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西北地区早晨还是带着些许冷意,微风调皮的穿梭在人群中,温柔的撩起那层层叠叠的衣摆,与静默的空气一同流荡在煌煌晨曦中。
公孙鞅默不作声的望着亭台下面相互簇拥的秦国人,他们神色的略带疲惫,却又交头接耳一脸兴奋的打着招呼,讨论着乡间邻里的八卦趣事。
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侍者的身上,伸出手挥了挥,示意着他让人群安静点。
侍者拎起靠在一旁,小巧精致的犀牛号角,深吸了口气,打算牟足了劲的吹它。
与人们议论纷纷的嘈杂声不和谐的号角声阵阵传来,低沉而有节奏。聚集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他们翘首望着亭台中衣着华贵的男子,静静地等着他的讲话,听说,他现在是王上身边的大红人,一个个凝神屏气,丝毫不敢发出些许动静,生怕打扰到他。
不和谐的号角声依然在空中游荡,无论它在战场上是如何雄壮威武,此时在这沉静的气氛中显得尤为突兀。
公孙鞅垂下的眼眸不由自主的抬了起来,一脸奇怪的望着挣红了脸,继续吹着号角的侍者,他……还是吹上瘾了?
他缓缓地抬手,放在了嘴边,轻轻地虚掩着,低低的咳了几声,那长鸣着的号角声挣扎了几声,便渐渐地淡了,直至连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回声,都逐渐的荡然无存。
侍者捏着号角的手不由自主的微微抖动,害怕得罪了眼前这位高官,惶恐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手忙脚乱的跪拜下来,低着头,眼中蒙上了一层恍惚。
“大人……大人饶了小的吧,小的不是故意的。”
望着伏拜在地上的侍者,那一瞬间,公孙鞅微微摇了摇头,暗自叹了口气,禁不住地想要捂着在胸腔里,有些刺痛的心脏。
看,这就是属于权力阶层之间的差别,唯唯诺诺,其实,这都是在后天造成的,不是吗?
他闷闷地哼笑了两声,无声无息的将目光落在亭台下面,一脸忐忑的人群身上,淡淡的扫视了一圈,有些胆小的畏畏缩缩的低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将视线移到了匍匐在地上的侍者身上时,他们也没有抬起头来。
这天下如鼠般的人多的是,只是,秦国人不该是这样的,他想。
他朝着侍者笑了笑,黑曜的眼睛里充满了慈悲、怜悯。
“汝……起来吧。”他伸出手,做了个虚扶的姿势,朝着一脸惶恐的侍者温声道。
侍者骇然以惊的抬头,双眼瞪得如铜铃般大,不可置信的望着他,定了定神,还是不相信的摇了摇头,希望自己能够清醒一点,仿佛受罚才是他想得到的一般,他偷偷的掐了自己一把,没错,是疼的。
每日例旧的晨光熹微,公孙鞅逆光而立,柔和的光晕照的他愈发的慈柔。
那一刻,侍者望着他岿然的身形,觉得他是不同于平日里那些鱼肉百姓的腐官,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恭敬而有诚意的叩谢后,才缓缓的起身。
公孙鞅踱步转身,狭长的凤眸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嘴角上挑,他无法遏制自己内心的狂热,这片秦国的土地上,将会是施展抱负的机会,每个角落都会深深地烙上自己的名字。
“今,王上令吾主持变法,吾只是希望尔等可以支持。”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轻松恣意,好像在说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琐事。“当然。若是能得到尔等的支持那便是再好不过的。”
“嗯……若是尔等不同意,那也终归是无济于事的,吾只需得到王上的支持便可。”他一边说着,一边两手随意的一摊,耸了耸肩。
“对于尔等的的顾虑,吾今日便想到一个法子,瞧,现在南门口竖着根三丈长的木头,若是谁能够将它移到北门,吾便赏他十金。”他说着指了指身后直直矗立的长木。
众人抬起头来,顺着他的手指,将目光移到了长的有些吓人的木头上,原本显得兴奋地眼神瞬间变得黯淡,他们左顾右盼、交头接耳,纷纷摇了摇头。
公孙鞅看着他们退缩的模样,暗自叹了口气,俊秀的眉毛微微锁紧,得,瞧瞧这一个个怂包样,这还怎么跟着他操持宏图伟业。
他姿态慵懒的捏了捏下巴,望着窃窃私语的人群,微微眯了眯双眼,蓦地,他莫名其妙轻快地哼笑了声,音声洪亮,语气不容置疑的道:“五十金。”
他们难以置信的面面相觑,眼中流失的光彩渐渐涂抹开来,然而,还是没有人敢站出来,好像眼前的木头随时会坍塌,将他们直接砸死。
“吾”晨曦时,标准的狗吠鸡鸣声早已消失,沉寂已久的人群中,须臾之间,一声憨厚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扭头盯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男子,脸上的神态各异。
公孙鞅望着他笑了笑,负手而立,声音平淡的问道:“为什么吾要去搬它?”
年轻男子下意识地用粗糙的手指挠了挠头发,嘿嘿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说:“俺娘病了,吾想挣了钱,给她买阿婶家的老母鸡补补身子。”
这个原因着实是实在。
“可是,这么多人只有汝站出来,难道汝不怕死么?”公孙鞅慢慢走到他面前,目光沉沉的盯着他,许久才沉声问道。
“不怕”他很有力道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笑着保证道。
公孙鞅豁然一笑,望着他的凤眸中充满了鼓励,慈悲,行云流水般的做了个请的姿势:“汝……开始吧。”
几经辗转,他终归是将众人眼中的庞然大物挪到了北门。
“答应汝的五十金。”公孙鞅满脸笑意,缓缓地走到虚脱的他面前,将手袋递了过去。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真想说‘你的老母鸡’,他也只是悄悄吐槽,这玩笑还是不要开的好。
年轻的男子一把抹掉,挣得满脸通红脸上的汗渍,小心翼翼的伸手接住,激动地频频点头道谢。
众人瞧着他手中的五十金,唉声叹气,满脸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