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姆!”莱克斯尖叫道,声音近得刺痛他的耳朵。她突然清醒过来,霸王龙又一次将汽车砸到地上时,他紧紧地抓着她。提姆感到肋部一阵刺痛,他的妹妹摔倒在他身上。汽车又一次腾空,疯狂地倾斜。随着莱克斯大叫一声:“提姆!”他看见车门在她身下打开,她滚出了汽车,掉进了烂泥里,可是提姆却无法答话,因为说时迟那时快,一切都疯狂地猛摇起来——他看见棕榈树干擦过他旁边向下滑去——侧身在空中移动着——他瞥见了远在下方的地面——霸王龙那狂躁的咆哮声——那喷火的眼睛——棕榈树冠——
然后,随着一阵刺耳尖锐的刮擦金属声,汽车从霸王龙的爪子中落下,一阵令人反胃的摔落,提姆刚刚收缩起肚子,世界便陷入了一片漆黑,他什么也听不见了。
在另一辆车子里,马尔科姆喘着气:“老天爷啊!那辆车怎么了?”
闪电消失时,格兰特眨了眨眼睛。
另一辆车不见了。
格兰特无法相信。他盯着前方,企图通过被一道道雨水遮住的挡风玻璃看清楚外面。恐龙的躯体这么庞大,很可能是它挡住了……
不。借着又一道闪电,他看得一清二楚:那辆车不见了。
“出了什么事?”马尔科姆问。
“我不知道。”
格兰特听见小女孩的尖叫声从雨中隐约传来。恐龙在黑暗中站立在正前方的公路上,不过他们足以看清恐龙正弯腰低头在嗅着地面。
或是在吃着地上的什么东西。
“你能看见吗?”马尔科姆说着眯起了眼睛。
“看不太清楚。”格兰特说。雨水哗哗地落在汽车顶上。他在注意小女孩的动静,却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了。两个男人坐在车里,静听着。
“刚才是那女孩吗?”马尔科姆终于说,“听起来像是那小女孩。”
“是的,的确很像。”
“是她吗?”
“我不知道。”格兰特说。他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恐龙正朝他们的车走来,通过湿淋淋的挡风玻璃显得模糊不清。它迈着缓慢而不祥的大步,直奔他们而来。
马尔科姆说:“你知道,像这种时候,你会觉得,哎呀,也许已绝种的动物就该让它灭绝。你现在有这种感觉吗?”
“有啊!”格兰特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怦怦直跳。
“唔,你是否能,啊,建议一下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我什么也想不出来了。”格兰特说。
马尔科姆扭了一下门把,踢开车门,开始奔跑。然而正当他这么做时,格兰特发现已经太迟了,霸王龙已逼得太近。天空又劈下一道闪电,在那稍纵即逝的耀眼白光中,格兰特惊恐万分地注视着霸王龙狂哮一声,向前跃去。
接下来发生的事格兰特就不太清楚了。马尔科姆在飞奔,双脚啪嗒啪嗒地溅着稀泥。霸王龙跃到他身旁并垂下巨大的头颅,于是马尔科姆像个布娃娃一样被抛到了空中。
然而此时,格兰特也下了车,冰凉的雨水淋在他的脸上和身上。霸王龙的背朝着他,粗壮的尾巴在半空中摆动。格兰特正鼓足劲儿奔向树林时,霸王龙却猛一转身正对着他,又是咆哮一声。
格兰特吓呆了。
他僵立在越野车的后车门旁,浑身都被雨水淋透。他完全暴露在外,霸王龙离他还不到8英尺远。这头巨兽又咆哮一声,距离如此之近,那声响大得可怕。格兰特觉得自己又冷又怕,正瑟缩发抖。他把颤抖的双手按在车门的金属板上,竭力稳定自己。
霸王龙又一次咆哮,却并未攻击。它歪过头来,先用一只眼看,然后两眼同时瞪着越野车。但是却毫无动作。
它只是站立在那里。
怎么回事?
那双强劲有力的巨爪在一抓一放。霸王龙怒吼一声,抬起粗大的后腿,一脚踏在汽车顶上;它的脚爪滑落下来,发出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差点抓到仍然一动也不动的格兰特。
脚落到地上,稀泥四溅。这只巨兽慢慢低下头来,一边喷着鼻息,一边审视着汽车。它朝挡风玻璃中窥视。然后,它朝车后部移动,砰地关上了后车门,并直冲着僵立的格兰特而来。格兰特吓得头昏眼花,心脏在胸膛里怦怦乱跳。这家伙靠得这么近,他可以嗅到它口中的腐肉味、新鲜的血腥味及食肉兽的恶臭……
他全身紧绷,等待不可避免的命运。
那巨大的头颅擦过他的身旁,伸向汽车后部。格兰特眨了眨眼。
发生了什么事?
