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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伏羲宫(1)

火光中扬起的黑发黑眸,俊美的容颜下那苍白的笑容之下,隐藏着恶毒的诅咒。迷宫中被围困的亮眼,等待着一次灿烂的爱的救恕。一切就从这里开始吧!

题记

米米出生时就住在一个像迷宫一样的豪华大宫殿里,宫殿的四墙上绘有人身蛇尾的男子和女子,姿态各异,宫殿里有着蜿蜒而不知尽头的长廊和一间紧挨一间的华丽房间。

有些房间有着深深的水池。水池底部有着四通八达的水路,就连身为迷宫主人的米米也不知道这些水路通向那里;还有的房间里摆放着整盒整盒的水果,或者是香喷喷的烧鸡烤肉,诸如此类,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能一直保鲜不腐;另外一些房间四面都有巨大的镜子,镜子的后面是隐蔽的衣橱,里面挂满一套套华丽而又昂贵的衣裙。

宫殿里,一切都应有尽有,生活的必须用品,全都不用米米操心。

但这里唯独没有自由,她是宫殿中孤独的主人。

这迷宫一样的宫殿中从来没有人,除了米米之外。

很小的时候,米米就很困惑,为何这样华丽巨大的宫殿里没有第二个人?为何这宫殿里除了她之外,再没有人回应她的话?她常常在深黑的夜里独自睡去,又在空寂的早晨孤单地醒来。

寂寞是她的唯一的伙伴,而孤单是她唯一的朋友。日复一日的岁月中,米米渐渐成长为一位美丽的女孩,生活却依旧如常,从没有任何变更。儿时的她,是多么渴望着有个人,能够听她说说话,看她画在墙壁上的城堡,还有将她用纸叠好的一支支精致的小帆船放到那满是温水里的池子。哪怕,有个人和她玩玩跳房子的游戏,也是好的。

直到她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在迷宫里独自游荡的米米忽然碰见了一个和她一样大的小女孩。

那女孩穿着镶白边的黑裙,披着齐肩的松软的栗色头发,有着像宝石一样迷人的黑眼睛。

那是米米第一次在迷宫里看到年纪和自己一样大的孩子,她不敢贸然上前,只好带着一种窃喜的心情悄悄地跟在她身后。米米的心被一种奇怪的情绪掌控着,一种既吃惊又欢喜的心情,而且吃惊多过欢喜。那样一个活生生的小人儿出现在她寂寞的生命中,带给她的是无与伦比的震撼和惊喜。她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何会出现在这深宫里?米米好奇极了,但她不敢贸然上前,怕自己一出声,女孩就会像自己梦见的那样烟消云散。但米米还是被她深深地吸引着,被她那样的娇小玲珑的身段、黑玉般的瞳仁吸引,她是如此的一个鲜活、甜美的小人儿啊!真是可爱!不知她愿不愿意和自己做朋友?或者只是说说话也成?哪怕是小小的问候?她会像接待的公主那接待她!然后请她吃最大个的苹果,邀请她看自己画在墙壁上的城堡和最喜欢的小白马它有着一双天空一样明亮的蓝眼睛。她想的真是太多太多了,反而不知该如何开口说第一句话。她躲在柱子后面,几乎是贪婪地注视着她,想要和女孩说说话的想法,如同一只猫爪轻轻地挠她的心窝一般,痒得难受。

陌生的女孩茫然无措地走在迷宫里,像一只迷路途的小羊羔,找不到妈妈一般,焦急而又恐惧。她站在一个岔路口,将食指含在嘴里用力地咬着,左顾右看。最后她哭起来,白胖的小手捧着红润的脸蛋,好像肚子痛般地蹲在地上,先是双肩慢慢地抽动,接着发出一种很小的,类似小兽一般的哭泣声。

米米愣愣地看着她,犹豫着是否要上前。仿佛是召唤般,那个女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大,豆大的泪水打落在平滑的白玉地面。

最终,米米决定要上前同她说说话,告诉她,自己明白她的感受。在米米两三岁的时候,她曾经哇哇大哭过,就那样哭着睡着,又在梦中哭着醒来,这一切,仅仅因为害怕一个人呆在空无一人的宫殿深处。恐惧啃噬着内心,让她一度成为一个懦弱的小女孩,整天只知道哭泣和尖叫。可是那段痛苦的经历过后,她开始告诉自己,要勇敢,要坚强,因为我要做个好小孩。这样就会有伙伴出现,就会有小白马,就会让她到迷宫外面的世界里去走走。而事实证明,她确实个好小孩,所以神仙赐予了她这样一位可爱的伙伴,从此后她不再是孤单一人。

米米鼓足勇气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那女孩的肩膀。柔声问:“喂!你迷路了吗?”

