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两仪剑阵
正盟中人有如潮水,忽进忽退,虽不时有人受伤,但毕竟人数占绝对优势,对幽求的包
围丝毫不见松懈!
范离憎暗中观看了一阵子,忽然惊讶地发现这一群正盟中人虽然人数众多,但自他们的
武功看来,绝顶高手却几近于无!
是否因为正盟屡受重挫,绝顶高手本已不多?
幽求的目的显然是在于那三辆马车,故出招极快,一接即走,凭借其绝世身手,竟逐步
向三辆马车靠近。
范离憎心道:“正盟中没有绝顶高手,要想困住幽求绝不容易,相反,正盟中必添伤亡,
而幽求此战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寻找自己,自己是否该挺身而出,以免累及正盟中人?”
正自思忖间,忽听得那深沉的声音喝道:“武当弟子听令,速速布阵!”
武当素以“两仪剑阵”名动江湖,“两仪剑阵”最独特之处就在于此剑阵灵活多变,可
大可小,少则以两名武当弟子结阵,多则逾百弟子亦可结成两仪剑阵。
只见数十名武当弟子开始飞速穿插,而其他门派的弟子则逐步退出,两仪剑阵很快形成。
幽求蓦然暴喝:“你们自寻死路,可怨不得我!”
身形倏起,犹如冲天鹰隼,一道惊人剑芒亦随之而起,划空而出,气势骇人,似可开天
辟地!
范离憎一望便知这是“破傲四式”之“纵横怒”的前兆,他虽亦得“破傲四式”真传,
但其内家真力却无法与幽求相提并论,故此时幽求施展出“纵横怒”,连范离憎亦不知它的
威力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横如狂雷,纵如怒电!
纵横交错,似已囊括天地万物。
范离憎心中一沉,如坠冰窖。
凌厉无匹的剑气过处,血光滔天,十数名正盟中人如风中败絮,仰身而倒。
剑势未止,划空而出,其中一辆马车车顶已被削飞。
里面空无一人!
幽求身形未止,身如巨剑,长射而下,向第二辆马车疾射而去,身法之快,已至无形可
辨,无迹可寻。
他竟以身代剑,使出“破傲四式”中的“无情冷”!
范离憎霍然起身。
这时,幽求的“无情冷”已倾洒而出,身形未至,守在第二辆马车前的几名武当弟子已
被无形剑气所伤,倒跌出去。
一声长笑,幽求右腿自上而下向马车暴扫过去,“哗”地一声,马车犹如被巨剑纵劈,
立即分断成两半。
幽求快捷逾电的身形突然顿止!
而正盟中人的攻击也出现了短暂的停滞,一时间,场上竟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僵持局面!
范离憎察知异变,迅速隐身于乱石之后,暗中窥视。
第二辆马车已四分五裂,现出三个人来。
当中一人赫然是牧野栖!范离憎与牧野栖在华埠镇共处了几年之久,虽然两人的身材、
容貌各有变化,但他仍是一眼就认出了牧野栖。
牧野栖身旁立着两人,观其衣饰,多半是华山派的弟子,两人兵刃出鞘,抵于牧野栖身
后,牧野栖竟然被正盟中人挟制了。
范离憎看到这种情形时,心中立时转念无数。
自五年前“笛风客栈”一场惊变后,范离憎被幽求挟制而去,整整五年时间未出试剑林,
对牧野栖能否在那场变故中幸免遇难,亦一无所知,待到范离憎出了试剑林,方知牧野静风
已成了风宫白流之主,而牧野静风父子早已失散多年,牧野静风亦一直在寻找牧野栖的下落。
那次小镇中因自己身份之因,而失去机会。今日,范离憎竟再遇见牧野栖,其惊喜之情可想
而知。
只是他不明白牧野栖怎么会与正盟结仇,莫非,因为他是牧野静风之子?
想到这一点,他不由忆起自己身为范书之子,心中常常倍受煎熬之苦,对牧野栖的同情
心大起。在华埠镇,他与牧野栖虽然极少共处,但他对其母蒙敏却有感激之情,仅凭这一点,
他也绝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
幽求心中亦惊愕不已!
怔神片刻,他诧异地道:“怎会是你?”他曾与牧野栖一战,牧野栖的剑法给他留下了
极深的印象。
牧野栖在马车中听到外面的嘈杂声时,初以为是黑白苑的人与正盟发生了冲突,后来方
知是幽求与正盟之间产生误会,不免有些失望。
他忽然开口道:“为何不看一看第三辆马车中有没有你要找的人?”
幽求与范离憎同时一怔,皆忖道:“原来他能开口说话,那方才为何在马车中一直未曾
开口?”
幽求不假思索地道:“第三辆马车必定也是空的!”
