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夫子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时间过得何其快,简直在飞逝。
杨扬把行李箱放在安检X光机上,然后从人工安检通道进入了车站。边上传来老妈絮絮叨叨的声音。
广播一遍又一遍的播放着即将检票的车次,提醒所有的乘客们。他找到一个空位,把行李都放在边上,然后坐下。老妈随之而来。
今天是他出发的日子,他要乘火车去东北。在他生命的十八年里,他一直呆在自己的那个小城里,这是他第一次出远门。从此远离父母,远离家乡,像只远走高飞的鸟。
杨扬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没有什么消息,时间是下午4:28。
火车是下午六点出发的,他提前一个小时到这。不是他想来这么早,是他老妈不停催着,说马上都要走了你还不提前去,火车是不会等人的。他经不起老妈连珠炮般的摧残,所以就来了。
车站外面下着毛毛细雨,天色比较昏暗,这绝对不是一个出行的好天气。
杨扬精神萎靡的坐在长椅上,百无聊赖。不是他没睡醒,也不是没吃饱。那天告别会的时候他淋了大雨,之后他就生病了,一病不起,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现在是刚出院没多久,所以就一副这样的姿态。
他心想是不是这座城市舍不得他离开,所以临走之前送他这么一份大礼。这大礼简直太重,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老妈在身边一直强调着你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出去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亏待了自己,要是没钱了就给家里打电话,虽然咱家不是多富有但是你的花销还是足够的。
杨扬心想老妈心思细腻的程度,堪称天下第一了。因为行李箱里全是衣服,从内而外,从上到下,遮阳帽,短袖,外套,裤子,内裤,鞋子,袜子,一应俱全。除了这些就只有一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而书包里全是些吃的,老妈说此去东北要33个小时才能到,这时间太长,火车上的食物难吃又贵,而且这一别就是半年,家里的东西就一直吃不到了,所以能多带点是点。
杨扬当时一直说不需要,但老妈说你要是不带我就陪你去,给你安排好了再回来,态度坚硬,斩钉截铁。杨扬坳不过老妈,只好屈服。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一副负重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境地。加上他的带病之躯,杨扬心想这哪是去上学,简直是雪上加霜。
一想到这些,他更觉得烦了。
女生合上伞,拖着行李走进车站,看见了杨扬的所在。
杨扬正好也朝那里看去,看见了女生。
真巧!杨扬心里想。
女生朝他这边走过来,带着微微笑容,可能她也在想真巧。
杨扬把手机放在兜里,起身走上前去,接过女生的行李,提包不大,但是挺沉。女生的父亲随着她的步伐,走在女生的身后。
杨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他是认识那个人的。
他在自己的镇上念完初中,初一的班主任是一个跟眼前这名男子气质相似的数学老师,而初二的时候,他们换了班主任,是学校的教导主任。而女生的父亲,在他们那所中学,是跟他班主任同等地位的政教主任。
想当初杨扬在初中的时候,也是风生水起的。只是他听闻政教主任恶名远扬,所以也不敢犯事,一直低调做人。只是当时,在那个只有几百人的年级里,他偶尔也能当个第一,所以当时,政教主任难免不找他谈话,也难免不认识他。
现如今三年了,杨扬也不再是初中那个小矮个,模样虽然没什么大变化但是也确实变了点,加上政教主任带过的学生一茬又一茬,像是每年秋收割麦一样,想来也不会记得他。
车站里人根本不多,寥寥无几。女生过来坐在杨扬的邻座,她父亲则坐在了另一侧。
“没想到你也是今天出发,这么巧。”杨扬偏过头,表示惊讶。
“嗯,确实挺巧。本来想再过两天才出发的,结果我爸一直催着让我早点去,说去晚了就失去天时地利了,唉…”女生轻声的对杨扬说道。“也不知道为什么上个大学还需要分天时地利,简直看不懂。”
杨扬给了女生一个怪异的眼神,心底却在想,原来你也是这样!哈哈哈!
