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三日后的那个宫宴,因为兰贵嫔的抱恙,而一直推了下去。
众人皆是叹息。
我倒是有些欣喜,又有些失望,欣喜的是不用看见那些刻薄的嘴脸了,失望的是,萧子初的露面机会迟了……
自从那日知道玉慧有了身孕后,我连柳星暗这个主子都懒得照顾了,天天跑到慧清阁去,回来时免不了被柳星暗摆几道儿,不过也没什么,玉慧这个女子实在可怜,明明自己是得宠的,却还要看人脸色行事,然而,我也曾去看过玉音,奇怪的是,她都不在。
时间一点点溜走,兰贵嫔这个风寒,受得不轻。
莲初公主那几日又光临了潮声阁,频频以眉梢眼角示意,却始终不遂她愿,只得恼怒地剜了我几眼,跺跺小脚,走了。
南陵族的暗线最近很少出没,只是都化妆成了宫里的人来传达信息,我想起来都后怕,那些个人神神秘秘地,蓦地出现在我身后,留下个信笺,便走了,我还没回过神儿。
不过,看上去南陵的状况不是很好,毕竟,他们的少主还处于半软禁状态。
我支着脸颊,伏在桂花树下的石桌上,看着不复往日光彩的桂花树,叹了叹,蘸了蘸墨,提笔细细地写着,这是我这个月的最后一封家信了。
浅华国皇宫的规矩比较人性化,宫女每月有两封信可以寄回家。
字迹隽秀,还算入得了眼,额前的碎发时不时地在眼前布下一层阴影,我轻轻地撩了撩,才又开始写。
家信,不过也是一些报平安的罢了,也不知,爹他们怎么样了。
“你在写什么?”柳星暗的声音。
“家信。”我头也没抬,笑嘻嘻地回答。
“……念及旧情啊。”柳星暗轻哼了一声,言语中带着些讽刺。
我抬头,“我一直很怀旧。”
柳星暗坐在石桌对面,蓝白二色的衣袍,淡色的发冠,比起白色长袍来少了一分妖冶之气,更添一丝的丰神俊秀。
“家?我倒是只有个江陵。”柳星暗勾了勾唇,邪佞般地轻笑。“那些东西都无所谓了。”
“你不需要家吗?”我仰头,凑近他。
他不着痕迹地别开了头,“你不明白。”
“是是是,我不明白,啊呀,难道,你需要我?”我故作自恋地捧着脸,作幸福状,“啊啊……真是太幸运了,柳少主,柳大少,柳大爷?”
“我不需要你。”他挑眉,手伸过来,把我的脸扳过来,一字一顿,眼里闪过几丝促狭,“你真要流言成真?那我倒也无所谓……”
流言成真流言成真……
我的脸蓦地红了。
柳星暗嗤笑一声,我继续低头写信……
◆
推开慧清阁的门,我唤道,“玉慧,我来了——”
也许只有我,才这么大声地唤一位昭仪娘娘。
昭仪的官阶,是昨日封的,还赏了许多补品,我当时也在,宣旨的公公一走,就连续来了几个美人、常在、采女什么的,说是来贺喜的。
见到了我,眼里明明是不屑讽刺,却偏偏装作热络的样子,我也配合她们装下去,结果她们自己却下不了台了。
慧昭仪,如今是继我二姐之后的又一位飞凤了。
唉,也不知玉音她怎么样。
“晚儿姐姐,你看我这字写得怎么样?”玉慧轻抚着肚子,笑盈盈地拉我到书桌边坐着,她这几个月来,肚子大了不少,也都有三四个月了吧。
“字体灵逸不乏清秀,玉慧原来还有这一手。”我拿起宣纸,看着上面未干的墨迹,啧啧赞叹。
“玉慧在安丘时学过这个,所幸没有忘掉。”她笑着,眼中泛着清亮的光,这几个月来,她在我的现代版护理下,气色好了很多,我也在我的小本子上记了几笔,很好,又完成了一个穿越女必做之事。
“晚儿姐姐,你陪我出去走走。”她从我手中夺过宣纸,流露出一股调皮的神色,“走嘛,玉慧天天憋在家里,好闷啊。”
我点点头,“也是,去御花园那里去看看。”
御花园是皇上太后贵妃等这些大人物才能去的地方,不过皇上似乎很疼爱玉慧,将进出御花园的牌令给了玉慧。
我自然是沾到了这个光。
◆
御花园里,总是让人分不清春秋。
几丛珍贵的墨菊淡淡地绽放,宫女们小心地呵护着,那如墨般浓稠却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光泽,黑得典雅高贵,把一切人物都比了下去。
千百竿翠竹拔地而起,有风拂过,参差起伏,细碎声音如龙吟,清香之气缭绕心间,仿佛走进了大自然最深处。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蜿蜒绵长,没有红墙绿瓦琉璃阑干,却是另一番风味。
深呼吸一口,我深刻感到,当初若是分到御花园混个司苑当当,可真不错。
我扶着玉慧,静静地走着。
一阵轻灵曼妙的琴声从中传出,若有若无,亦真亦幻,如云海起伏之慢,花开花落之殇,我一怔,随即被这天籁般的琴声所折服,要拥有怎样的一番心境,怎样空灵的修为,才能如此与琴融为一体?
“晚儿姐姐?”玉慧眨着眼睛,“怎么了?”
“这琴声?”我疑惑地看向竹林深处。
“是宫里的乐师吧,每天都会有琴师弹奏的。”玉慧淡淡一笑,“这曲子可真是绝妙,那琴师定是在这方面造诣颇深。”
那琴声忽地又婉转低吟了,从云海之巅蓦地飞下,坠于红尘之中,音色厚重起来,琴声余音不绝,似乎诉说着那浓浓的思念,不知怎的,听到这曲子,我竟想到了我在现代的家人。
那日醉酒后的事故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了,老天爷却是送我到了这个世界,搅入了这么一些缠人的事端。
不知他们可还好?我书桌上的小牵牛花,是不是还活着?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我始终相信,他们都活着,与我一起活着,我们在两个不同时间与地点的国度,共同存活。
越来越深入竹林了,我轻扶着玉慧,让她小心地踩着大鹅卵石,一步步往下,这个竹林掩映的台阶之后,便是那个琴师的小亭了。
我有些期待,哪知,我凝神欣赏的琴声有那么一瞬间一滞。
我刹那间慌神,因为后面的竹子传来簌簌的声音,接着,一个东西射了出来,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我吓了一跳,想要拉开玉慧,无赖什么力气都没有。
一瞬间的事,那东西打在了玉慧背上,不轻,玉慧杏目圆瞪,侧脸惊讶之极地看了看我,可是已经来不及,身子不受牵制地前倾——
那是坑坑洼洼的鹅卵石台阶!
仿佛眼前什么也没有了,我第一个反应便是跟着扑上去抓住玉慧,然而,我俩一起倒下去了。
“晚儿姐姐——救我孩子——”玉慧惊魂未定的声音响在耳畔,我只顾着去抓着她,也是茫然无措了。
有人要害玉慧!我该怎么办?
我那时却不知,这事情复杂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