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本少主连这点权利都没有?”纯墨色的眸子闪动,柳星暗沉声道。
“……”老城主半睁着一只眼睛,似有些疲倦,灰色的瞳孔一片浑浊,对于这时候的状况,就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双方都沉默着,半晌,那个胡子大叔忍不住了,抱拳道,“少主,这个姑娘就是混入军中的奸细,是那都尉的妹妹。”
隐忍着怒气,柳星暗反笑,“哦?”
另一个老将军也附和道,“的确,少主,我们从这姑娘的屋里搜出了证物。”
胡子大叔忙道,“对对,而且抓来的那个敌探也说,会去沐风亭碰头,这姑娘也是在那里……”
我蹙眉,“是甄大小姐说让我去那里的。”甄青容也是个早有计划的,她知道自己有老爹当后台,而且如今柳星暗还需要她老爹,就算知道是她陷害,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那你们打算如何?”冷冷的。
胡子大叔肃然,“立即处以军刑。”
老城主眼睛猛地一睁,目光矍铄,隐藏着一股霸气,“少主似乎认为不妥吧。”
“有何不妥?”轻笑,“只是施予军刑的是慕容秋平,而不是她。”
◆
“女人一旦憎恨起来,真的好可怕。”我不禁瑟缩了一下。
两人默默走着。
柳星暗满脸阴沉沉的雾气,凤眼微眯,是不详的征兆,他微微俯身,“为什么要去?”似咬牙切齿般。
我愣,“可是万一真有人找我……”
“也不许去。”摆着一张臭脸,他甩了甩黑色的袖袍,别开眼。
“女的呢……?”我试探道。
“……”先是沉默,尔后微笑,脸上带着危险的神色,“不怕中计,尽管去。”
我抖了抖,“算了。”
我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迎风而立,看着城下,虽然一派苍凉悲怆之态,但是比之以前,好了不少,有了其他兵力支柱,一定会赢的。
“赢了之后,又会怎样?”我问出郁结已久的问题。
风轻拂过额际,几丝黑发被撩起,他抿唇,“实质上自立为国,名义上和以往一样。”
我默然,“当皇帝不好?”
他笑,看了看我,“不好。”
我咧嘴,挽住他,“我也觉得。”
风过无痕,只扬起了我的裙角,寒意渐重,天空时不时飞过成群的大雁,远方的号角声更为这天色添了几分沉重,我开始有些期待江陵从前美景,温润如江南,亭台轩榭,勾栏歌舞,欢声笑语,烟雨蒙蒙,还有那清亮的青石板上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我不禁暗自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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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几日很不安,总觉得自己身体会突然垮下去。
到底是怎样不安?
时常一个人抓着药瓶发抖,难道,大期将至?我脸色白了白。
越是这么想,我越发不安,多少天过去了,我越是没有大病发作的迹象,就越是不安,巧绿和温玉都察觉到了。
战事升级,临近最后的胜负了,柳星暗要亲自带兵,我当然要跟着去前线了,甄青容也在,自从那事之后,她对我不是白眼就是冷笑,我很是受不了。
想来她很爱柳星暗吧,那如果我死了,她岂不是……我沮丧地想。
我们驻扎在东颜郡和西昌郡的交接之地,这原本是一片广阔的土地,大大小小湖泊淤积于此,土壤肥沃,树木丛生,可是现在,天空被狼烟所笼罩,变得黑沉沉的,人们身着重甲,踩着残肢断臂行进,悲凉的号角无奈地响起,这个世界仿佛只有血的颜色,战甲的颜色,土地的颜色……
如果我有医学上的天赋的话,就能做个军医医女呀什么的,可惜我不是,我只能回归浅华国时的本职,当个默默的小厮。
巧绿她们也想来,不过我只让温玉和我同去了,她的妹妹说不定在这里某处,如果姐妹重逢就更好。
我就是什么都会一点点,但没什么主要突出的那种,所以有时也帮着抓些药,但是每当进药房时,不安的感觉又会加重。
难道我真是要死了?
不会的吧……
一日夜。
猛地从睡梦中惊醒,愣了片刻,终于听清是帐外有号角声响起,我连忙推了推身边的温玉,她也是刚才醒来,正不知发生了何事。
外面慌乱的脚步声和盔甲晃动的声音交织,一处火光猛然亮起,映得帐中也通亮。
我们急忙穿好了衣服,走出去,“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面有个人急急地跑过来,是十七,她也身着软甲,提着剑赶来,一脸焦急,“晚儿啊,不好了,你们快避避,敌军夜袭了。”
我们均是大惊失色,“夜袭?”
她点头,“嗯,是那什么勇大将军亲自率兵。”
我忙问,“柳星暗呢?”
她哎了一声,“迎战去了!”
◆
“会不会有事?”我忐忑不安,这里尽是些重伤员和军医,他们和我一样焦急。
“放心,这一次乃是最后一战,我们一定会赢的。”温玉安慰我,其实她也是汗水淋漓,紧张地不得了。
混乱中,人们都是一边祈祷,一边忐忑着,马儿嘶鸣声交织着,天空如同重新回归了混沌。
“看,有个女的在马上!”
“她受伤了?!”
“啊……她是不是在对我们说什么?”
我们循声看去,见一匹枣红马托着一红衣的女子过来,那女子是扑在马上,伤痕累累有气无力的样子。
“香儿?”身边温玉惊呼。
我愣了愣,也跟着过去,那是温玉的妹妹温香?走进才看清楚,这女子原来是穿的白色衣服,不过,被血染成了红色,她背上插着一支箭,血汨汨流出,她轻轻抽搐着,似极其痛苦,她不就是那晚上将军帐中的那个女子?
“香儿,你……你怎会……”温玉连忙抱下那女子,“你怎么跑出来了?”
被抬到帐中,给她细细包扎伤口,她嘤咛一声,悠悠转醒后,见了我们,一把抓住我的手,咳嗽起来。
温玉轻轻拍她的背,“香儿,怎么了?”
她极其艰难地张嘴,但是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我凑近她嘴边,侧耳,“你说吧,我听着。”
“咳咳……快、快阻止……郡城无人,他们援军……”她话未说完,急急咳嗽起来,歇了一会儿,又道,“调虎离山……”
我面色一凝,问旁边的人,“西昌、东颜、北虹、南湘有人守着么?”
那人点头,“不过敌军主力在这里,那里人没多少。”
我咬了咬嘴唇,“晚了……他们好像有援军……他们根本意不在此,是想夺下这几个郡城……”
众人哗然,人人面面相觑。
这里尽是重伤员,是上不得马的,怎么挽回这局面?
难道我不安就是因为……
“我去。”我转身,坚决地走出去,牵出那匹枣红马。
温玉讶然,“不行,你这是自寻死路。”
我背对着她,苦笑,“算起来,我好像都濒死几次了。”
她上来拉住我,“不要,你……”
我叹了叹,拉开她的手,“让我去吧,不然我会后悔。”
温玉低头,“让你走,我也会后悔,我去吧。”
“你会骑马?”我都不记得自己怎么会的。
“不。”她泄气了。
“因为我一直不安,所以我想做点什么。”我蹙眉,这种感觉真的是很可怕,就像得随时准备听闻好友死讯一般可怕。
我想,如果我死了,会回到现代的话,那时,还记不记得这一切呢?或者,我带着无限的遗憾去轮回了,然后真正做一个古代人。
此生无悔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