那个粉嫩的小人站起来,有些惊愕地回过身来,尚带着泪珠的眼睛看着米米。那一瞬间,米米眼前一亮,她真是个好漂亮的女孩子呦!是梦想中的伙伴儿,一个会陪她一起跳房子,会听她讲故事的伙伴儿。

但是后面的结果,是米米所料不及的。

那个小人儿看见她后,突然如同石头一样后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米米怔怔地看着她倒下,欢喜的表情凝结在脸上,伸出去的手指依旧直直地向前伸着。

“喂!睡地上很凉的。” 米米讷讷地叫。可地上的女孩没有回应,她仰面朝天,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渐渐散去光华。

米米蹲下身,拉她白胖的小手,发现是冷凉的,摸她的小脸,也是冰凉的,再摸她的鼻尖,发觉她没有了气息。

木然。

米米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内心彻彻底底地崩溃。刚刚还活生生的小女孩,竟然就在面前莫明其妙地死去。为什么?我才刚刚发现她,她怎么可以就这样死掉了?那些儿歌要讲给谁听?那匹白色的小马,要给谁看?那叠好的精美纸船要和谁放到池子里?为什么?为什么让我以为自己不再孤单的时候,又把她从我身边夺走?

米米既害怕,又痛恨,但更多的是恐惧,她慢慢地后退,浑身颤抖,最后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那一天,米米哭了,眼泪像雨水,带着咸涩的味道。她想不明白,为什么小女孩会死掉,为什么自己一个人被关在这迷宫一样的宫殿里,是因为我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小孩么?可是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了。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别人的事情,就连那只无意中飞进宫殿里的受伤小鸟,她也曾小心地呵护它,为它治疗伤口,看着它离去。没有人知道,她曾是那样喜欢那只鸟儿,她渴望着自己也有着小鸟一般的翅膀,可以到宫殿外面的天空翱翔。

自此后,那个穿着黑色连衣裙的女孩她再没有见到过,因为这个迷宫太大了,就算是她,也会迷路。

而且,那个孩子已经死掉了。

米米一直知道,那女孩躺在这迷宫中的一个房间里,安静地,没有气息地存在着。

一开始,会觉得害怕,这种害怕是生者对于死者的恐惧,虽然米米很小,但她依然会害怕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但是发生在那女孩身上的事并没有重复发生在米米身上,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保护着她,但也正是这股力量将她与世隔绝。

她是这迷宫中寂寞的主人。

米米做梦了,一个很美丽的梦。

她梦见那个小女孩,依旧如生前的模样,亭亭玉立,她和自己说话,用她美丽的黑眼睛认真地凝视着自己,然后绽开一个阳光般的灿烂的笑容。那个笑容是那样的明朗,似幻似真。

早上醒来时,女孩不见了。

眼泪总是咸的,品尝眼泪的味道,已经变成米米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事情。

米米太寂寞了,她渴望着陪伴,她是那样一个甜美而寂寞的小女孩,难道不应该得到这样的陪伴么?

哪怕只是一具死尸呢!她这样想。

她不想再孤单,自说自语,她想她也许有办法让小女孩活过来,虽然并不是真正的活,但也比冷寂地沉睡要好吧?

在这座巨大的迷宫里,有一个装满各种各样书籍的房间,那是米米最喜欢的房间,房间里的书籍是米米打发时光的伙伴,她几乎认得那书籍上的每一个文字。

那些书籍里,记载着一种古老的法术可以利用死者的遗体召唤出她的灵魂那种法术叫招魂。

她决定去找那个女孩的尸体。虽然已经事隔两年,但是如果要找,还是能找得到吧!

她满心欢喜地寻找着,终于在一个空寂的走廊上找到了女孩的遗骸。两年过后,她已经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那具骷髅架子依旧保持着两年前米米离开时的样子,安静地躺在地板上。

只不过,两年前躺在这里的曾是一个白胖的有着黑眼睛的小女孩,而现在躺在这里的是一堆白骨。两者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但是米米不管,她无法再忍受那个名叫寂寞的妖怪啃噬自己的心灵。那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你会听到心脏部位发出“滋滋”的响声,好像被只大妖怪一点点啃着,逐渐消失。

米米把那堆架子抱起来,轻轻地说道:“让你久等了,以后我再不会离开你了。”

米米像抱最心爱的玩具一样抱走了她,将她带自己的书房里,用自己的血画成一个繁复的五芒星阵,并将招魂咒写在五芒星阵的中心,最后把心爱的骷髅放在五芒星阵上。

那其实是一副很诡异的图画,用鲜血画成的五芒星上躺着苍白的骨架。但是对米米来说,那是她的宝贝,驱散寂寞的宝贝。她按照书籍上所写的那样,念动了招魂咒的咒语。古老的咒语回荡在空寂的房间里的那一刻,她看到五芒星闪烁出刺眼的金色光芒,有黄金色的沙子从五芒星中升出来,变幻成人的形状,在空中几近疯狂地扭动,并且伴随着刺耳又惨烈的尖叫。

