵

坏墙阴。有黦颜堕蘂,华发忍重簪。幽径榛芜,斜阳泪满,兵气仍共沉沉。卧枝罥、余腥未洗,破暝霭、凄引响羁禽。髡柳池荒,沈沙戟在,波镜慵临。太息天胡此醉,任残山賸水,怵目惊心。战舰东风,戈船下濑,谁办铁锁千寻。算惟见、当时皎月,过南浦、空漾万条金。悄立危亭欲去,风露秋深。春间东夷巨舰破浪而来,我海军全无抵御,令敌得从浏河登陆,真如遂陷。《忍寒词》

石州慢

壬申重九后一日过强村丈吴门旧居

急景雕年,凉吹振林,双鬓微雪。伤高展却重阳,眯眼惊尘飘瞥。庭空鸟噪,映带几朵黄花,秋魂栖稳余芳歇。辜负百年心,逐寒流呜咽。凄切,听枫人远,结作平草庵荒,旧情都别。留命桑田,万感哀弦谁拨。独怜憔悴,料理尔许骚怀,荒蟫销尽嗁鹃血。异代一萧条,怆无边风月。《忍寒词》

清平乐

国立音乐专科学校五周年纪念祝词

雅音寥落,聒耳淫哇作。韶濩如今欣有托。乍响瑶天笙鹤。曾闻法曲霓裳,创声原自西凉。何物能销兵气,汉家日月重光。《忍寒词弃稿》

一九三三年

浣溪沙

留别清晨读书会诸生

半载相依思转深,拟凭朝气起沈阴。生憎节物去駸駸。文字因缘逾骨肉,匡扶志业托讴吟。只应不负岁寒心。

水调歌头

元夕薄醉拈东坡句为起调

明月几时有?大地见光华。笙歌花市如昼,是处殷凄笳。下界漫漫长夜,烈烈霜风飘瓦,眯眼避尘沙。一样团圞意,要使被荒遐。众星隐,碧天浄,浩无涯。本来圆缺随分,后夜莫惊嗟。今夕一轮高挂,照影江山似画,賸欲醉流霞。更冀清光满,休放暮云遮。

天香

陈生贻孤山緑萼梅枝,因用梦窗韵赋呈遐庵正律

荒雪胎魂,仙禽唤梦,冰肌禁惯寒峭。竹外枝横,池边月上,倩影还怜娇小。緑鬟自整,谁盼得、东皇归早。清泪绡巾揾湿,新妆额黄输巧。空山困眠向晓,问宵来、酿春多少?避却东风料理,杏桃争闹。沈恨余香漫袅。賸有分、湖烟伴人老。堕尽繁英,残阳路杳。

《忍寒词弃稿》

水调歌头

送徐悲鸿之巴黎主持中国美术展览会并索画卷用贺方回体

邱壑足挥洒,肝肺自杈枒。幽怀能写,笔端仍更挟风沙。不见临崖立马,曾见君在国难期中所画马及题句,极雄伟。万古江山如画,回首只长嗟。何日亲风雅,千里暮云遮。理轻装,倾玉斝,快浮槎。斗牛光射,扬帆安稳到天涯。坐看方瞳骇诧,艺术争夸东亚,声教被荒遐。倘许余光借,珠璧惠些些。

上林春

癸酉二月初二日探梅邓尉,花枝寒勒,含蘂未放。感时抚事,短咏抒哀

谁向东风娇睇,怅满谷、都无春意。万姝困倚荒烟裏。更休下、伤时闲泪。惟怜鬓点吴霜,胡沙远,返魂何计。《忍寒词弃稿》

长歌

记梦

有友有友话契阔,我笔我舌不我活。笔挟丹诚是盗媒,口流真性来谗贼。须臾剥啄闻叩门,夕阳无限近黄昏。清白死直吾未悔,那计人间怨与恩。眼看拥入刑场去,多少烦冤何处诉。一人恸哭万人欢,杀人奇惨亦奇观。长绳十丈颈双结,宛转呻吟未遽絶。飘摇历乱舞秋千,拍手狂呼声彻天。红尘一骑闻传令,斯人宁得死非命。解下长绳絶复苏,茅斋相对自怡如。奸人作计可全疏,我曹誓当不活汝。鸩酒一杯使汝肝肠腐,杯深哑哑不得吐。

七絶

风雨中独游烟雨楼

平湖曲港小桡通,杨柳堆烟路几重。暂驻征骖揽春色,短蓬归去雨蒙蒙。

《石遗室诗话续编》:杨柳堆烟,自是词家语。

七絶

絶句赠方檝

海南宗派海绡开,词笔恢张视此才。解向坡仙参妙谛,何妨七宝炫楼台。

七絶

木渎舟中口号

摇梦钟声紫翠间,卧波桥影鬭眉弯。青溪可在零脂在,独棹乌蓬自往还。

七絶

邓尉山行

埋魂幽石几公卿,万顷湖光照胆明。双夹墓门挺苍桧,寒涛犹作饿鸱声。

七律

寄于右任院长

断句高吟转激昂,于今谁是热肝肠。公有“忧国如焚中夜起”句。雄姿伏枥思骐骥,野鹞梢林看凤凰。渭水泰山廿年梦,骚心史笔几人强。有灵词客惊知己,异代相望与播芳。余方校刊朱强翁遗稿,承助刻资四百圆。

