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帝都,栎阳。
秦孝公用力的甩了甩宽大的袖袍,原本静静躺在案几上的奏章被利索的打飞出去很远。
他烦躁的伸手捏了捏酸痛的眉心,眉头紧锁,神色变的十分凝重,伸手抹了抹脸,重重的拍了一下案几,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刚刚落上去的细小灰尘,被震得飞了起来,须臾,又重新落回了原处,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下一次的冲洗。
真他娘的怂,这普天之下就找不到一个贤良之士,心里怎么这么不爽呢?他抱怨的想。
轻手轻脚踱步走进来的内监,抬头望着盛怒的秦孝公,行云流水般的躬身作揖,挑着眼睛斜瞄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忍不住紧张地道:“王上……听人禀报,外面有一位公孙鞅先生求见。”
秦孝公走到他面前,将脸凑过去,恶狠狠地盯着他,猝不及防的伸腿踢了他一脚,然后站直了身子,恨恨道:“他娘的有没有眼力劲,没看见孤不高兴,不见。”
内监被他踢得有些吃痛,额头上的汗渍密密麻麻的渗了出来,颤颤巍巍的抹了汗,十分识趣的道:“诺,小的这就去告诉他,王上日理万机,没有闲散的时间去会见他们这些不相干的人。”
“孤……刚下脚太重了?”魏惠王不好意思的搓了搓双手,揉捏着衣袖边角上的浮云流绣,不禁眨了眨眼睛,挑眉问道。
“不……这是小的的荣幸。”内监倾了倾身子,直接用衣角抹了把汗渍,心里泪流满面,砸吧了两下嘴,暗自叹了口气,果然,又是这样,这就是做奴才的悲哀呀!
被遣回来的公孙鞅的呆在客栈里,修长俊逸的身影站在窗前,望着这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心中焦虑烦闷,真想骂脏话,可是现在在这秦国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没过多久,白晃晃的太阳笼罩在一片雾蒙蒙的细雨中,黑云压城。公孙鞅缓缓抬头,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柩,远远眺仰望着疾步向西北飘动的黑云,夏天,这天气在北方是很常见的。
他探出身子,伸手去接顺着瓦沿流下来雨水,冰凉的雨水打在他的掌心,凉飕飕的感觉缓解了胸腔的烦闷,空气中夹杂着各色各样的气息,泥土的腥味在雨后很浓郁。
公孙鞅将手放到嘴下,伸出舌尖舔了舔,眉头紧锁,好像是受不了雨水的锈蚀味,呸呸的吐了几。
古老陈旧的精巧雕花木门被人打开,发出尖锐的‘吱呀’声。
“将东西放下,汝先出去罢。”他没有抬头,盯着掌心残留的雨水,淡淡的声音并不在意。
来人并没有走,径自走到案桌前,左手捏着刻工精致的铜绿色爵杯,右手握着青铜汲壶,慢悠悠的斟了盏茶。
“挺悠闲的么。”他闻了闻浓郁的茶香,惬意的闭上双眼,很自然的呷了一口后,将它轻轻地放回了远处。
公孙鞅听见熟悉的温柔男声,自然地回过身来,狠狠地吃了一惊,不可置信的愣愣的望着他,双目圆瞠。他左右扭了扭脖子,伸出的食指情不自禁的颤动,指着他:“汝……汝怎么来了?”
卞和望着他,温柔的笑了笑:“怎么……汝不欢迎?”
公孙鞅用手掩着口鼻,干咳了几声,黑白分明的眼珠上下乱窜,用咳嗽掩饰了自己的大惊小怪。对于他的神出鬼没,按照惯例,他已经习惯了。
“怎么会?我们可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只是好奇……好奇而已。”
他坐在案桌边,双手撑着脑袋,努力的眨了眨眼睛,呆呆的看着对面俊朗的男子。他在心里计算着,看你卞和还能撑到什么时候,哼。
卞和望着他那恶寒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双手环胸,修长白皙的双手摩挲在玄色的织锦外衣上,更加显得苍白。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勾起唇角,下意识的抚了抚额,瞥了一眼公孙鞅根本停不下来的卖萌表情,淡淡语气肯定道:“又碰壁了吧!”
公孙鞅一脸嫌弃的撇了撇嘴,心想,他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他摆了摆手,冷哼了一声:“真没意思,原本还想汝这次应该沉的久一点。”
卞和微微一笑,调侃道:“呦,汝这是誓死抵抗?”
公孙鞅闻言立马正襟危坐,望着他淡淡的笑了笑,挑了挑眉,随意的摆了摆手道:“说吧,汝这次又有什么高见呐?”
卞和强压着想要吐槽的心思,无奈的长舒了口气,面无表情的脸上终究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好了,汝定是要得到景监景先生的赏识,方可平步青云。”
“景监?”公孙鞅惊愕。
“嗯,景监虽为副将,但是却十分得孝公赏识,实为其嬖臣。”卞和淡淡的哼了一声,伸手又斟了杯酒,浓而不艳的酒香弥漫开来,他淡淡笑了笑,缓缓的垂下眼眸,将手中的青铜爵放在鼻下闻了闻,悠然的抿了口。
窗外的淅沥声逐渐变小,公孙鞅挪了挪身子,望着他喝酒时优雅的样子,心中暗啧,生的丰神俊朗也就罢了,怎么连喝酒的样子都这么儒雅。就是,脸色苍白了点。
察觉到他的目光,卞和微微侧头望着他,声音淡淡道:“怎么?”
“汝怎么好这秦酒?”公孙鞅一心想忍着,但还是一忍再忍又没忍住,忍不住的翻了个白眼,问道。
卞和顿了一下,抬眸迅速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移到了酒上,与平时的淡然不同,眼角都带着笑意,声音温柔如四月里的春风,佛的人心中微微发痒:“秦酒色泽清明透亮,其味清而不淡,浓而不艳,酸、甜、苦、辣、香五味俱全却又各不出头,以雍州当地的高粱为原料,大麦、豌豆制曲,经立窖、破窖、顶窖、圆窖、插窖和挑窖多道工序蒸馏得酒,贮藏三年,方得饮用。”
公孙鞅呆呆的望着他,只是对他更加的另眼相待,回过神来,一双黑眸越发的熠熠生辉。
“那汝觉得景先生会帮吾引荐么?”他紧接着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汝觉得呢?”卞和望着他轻笑,淡淡温和的声音反问道。
这算是什么回答?公孙鞅悻悻然的撇了撇嘴角,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多嘴问他了,嗯,只要听他的建议就好了。
卞和望着显得有些焦躁的公孙鞅,狭长的凤眸眯的更细,心中一阵怅然,他正值三十四五的年纪,心中定是充满热血抱负,这些施展抱负的机会能否抓的住,还是得看他自个了。
细细打量着他,随意的问道:“哦?对了,汝怎会将这秦酒随置于身?”
公孙鞅抿了抿唇,学着他的样子轻轻呷了一口,朝着他挤眉弄眼道:“嗯……大概是知道汝要来吧。”
卞和略显遗憾的眼神一闪而过,低头扯了扯绣着精美滚云边的衣袖,长长的舒了口气,心里面好受伤,原来只有自己才是爱酒之人,突然间觉得好孤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