牧野栖颇为意外地道:“你如何知道?”
“因为自你被迫出现后,所有的人全围聚在这边,第三辆马车却无人看护!”顿了顿,
幽求接道:“你是否想让老夫与正盟再起冲突,使你有机会走脱?”
“走脱?”牧野栖苦笑一声,道:“难道你未看出我已身受重伤,穴道被制吗?他们之
所以未对我施更重的辣手,只是因为担心我受不了车马颠簸之苦!”
幽求淡淡地道:“老夫虽对正盟中人无甚好感,但亦不会因为你与他们作殊死之战!”
言罢正待转身,却听得牧野栖大声道:“你的第五式剑法我已有了破解之法!”
幽求蓦然回首,沉声道:“此言当真?”
牧野栖却喟然叹道:“只是如今我受制于人,无法与你过招,实是有些遗憾!”
幽求哈哈一笑,道:“你很聪明,想以这种方式引老夫出手,只是若你真的有破解老夫
第五式剑法的能耐,又怎会被这群乌合之众所擒?”
言罢,他果断转身。
正盟中人齐齐将目光射向一高髻长须的道长,此道人年逾五旬,神容沉郁,乃武当无想
道长的大弟子平阳子,这一行人中,以他辈份最高,想必正盟中刚才那个说话时显得十分深
沉的人就是他了。
平阳子一脸悲愤之色,幽求残杀的正盟中人,以武当弟子最多。
他仰天悲啸一声,声震云霄。
幽求卓然而立,面带自负而幽冷的笑意。
却听得平阳子对正盟中人沉声道:“由他去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愕莫名,连幽求也甚感意外。
正盟中人默默地为幽求闪开一条道来,人人皆有忿然不平之色。
幽求扫视众人一眼,径自离去,此次虽然在数百高手中从容进退,但幽求心中却丝毫没
有快意,他隐隐觉得平阳子刻意忍让,必有不得已的苦衷。
眼见幽求向自己这边走来,范离憎立即隐匿好身形,直到幽求消失于远处,他才起身,
抬眼望去,却见正盟中人已重新启程,地上的死伤者亦已带走,只留下两辆破损的马车。
范离憎不假思索,立即追踪而去,牧野栖乃童年之友,他不能视若无睹。
黑白苑。
若愚轩。
黑道总领敖中正垂手而立、
虽然他的容貌永远隐于一块蒙巾之后,但任何人见过他的目光之后,就永远也不会忘记
这双眼睛。
那是一双阴沉得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睛!
天儒慢慢地卷起一幅画轴,沉声道:“我交待的事,你是否已经办妥?”
敖中正道:“属下来见主人,正是欲禀报此事,属下设法让幽求相信范离憎在正盟手中,
幽求果然上当,并与正盟拔刀相向,最终,幽求迫使少主人暴露。”
天儒道:“也就是说,如今已有外人知道栖儿是在正盟手中?”
敖中正道:“幽求并不知少主人乃牧野静风之子,何况他一向自负自傲,独来独往,想
要由他传讯江湖,只怕会落空。不过,属下在追踪幽求时,发现另有一年轻人亦在暗中跟踪
他,即使在幽求离去之后,此人仍继续尾随正盟中人而去。”
天儒“哦”了一声,道:“这年轻人是谁?他会不会坏了我的计划?”
敖中正道:“此子的武功身法虽然不弱,但却绝对无法对数百正盟中人构成威胁,而且
我已告知卜贡子,让他设法引开此子。”
天儒微微颔首,道:“卜贡子行事缜密,应不会出太大差错,风宫动静如何?”
“风宫白流弟子频频出动,有围袭清风楼、少林寺的迹象。”敖中正禀报道。
“看来牧野静风为了救出栖儿,是不惜血本了。”天懦平静地道。
敖中正沉吟片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道:“属下有一事不明,为何主人见少主人有
难,却不立刻施救?”
天儒高深莫测地一笑,道:“他绝不会有事,如今鼎立武林的风宫、正盟及我们黑白苑
都不愿意栖儿被杀,那么,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危及他的性命?我自有救出他的方法,你大
可放心。”
敖中正恭声道:“是!”