女生是什么人!立马意会到杨扬想说什么,于是用怪异的眼神还回去:果然是天下父母一家亲。
时间缓缓流逝掉,在不经意之间。
窗外的细雨还没有停,但杨扬也感觉不到了。
他靠在窗户上,看着车窗外大山在细雨中朦胧,思绪随之飘飞。
他竟然有幸能跟女生同一天出发,当时简直心猿意马,心里像是有一万匹骏马飞驰在草原上。只是不幸的是,女生的车比他晚了半个小时出发,他们并不同路。
那天告别会结束后,他在雨中暗暗下了决心,彻底跟这个城市,过去的三年说再见,为此还在医院里躺了好几天。只是如今再见到女生,他发现自己做不到明明遇见了却像路人一样陌生,做不到保持一颗平常心。那时信誓旦旦的一切全被抛在脑后,只觉得脑中发热,然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人总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推翻自己最初的誓言。
明明说好再见,却又不经意的想起;明明说好离开,却总又不自觉的回来;明明说好不哭,却在转身的一霎那成了泪人;明明做好了决定,又一而再的否定。
人不都是这样,但总这样。因为只有这样,才显得有血有肉,有情有爱,才算是一个正常的人呐。
杨扬的脑袋磕在窗沿上,他被痛感惊醒。火车猛的急停下来,无缘无故。
他紧贴在玻璃上往外看,车窗外没有丝毫的亮光,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然后他又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是02:44。杨扬不知道火车为什么停,只是觉得无聊,想上网看看新闻或者小说什么的,结果却发现没有网络链接。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列车现在是临时停车,停车时间大约是30分钟,请大家耐心等候,谢谢合作。”车厢里的广播传来播音员温柔的声音,大家一下子不显得那么急躁了。
等候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度日如年。
杨扬又一次陷入这种举目望去没有熟人,心如石头般沉入大海的无力感之中。仿佛与世隔绝的孤独感再一次犹如潮水般袭来,浓浓的把他全部包围在其间。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躺在一堆棉花糖的中间,满眼尽是白色,除了白还是白,于是整个世界一下子都变成了白色,他一瞬间手足无措。
“砰!”车棚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夜间温度低,所以就算微弱的声音听起来也都格外明显。杨扬的目光顺声而至,朝棚顶看去,结果根本没发现什么异样,他又看了眼车厢里其他的乘客们,看见大家依旧各自为桌,谈天论地的,难道是自己幻听了?
杨扬所在的车厢是第12号,算是比较靠后的位置。车厢里虽然亮如白昼,但是窗外是无尽的黑暗,所以他根本分不清火车是朝哪个方向开去的。当然就算他知道朝哪个方向开也没什么用,他现在也下不了车,也没法让火车接着前进。
就在杨扬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车棚上再一次发出了“砰”的声音。这一次车上的乘客们好像意识到了问题,齐齐朝上望去,但是除了厚重的天花板什么也没发现。车厢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大家都静静地观望着,等着接下来的情况,只是过了好一会儿却没发现什么新的进展,于是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车厢里顿时又喧闹起来。
杨扬坐的是硬座,所以就算半夜了也依旧有不少人还不睡觉,再加上现在这么一闹,好多本来已经睡着的人也醒来了,好像一瞬间就找到了共同的话题,自然而然的就加入了聊天的大军之中,一下子显得热闹非凡。
他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就不再去想,因为这样不如安慰自己说是大家一起幻听了好。
杨扬再一次倚在窗沿上,开始休息。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又被车厢里越来越大的声音吵醒,他实在是睡不着了。想当年毛主席为了锻炼自己集中注意力,于是就在十字路口读书,后来效果显著。他想自己连在喧闹中睡觉这点都做不到,人家毛爷爷却在这种环境中读书,果真是伟人。
车厢里传来此起彼伏的谩骂声,一个个都情绪高扬,哪有什么深夜里人们该有的姿态。杨扬掏出手机一看,都03:31了,原来火车已经停了接近一个小时,难怪所有人都一副怒目圆睁有人欠了他钱的模样。
就在杨扬觉得决定历史的时刻终于要来临,大家要揭竿而起群雄逐鹿的紧要关头,火车终于开始缓缓移动了。他心想你终于是开始动了,再不动真就要出事啊。
列车前进的速度越来越快,好像要追赶回失去的时光似的。杨扬朝窗外看了一眼,还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杨扬“翻来覆去”,几经波折,而车厢里也没了抱怨,列车前进,大家该睡的睡,说话的也都在刻意压低自己的声音,此刻终于是得以安静,他把头藏在窗帘里,像大多数人一样沉沉的睡去。
杨扬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他也是在坐火车,只不过是一辆黑色的没有编号的火车。火车疾驶在群山峻岭之间,白云飘散在车窗外,像是山浮在天上,火车穿越在山间。
他上车的时候还摸了一把扶手,那种冰凉的感觉直灌心底,那么真实。他躺在车厢里的长椅上,脑海中不时浮现起隐隐的疼痛,他觉得自己半梦半醒,好像睡着了但是感觉依然鲜明强烈。朦胧之间有剧烈的光束射入眼帘,他觉得眼睛被刺的生疼,于是想伸手阻挡,缓解一下,可是他怎么也感觉不到自己手臂的存在。
他努力的想要爬起来,却发现浑身无力,或者说是被固定在了一个什么地方,让他有力使不出来。
这让杨扬想起十二岁那年的事故。那是一个炎热的中午,杨扬一个人去了离自己家比较近的一个游泳馆,他迫不及待的跳进水里,想先来个猛子降降温,结果一跳入水中腿却抽筋了。
他想从水里爬出来,结果双手双脚像是被加上了沉重的镣铐,越划越沉。他只能无力的哭喊,但一时间却没有人存在,他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缓缓的下沉,越沉越深,好似落进了深不见底的枯井。他一瞬间觉得自己要死了,不是被淹死的,是明明能呼吸但好像有什么东西卡在咽喉被憋死的。
这种感觉时隔六年再次出现,他这一次觉得自己是真的要死了,因为他什么都看不见。
我还没有表白,虽然人家肯定知道;
我还没有跟老妈说一声谢谢和我爱你,但老妈的爱从来不缺;
我还没有体会这世间的美好,大千世界的繁华我一点都不知道,即便那条路不会平坦;
所以我不能死啊,我也不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