陌上花

癸酉清明过钱王祠

丹青遗庙,依然清供,旧时歌管。信美湖烟,消得故王心眼。緑芜遮断长堤路,待看翠軿归缓。羡双飞蛱蝶,困人天气,薄寒轻暖。保江山何有,三千劲弩,逆射狂潮东窜。可奈豪情,未抵草薰风软。陌头又见花争发,添了几重公案。怅鱼龙浪起,斜阳一作平角,逝魂宁返。《忍寒词弃稿》

木兰花慢

闻汪衮甫下世伤逝

未办埋忧地,怆身世,恋斜阳。算抗疏功名,筹边帷幄,几费周章。沧桑,须臾变景,待弯弓谁与射天狼?万里星槎浩渺,五更尘梦凄凉。徜徉,去国总情伤。调苦赏音亡。纵湖山信美,琴书自乐,满鬓清霜。仓皇,海东云起,话草玄、心事剧荒唐。回首河山易色,可能一瞑同忘?

浣溪沙二首

湖上曲

粲粲湖滨万玉妃,柔波写影翠屏围。淡描眉谱柳初肥。箫管中流风自播,湖山沉醉梦还飞。未须惆怅惜芳菲。

还向潮痕觅梦痕,孤山寺北水云根。堪留恋处是黄昏。凝紫烟光归棹急,暗黄杨柳乱鸦翻。残霞一缕系春魂。《忍寒词》

浣溪沙二首

眉样春山鬭画长,桃花簇簇柳行行。可怜西子更西妆。白塔遥临波影直,明眸闲浸水风香。旧家池馆半斜阳。

迟日催花眼倍明,还从花底听流莺。东风吹面酒初醒。打桨妖姬香汗湿,瞰妆明镜縠纹生。波花人影鬭轻盈。

浣溪沙

清明后四日离湖上宿嘉禾旅舍

三宿湖滨未避嚣,软波轻送木兰桡。梦回西子太妖娆。客馆孤衾寒恻恻,败窗疏雨夜迢迢。不成小别也魂销。《忍寒词弃稿》

扫花游

虎丘送春和清真

杜鹃迸血,怅蔽野飞红,引人凄楚。荡愁万缕。正倡条怨碧,絮酣蝶舞。梦绕荒丘,数点嗁春细雨。信驴去,理落拓旧狂,鞭影知处。芳意能几许?纵半面关情,总迷征路。黛痕映俎,问蛛丝巧络,可传心素。望极平芜,渐怯兰成调苦。少延竚。满池塘、竞喧蛙鼓。《忍寒词》

生查子

为章桢女弟归黔中马宗荣作

芙蕖出緑波,根是同心藕。情似藕丝多,脉脉从郎剖。艳说五溪山,未抵眉峯秀。海燕喜双栖,消息商量久。《忍寒词弃稿》

减字木兰花

为陈斠玄题画像

神来腕底,相对忘言聊自喜。壮浪江湖,漫省今吾与故吾。平生三不,狷者如公差彷佛。正正堂堂,世故驱人尚未央。《忍寒词弃稿》

水调歌头

送孔生一尘东游日本

被发去宗国,击楫向中流。有才如子不遇,长夜漫悠悠。待欲拨开云雾,平步登天得路,孰肯用吾谋。世事竟如此,沈陆总堪忧。意飞扬,情悱恻,思难收。狂涛无际东逝,杳杳一沙鸥。指点蓬莱在望,星影波光相荡,壮志若为酬。磨链好身手,重与奠神州。

《忍寒词弃稿》

减字木兰花二首

以新刊《强村遗书》寄双照楼主

平生风义,忍见萧条人换世。文字因缘,将取骚心到者边。高歌老矣,岭表少年天下士。相忘江湖,旧梦迢迢泪眼枯。哀时词赋,怒发冲冠宁有补。惆怅凭阑,烟柳斜阳带醉看。谢公再起,知为苍生霖雨计。直北关山,魂梦飞扬路险难。

