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旭初
赛赛和飞飞是夫妻。飞飞不务正业,醉了酒输了钱什么的,就拿赛赛出气。赛赛常常挨飞飞的打。飞飞很狡猾,不打赛赛的头和脸,专打赛赛的胸部、背部和下身,打那些旁人看不到的地方。赛赛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也是个很要面子的女人,挨打时强忍着疼痛一声不吭。她不想让旁人知道。
赛赛遍身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她终于无法忍受了,她决定去告状。赛赛不想惊动村里的人,一天,她趁飞飞出门早不在家时,悄悄去了乡派出所。办公室里一个瘦男人在看报,睃了赛赛一眼说,有事吗?赛赛说,我来告状!瘦男人头也不抬说,告谁?赛赛说,男人打女人你们管不管?瘦男人这才放下报纸,侧过脸问,现在还在打吗?赛赛说,现在没打,等会儿肯定又会打!瘦男人说,打的时候再来叫我。赛赛很为难地想,我挨打时不能来,能来的时候没挨打呀。赛赛又说,那男人狠毒得很,女人被打得好惨!瘦男人说,会打死吗?赛赛愣了愣说,打死?现在不管,打死就迟了。瘦男人皱皱眉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你还是去找妇联主任反映吧,在楼上。
赛赛推开乡妇联办公室的门,看见一男一女好像在说笑话儿,都很开心的样子。男的马上冷了脸说,找谁?怎么不先敲门!赛赛说,我找妇联主任。男的没好气说,妇联主任不在!女的朝男的使个眼色,接过话头说,找我?找我有什么事?赛赛犹豫着不吭声,她不想当着这男人的面说自己的事。女的说,有什么就说,他也是乡政府的。赛赛见那男的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得说,我要告状。女的问赛赛你是哪村的?告什么状?赛赛说我是赵村的。犹豫了片刻,又说,男人打女人,打得好狠!你们管不管?女的问是打你吗?赛赛轻轻嗯了一声。女的看见赛赛衣着整齐,头发不乱,脸上光洁,没有被狠打的痕迹,又问,是打你吗?赛赛说,嗯。女的问,打你?怎么看不出来?赛赛被问住了。赛赛当然不肯露出自己的胸、背和私处让这男人看见。赛赛停了一会儿,灵机一动撒谎说,这挨打的女人是我的邻居……赛赛的话头立刻被那男的打断了,男的口气生硬地说,挨了打的人不来告状,说明没什么大事,你管别人家里的事干吗?赛赛想到自己一进家门准挨飞飞的狠打,就说,那个男人天天都打女人,女人现在肯定也在挨打。你们派个人跟我去看看吧。男的说,你怎么知道女人正在挨打?你有千里眼顺风耳?赛赛被戗得住了嘴。女的见赛赛没话说了,缓和了口气说,我们正在谈工作,很忙。你告诉那个挨打的女人,要她改天自己来说。
无奈之际,赛赛又悄悄跑回娘家。赛赛对娘说,我再不回那个家了。娘说,是不是两口子闹别扭了?赛赛点了一下头。娘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忍一忍就过去了。赛赛忍不住眼泪断线珠子般流下来,说,娘,飞飞好凶呵!娘说,他打你了?赛赛说,打了。娘急忙说,打的哪里?让娘看看。赛赛不想让娘看见她身上的累累伤痕,她怕娘难过。赛赛擦了眼泪强笑了一下,撒谎说,打了我两巴掌。娘轻轻呵了一声说,还好还好。比我当初……当听见赛赛的爹闷闷的一声“哼”,娘立时刹住话头。停了停,娘又对赛赛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回去吧。赛赛说,我想在娘家住住。娘偷偷看了一眼赛赛的爹说,住多久?赛赛怯怯地说,住下就不走了。娘急了,说,使不得!这要遭人笑话!一直闷头抽烟的爹也发话了,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爹娘都不肯收留赛赛。赛赛也没敢在娘家久留。
赛赛急匆匆往家里赶,离家越近她心里越害怕。果然,赛赛一走进家门就被飞飞扇了一巴掌。赛赛说你怎么无缘无故打人?飞飞说,你死到哪里去了?午饭也不做!赛赛不想理睬飞飞了,赶紧走进厨房生火做饭。飞飞追到厨房里说,我问你上午死到哪里去了?赛赛说,我有事回娘家去了。飞飞说你回娘家告状去了是不是?赛赛还来不及回话,飞飞的脚已踢到赛赛腿上,很重的一脚,赛赛一下子跌坐在地上。赛赛一边说你怎么这样狠毒,一边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去切菜。飞飞没料到自己的脚也给踢疼了,又恼怒地挥着擀面杖向赛赛奔去。赛赛忍无可忍,气急败坏一扬菜刀,刀刃不偏不倚地吻在了飞飞的脖子上,顿时血如泉涌。飞飞死了。
赛赛杀夫的事传得风快。很长时间是人们茶余饭后的一道话题。一家电视台的法制栏目还为此做了一档节目。节目里,赛赛的邻居说,这事不能怪我们。有句俗话,夫妻打架不用劝,中间有根和气“钻”嘛!乡里的有关负责人说,赛赛本人没有如实反映情况,清官难断家务事呗!法律专家说,这是一桩因为家庭暴力引发的典型刑事案件,值得进行深入探讨……主持人最后语重心长地说,赛赛原本是个受害者,但她不学法不懂法,不知道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结果把自己也断送了……
赛赛的父母边看电视边以泪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