“这一次,牧野静风必定会亲自出动,如果不是顾及大局,我倒真想会一会他!”天儒
忽然说了一句让敖中正捉摸不透的话。
也许,他从来就没能真正了解天儒。
十大名门之留义庄。
山庄地势高峻,群峦起伏,依山临水,草木葱茂,湖沼洲岛星罗棋布,宫殿亭榭掩映其
中,风光旖旎,巧夺天工,四周环以二丈高墙,依山势蜿蜒起伏。
俗语有云:一山不容二虎。但留义庄却是由两位庄主主持庄中大局,彼此间从无隔阂,
此亦“留义庄”之来历,两位庄主卫高流、喻颂义结金兰,生死与共,为江湖人人称颂,不
少高手仰慕其高风而至,留义庄亦因此不断壮大,其建庄时间不过二十余年,却很快跻身十
大名门之列。
卫高流有一子,名为卫倚石,喻颂则有一女一子,长女喻七弦,次子喻幕。在卫倚石与
喻七弦未曾出世时,便已被两方父母指腹为婚,结为秦晋之好,情投而意合。
罗家庄一役,喻颂、卫高流双双遭害,留义庄悲恸之余,便推卫倚石为新任庄主。新旧
庄主更替可谓波澜不惊,更无内部权势纷争,复成武林佳话。
饶是如此,悲抑之气在留义庄仍是久久不散。
今夜,正盟近四百人齐聚留义庄,留义庄总算一扫半个多月的沉寂,庄中人影熙攘。
正盟诸派弟子倒也通情达理,各派长老对门下弟子严加约束,众人用过晚餐,在留义庄
各弟子的指引下,纷纷入房歇息。留义庄占地甚广,房舍众多,虽一下子多出三百多人,却
并不显得狭小。
留义庄西面有一方圆十几亩的小湖,湖名流盈,流盈湖中有座烟雨洲,因湖面终年烟雨
朦胧笼罩湖洲而得名,留义庄机密枢纽所在地“如意楼”便座落于烟雨洲上。
烟雨洲南侧有一座木桥通向岸边,今日傍晚时分,一辆马车快速驶过木桥,进入烟雨洲
后,木桥就已被八名留义庄弟子封锁,烟雨洲上人影幢幢,入夜后,如意楼一反往常情景,
竟是漆黑一片,没有亮起一盏灯火。
与此同时,留义庄万鹤殿。
留义庄庄主卫倚石在主位落座,夫人喻七弦在其身后陪坐。卫倚石年约二十五六,与其
父卫高流颇为神似,高鼻浓眉,容貌显得甚为刚烈,只是今夜看起来颇显憔悴。
客席上则有武当平阳子,思过寨穆小青、杜绣然,天下镖盟所辖万鹰镖局老镖师余劲松,
慈静庵悲天神尼的关门弟子九苦师太,一共五人。
因为卫倚石,喻七弦守孝未满,故席间仅有素食果点。留义庄在十大名门中最有财势,
庄内的厨子无一不是身怀绝技,看似寻常的素食果点,却清而淡,香而醇,形高雅,味纯真,
器明净。只是席间诸人皆怀心思,极少投箸。
老镖师余劲松清咳一声,打破沉默,道:“为何那两路人马迟迟未至?意外遭遇幽求,
使牧野栖在我等手中已不能成为秘密,若是风宫闻风而动,只怕不妙!”
平阳子沉吟道:“苦心大师兵发三路以混淆风宫视线之计,本是甚佳,但事情有变,若
是另外两路人马迟迟不来……”,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但众人皆知其意。
杜绣然道:“若是风宫敢轻举妄动,就将牧野栖杀了,我等再与风宫决一死战,至多拼
个鱼死网破!”她与穆小青听说真正的戈无害已重现江湖,但甫一出现,就被牧野栖所杀,
立即双双离开思过寨,两人虽不同道而行,但当苦心大师亲自出手挫败牧野栖时,她们仍是
几乎不分先后地赶到正盟聚集之地。
杜绣然恨牧野栖杀了戈无害,自是欲立即将之斩杀。
穆小青却沉默未语,此刻她心中所想的是苦心大师擒住牧野栖后,为何不让他人取其性
命?而要劳师动众,将他送去嵩山?
更奇怪的是,穆小青暗中将戈无害曾自思过寨消失一段时间的事告诉了苦心大师,并说
明戈无害极可能已有背叛思过寨的行径,为何苦心大师对此似乎并不甚在意?任何人都应能
想象到,如果戈无害真的背叛了思过寨,那么牧野栖杀戈无害及池上楼之事,极可能是他人
设下的圈套,苦心大师佛心慧明,难道连此事也不能看透?
自从知道戈无害已被禹碎夜利用,沦为风宫走狗后,穆小青已心灰意冷,对戈无害的一
片深情自此烟消云散。她是一个外弱内刚的女孩,与杜绣然恰恰相反,如今已能够冷静下来
——也许,这与她并没有真正得到戈无害的情感不无关系,没有得到,就无所谓失去。当穆
小青知道戈无害背叛思过寨的事后,她内心中的那个戈无害已经死去,在她看来,牧野栖所
杀的,不过是戈无害的一具躯体而已,也许她会因为池上楼的死而恨牧野栖,却不会因为戈
无害的死而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