浪淘沙

以强翁遗着分寄欧美图书馆并缀此词

孤负百年心。凄断商音。人间何地着悲吟。办得藏山余涙墨,山影萧森。岁序苦侵寻。谁度金鍼。他时声价重鸡林。回首上强村舍好,待起沈阴。

七絶

以《强村遗书》一册赠石承大弟,时同客真如

词笔强村殿一朝,眼中谁解织冰绡。风流恰似秦淮海,未信骚坛久寂寥。

金明池

孟劬翁辞都讲,退居北平西郊之达园。门对扇子湖,夏日荷花甚盛,旧为胜朝侍从觞咏之所。半塘、强村二老并有词,孟劬索继声,遂用半塘韵漫成一解

背郭诛茅,临湖赁庑,浊酒高楼花近。书客共、征蓬多感,惊沙乱、朔吹漫引。动经时、地变天荒,似旅雁、临睨丛芦堪隐。占旧赏园林,新停烽火,待熨江关幽恨。莫叹清霜轻点鬓,梦觞咏承平,故欢休问。斜阳映、红衣半脱,吟侣散、醉魂未稳。锁烟霏、太液秋容。强翁句。为断阕低回,后期无准。怕打尽残荷,雨丝飘泪,好倩绡巾重揾。《忍寒词》

七律

大厂转示展堂近作约同和

待挽春光毕竟难,吞声扪舌悯凋残。惊心野蔓风吹长,聒耳鸣蛙兴未阑。乍试轻雷宁作雨,半沈斜照一凭栏。居夷可是平生志,浊酒高楼泪漫弹。

《石遗室诗话续编》:颇有冬郎意境。

水调歌头

为林子有题填词图

今古几词手,我自爱东坡。浩然一点奇气,哀乐过人多。合付铜琶铁板,洗尽绮罗芗泽,抗首且高歌。昵昵儿女语,恩怨竟如何。抚冠带,追兴废,梦南柯。君家处士高致,疏影乐婆娑。不为燕钗蝉鬓,何处晓风残月,托意在岩阿。腰脚喜长健,醒眼看山河。《忍寒词》

六州歌头

感愤无端,长歌当哭,以东山体写之

青天难问,待击唾壶歌。惊残破,遭折挫,看山河。泪痕多。掩面愁无那,民德堕,颠风簸,燎原火,滔天祸,可奈何。鬼哭神号,罪孽谁担荷。满地干戈。怅高衢大道,翻作虎狼窝。吞噬由他,不须诃。似狂潮过,冲单舸,嗟失舵,泛洪波。思丛脞,意相左,长妖魔。数烦苛。万姓蒙枷锁,安偷惰,避虞罗。纵淫颇,攀花朵,任蹉跎。飘荡神魂,賸欲吟清些,贼及菁莪。更鴞音盈耳,无计托岩阿,雨泣滂沱。《忍寒词》

一九三四年

浣溪沙慢

甲戌暮春,吷庵、众异、公渚、蒙庵、冀野枉过村居,重游张氏园,伤时感旧,相约谱清真此曲,漫成一解

暖日映翠幕,荒沼飞红雨。展春槛曲,风颭闲沤聚。尘梦待续,一水漂花去。还听流莺语。烟景已无多,感吟魂、凄迷处所。少延竚。又怨宇相呼,怅云罗万叠,氛雾四围,怎障愁来路。颇讶鬓华,尊酒且深诉。弱柳惊飚举。沉醉易悲凉,是酣眠、芳茵半亩。《忍寒词》

惜秋华

春中薄游金陵,双照楼主招饮,席间出示方君璧女士补绘《秋庭晨课图》,为倚觉翁此曲

露洗疏桐,爱深深院落,秋光如许。草际寒蛩,曾催夜阑机杼。恩勤惯不停鍼,歛霁色初阳相煦。温颜对、蛮牋乍拂,凝眸斜觑。何计报乌哺,看食牛壮气,龙蛇奔赴。荻画旧痕,遥入拒霜红处。即今身系安危,未忘却百年胞与。珍护展新图,金霞逼曙。《忍寒词弃稿》

鹧鸪天

寄昙影扬州

几砚精严远杂氛,博山鑪袅定香熏。箭虬滴沥惊春睡,花影扶疏上院门。闻剥啄,对氤氲,蓦然相见细论文。寒光未辨雌雄剑,舞向中庭月色昏。《忍寒词弃稿》

浣溪沙

扬州戏赠刘大杰

愿作鸳鸯不羡仙,刘郎风度尚翩翩。扬州小别忽经年。竹槛灯窗何处是,兰情蕙眄总依然。千金未许贮婵娟。《忍寒词弃稿》

减字木兰花

扬州香影廊题壁

青溪北郭,如此波光殊不恶。三过扬州,薄幸何曾一梦留。桥边红药,犹自向人开灼灼。替却箫声,十里垂杨百啭莺。《忍寒词弃稿》

满江红

甲戌上巳禊集玄武湖,以孙兴公《三日兰亭诗序》分韵,纕蘅代拈得浊字

信美湖山,春痕涨、愁生杜若。闲纵艇、夭桃夹岸,迎人灼灼。莫负芳辰拚酩酊,难凭醉眼论清浊。洒新亭、涕泪已无多,边氛恶。南朝事,恍如昨。觞咏地,还同乐。更何人慷慨,赋诗横槊。待扫胡尘清夜起,从教鼍鼓中流作。叙幽情、不数永和年,看经略。《忍寒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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