霸王龙有可能没看见他吗?它似乎没有看见,可是怎么可能呢?格兰特回头看见那动物正在嗅着装在车尾的轮胎。它用嘴部轻轻推了推轮胎,然后掉转头来,又一次接近格兰特。
这回这只巨兽停住了,它那乌黑张大的鼻孔只离他几英寸远。格兰特感到那只动物热得惊人的气息喷在自己脸上。但霸王龙并非像狗那样在嗅,它只是在呼吸,如果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它似乎有点困惑。
不,霸王龙看不见他。只要他站着不动它就看不见。在他脑海深处一个孤立的学术角落里,他想到了对这个的说明,说明为什么……
巨爪在他面前张开,庞大的头颅高高扬起。格兰特握紧拳头,咬紧嘴唇,拼命地保持一动不动,一声不响。
霸王龙向夜空怒吼。
但就在这时,格兰特开始明白了。这只动物看不见他,但怀疑他确实在某处,于是企图用它的吼叫来吓得格兰特做出某种暴露自己位置的举动。格兰特意识到只要他坚持,他就不会被发现。
在最后一种灰心失望的表示中,那粗壮的后腿抬了起来,一脚踢翻了越野车,格兰特突然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以及他自己的躯体飞越空中的惊人感觉。一切似乎发生得很慢,而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感受世界正渐渐变冷。这时他重重地跌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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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该死。”哈丁说,“你们看看那个。”
他们坐在哈丁那辆以汽油为动力的吉普车里,透过刮动的挡风玻璃雨刷朝前凝望。在照明灯的黄色光线下,一棵倒卧的大树挡住了去路。
“一定是雷电的缘故。”简罗说,“该死的树。”
“我们从旁边进不去。”哈丁说,“我最好通知控制室的艾诺。”
他拿起无线电通话器,拧着频道调节器。“哈罗,哈蒙德,你在那里吗,哈蒙德?”
除了稳定的咝咝静电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我不明白。”他说,“无线电路似乎不通了。”
“一定是风暴的缘故。”简罗说。
“我想也是。”哈丁说。
“试试越野车。”爱丽说。
哈丁打开其他频道,也没有回答。
“什么也没有。”他说,“现在他们可能已回到旅馆,超出了我们这小装置的范围。无论如何,我认为我们不该停留在这里。维修部要花上好几小时才能找来一班人把那棵树挪开。”
他关上无线电通话器,开始倒车。
“你要干什么?”爱丽问。
“回到岔路口,拐上维修公路。幸好有第二道路系统。”哈丁解释说,“我们有一条供游客走的公路,还有一条路专供动物饲养员和供食卡车等等行驶。我们将从那条维修路上返回去。这条路稍稍长些。风景没这么好,不过你们也许会发现它很有趣。如果雨停一会儿,我们就可以瞧瞧夜间的某些动物。我们应当在三四十分钟以内回到控制室,”哈丁说,“如果我没迷路的话。”
他在黑夜中掉转车头,重新向南驶去。
电光一闪,控制室内的每部监视器都刷地一下子黑了。艾诺倾身向前坐在那里,全身僵直紧绷。老天呀,现在不行,现在不行。他所需要的就是这个——让一切都平安地度过这场风暴。当然,所有的主电路都是受到避雷保护的,但艾诺却不大懂赖德里用于数据传输的调制解调器。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通过一部调制解调器来雷击整个系统是有可能的——雷电脉冲通过电话线路爬到电脑中,然后——乓!主机板就完蛋了,随机存取记忆体完蛋了,档案伺服器完蛋了,电脑完蛋了。
显示屏又闪烁起来。接着,一个接一个地,它们又重新接通了。
艾诺松了口气,瘫倒在座椅上。
他再次揣测赖德里究竟上哪里去了。5分钟前,他曾派警卫到大楼内去找他。那个肥胖的杂种很可能正躲在浴室里看连环漫画。但警卫还没回来,也没打电话来。
5分钟。如果赖德里在大楼内,他们现在应该找到他了。
“有人开走了那辆该死的吉普车。”马尔杜一边说,一边回到控制室里,“你和越野车通过话了吗?”
“用无线电通话系统联络不上他们。”艾诺说,“我不得不使用这个,主机板已经被切断。这个声音微弱,但应该可以奏效。我试了所有6个频道。我知道他们的汽车里有无线电通话器,但他们没有回答。”
“那可不妙。”马尔杜说。
“如果你想去那里,开一辆维修车去。”
“我会的。”马尔杜说,“可是它们都停在东车库里,离这里有一英里多。哈丁在哪里?”
“我想他正在回来的路上。”
“那他会在路上载越野车里的人回来。”
“我也这么想。”
“有人告诉过哈蒙德,孩子还没回来吗?”