米米眯起眼睛,看着那黄金色亮闪闪的沙子,咯咯笑起来,那个扭动的人形最终附在了那具白色的骨头上面。

米米完全不知道自己做到了什么,她居然在一个人死掉两年之后,又召唤回了她的灵魂。

这个大陆任何一个伟大的巫子如果现在站在她的身旁,一定都会对米米的术法感到深深的敬畏,这是一个他们毕一生之力都可能无法企及的终极咒术。

对米米而言,这种咒术之所以值得赞赏,却只是它能够给自己带来一个全新的伙伴。

米米给她起名叫桑珠。

这个名字,并不是她们国家里用的名字,这个名字来自遥远的东方,一个叫中州的土地上,听说那里的路是用纯金铺就的,那里的布用金丝织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米米很向往那里,但她知道,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离开这座迷宫。所以她给她的伙伴起了个带有浓厚的中州色彩的名字桑珠。

但是对桑珠而言,这一切并不甜美,而是一场恶梦。她依稀间,还记得那场酣梦,曾经那样的畅快淋漓。

复活后的桑珠只是一具骷髅,并且还遗忘了生前记忆米米没有告诉桑珠她是怎么死的。

也许她会记恨我,认为我可能是害死她的凶手!

米米这么想着,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桑珠的性格一点也不像米米想希望的那样是个活泼可爱的陪伴。她更像是个沉默的老人,既不喜欢去迷宫里探险,也不爱听自己唱歌,带她去放船时,她只会恶狠狠地将所有纸船撕碎。她能感觉得到,桑珠不爱她,甚至……甚至有些……恨她。

米米常常为此感到困惑,难道她不觉得感激?是她将她从那黑暗的地狱里解救出来。米米太小了,因此不懂得死者的安眠。

更多的时候,桑珠只是喜欢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翻看那个她出生地里的书籍。你能想象一下吗,那个六岁孩童般的骷髅,坐在层层叠叠的书架上面,嶙峋的白骨手掌里,捧着一本比她的骷髅头还大的书本,瞪着两只白生生的黑窟窿,孜孜不倦地阅读着。

每当米米看到她这副模样的时候,都觉得很沮丧和愤怒,她讨厌那些书本,因为里面的故事和现实相差那么多那么大。书里记载的东西,米米从没有看到过,她不知道种子是什么怎样发芽长大;也不知道猫咪脊背上的软毛是多么柔顺而华丽;更不知道春天里收到情人送来的第一朵玫瑰花是如何的甜蜜。但是,她曾深深地渴望那些书中的东西,就像她曾经渴望过一个伙伴那样渴望过书里记载的每一件事情。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过在春雨来临的前一夜,有个俊美男子,偷偷地为她摘下最鲜嫩的花朵,把它别在她的裙子上,花和她的笑容在裙间绽放。但是这样想象的后果,往往是可怕的。没有种子,没有鲜花,没有猫咪,也没有俊美的男子和书中所谓的爱情,什么都没有,她有的只是这死一样安静的宫殿和这具可憎的骷髅娃娃。

美梦的破灭,和桑珠的敌视,让她深深地痛恨着,那书中的美好和她自己制造出来的伙伴。

时光匆匆,这个闷葫芦一般的骷髅架子陪米米度过了她漫长的童年岁月。

转瞬间,米米成长为一位模样甜美的少女,桑珠则依旧是十年前那个不开化的六岁骷髅架子。

那天,米米找遍了迷宫的每一个房间,终于在那间书房里发现了她,她躲在一堆比她身体还大的图书中,还以为米米看不到她!

米米提着裙子,“噔噔噔”爬上高架,把她从那堆书里揪出来,推下书架。然后再“噔噔噔”地踩着梯子下来。

“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俩人同时冲着对方咆哮。

她们眼睛对着眼睛,鼻子对着鼻子,双手都叉在腰间。米米的脸气得通红,而桑珠的脸则变得惨白,一红一白,对比很鲜明。

在那黑洞洞毫无表情的眼窝里,看不出桑珠的任何感情变化,但是米米相信桑珠一定能够感受得到她的愤怒。因为那是那样的显而易见。

“和我说说话!” 米米大声地命令道。

桑珠用她那毫无表情的白骨脸看了米米一眼,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死样子。

“我要去看书!”她嗡声嗡气,接着又向那堆书架爬去。

米米气坏了,拉住她的腿,不管三七二十一拖出了书房。

尽管桑珠是具体积不小的骷髅,但是对已经成年的米米来说却并不很重。她的脚踝骨被米米紧紧地握在手心里。桑珠挣脱不开,大声地叫喊。

“我不会妥协的,你休想!你休想!”桑珠被米米拖着嚎叫。

看她发怒的样子,米米从中找到了自得其乐的方法。

在桑珠没有来到迷宫中时,她从来没有这样暴躁的情绪,这让她感到新鲜和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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