“见鬼,还没有。”艾诺说,“我不想让那婊子养的在这里来回乱串,朝我大叫大嚷。现在一切正常。越野车被困在雨中了,他们可以先坐一会儿,等到哈丁把他们带回来。要不就得等我们找到赖德里,让那小杂种重新打开系统。”
“你不能将系统重新接通吗?”马尔杜问。
艾诺摇了摇头。“我试过了,可是赖德里对系统做了手脚,我找不出是哪个地方,不过如果我要进入代码本身的话,那要花上几个小时呢。我们需要赖德里,我们必须马上找到那个婊子养的。”
赖德里
标志上写着“电网栅栏10000伏特,勿触”,但赖德里单手便打开了它,并打开了大门,让门敞开着。他回到吉普车上,驱车驶过大门,又走过去把门关上。
此刻他已在公园内了,离东码头不到一英里远。他踩着加速器,弓身伏在方向盘上,通过被雨水抽打着的挡风玻璃费劲地看着前方,驱车行驶在狭窄的道路上。车速很快——太快了——但他必须遵照他的时间表。他被包围在黑压压的丛林中,不过他应该很快就能看到此刻在他左侧的沙滩和大海。
这该死的风暴,他想,它恐怕要把一切都搞砸了。因为万一在赖德里抵达时,道奇森却没在东码头上等候,那整个计划就全毁了。赖德里不能等太久,否则控制室里的人会发现他失踪了。原来整个构想是,在被人察觉到之前,花几分钟的时间开车到东码头,丢下胚胎,再赶回来。这计划很好,很聪明。赖德里进行了周密的策划,推敲了每一个细节。这项计划将替他赚进150万美元。这可是一笔不必付税的巨款,相当于他10年的收入呢,它将改变他的人生。赖德里一直小心得要命,甚至让道奇森在最后一分钟到旧金山机场去接他,借口说是要看看钱。事实上,赖德里是想录下他和道奇森的谈话,并在录音带中提到他的名字,为了使道奇森不至于忘记他还欠着剩下未付清的钱,赖德里将把一卷拷贝的录音带与胚胎一并奉上。赖德里把每一点都考虑到了。
除了这场该死的风暴之外。
有个东西猛然穿过道路,在车前灯下白晃晃地一闪。看起来像是一只大老鼠。它匆匆地钻入矮树叶中,后面还拖着一条肥大的尾巴。是负鼠。真是奇了,负鼠在这里竟然能够存活。人们总认为恐龙会吃掉这样的动物。
那该死的码头在哪里?
他正在向前飞驰,而他已经出来五分钟了。现在应该已到达东码头,是不是拐错弯了?他认为没有,一路上根本没有,一路上根本没有遇到过三岔路口。
那么码头在哪里呢?
他转过一个弯,大惊失色地看见道路终止于一道灰白色的水泥屏障前,那屏障高6英尺,流着一道道乌黑的雨水。他猛然踩刹车,于是吉普车开始失去稳定,在首尾相接的急转中失去了附着摩擦力,在惊险万分的片刻间,他以为自己就要撞上屏障了——他知道就要撞上去了,于是他疯狂地转动方向盘,吉普车终于停住了,车前灯距离水泥墙仅一英尺远。
他停顿在那里,静听着雨刷有节奏地咔嗒咔嗒地摆动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回头顺着路望去:显然是在某个地方拐错了弯。他可以沿原路折回,但那要花的时间太长了。
他钻出吉普车,感到雨点重重地打在他头上。这是一场真正的热带风暴,雨下得真猛,把人都打痛了。他瞥了一眼手表,按了一下表上的按钮照亮表面。已经过了6分钟。他到底在什么该死的地方?他绕着水泥屏障而行,在另一侧,夹着哗哗的雨声,他听见了汩汩的流水声。会是大海吗?赖德里疾步向前,边走边让眼睛适应黑暗。四周是茂密的丛林,雨点啪啪地落在树叶上。
汩汩的流水声愈来愈响了,吸引着他向前,突然间,他走出了树丛,双脚陷入松软的泥土中,并看见了滚滚的黑色河水。河流!他在丛林河河岸!
该死,他想。在河的哪里?这条河流经岛内几英里呢。他又看了一眼表,过6分钟了。“遇上麻烦了,赖德里。”他大声说。
一只猫头鹰仿佛是在回答他似的,在森林中发出一声柔和的鸣叫。
赖德里几乎没有察觉到,他在担心他的计划。事实很简单,没有时间了,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不得不放弃原先的计划。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回到控制室,恢复电脑,再设法与道奇森联系,把在东码头的交货改在明天晚上。赖德里为此将会弄得手忙脚乱,但他认为会成功的。电脑自动记录所有的电话,在和道奇森通话之后,赖德里必须重新进入电脑,抹掉他们的电话记录。不过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他再也不能在公园里待下去,否则他们会发现他失踪的。
赖德里返身往回走,朝车前灯的光亮走去。他浑身湿透,心情颓丧。他又听见一声柔和的鸣叫,这回他停住了脚步。那声音听起来并不十分像猫头鹰。而且它似乎靠得很近,就在他右边某处的丛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