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强烈了,林梦颖等人心里那种闷热烦躁的感觉也减少了很多,不知怎的,林梦颖突然有些怀念凤轩市的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从小生活在凤轩市,对凤轩市的雨有了一种特别的感情,那时候的林梦颖只对纷繁飘落的雨,诉说过最多的心里话,而凤轩市的雨,也在不经意间留在了她的心里。
在回来的路上,四个女生坐在出租车上,随意的闲聊着,林梦颖想起在会场上看到江聘婷的妹妹,便问道:“婷婷,之前怎么没听到你提起过,你还有个妹妹也在这边,就是今天在会场的那个女孩儿?”
江聘婷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今天因为人多,不方便,也没能介绍给你们认识,她叫江婉婷,和我一样是今年中考的,她考到望夏七中了。”
“怎么?她没到一中来么?”林梦颖问道。
“她离望夏一中的分数线刚好差了一分,有些可惜。”江聘婷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江聘婷想起,江婉婷因为这个遗憾而一整个暑假都沉浸在郁闷的情绪中,每天只是默默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怎么叫都不肯出来,当然谁也都进不去,就算是吃饭,也是放在江婉婷的房间门口,江婉婷自己拿的,然后过半个小时再过来取碗筷,而且江婉婷尤其排斥江聘婷到自己的房间来,对于江娉婷的父母而言,江婉婷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因为考试没考好而变成这个样子,做父母的心里也是极为担心,母亲每天都站在江婉婷的门口耐心劝导着,但是都没什么效果,还弄得江婉婷越来越心烦。父亲也是想了很多办法,找江婉婷之前班级里关系比较好的女生,也找了班主任想帮忙劝劝她,都没有用,而且江婉婷的父亲更是想通过其他方式让江婉婷进望夏一中,但是没想到望夏一中录取十分严格,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肯在低于分数线情况下录取。
“一分的话,那确实挺遗憾的,难怪她一个暑假都闷闷不乐的。说起来我和琳达也差点就没考上了,我们平时的考试分数总是不理想,结果就是在中考的时候,才考出了自己初中时期最好的分数,终于上了望夏一中了,也是运气比较好。”林梦颖略有所思地说着,其实不能完全说是运气,林梦颖,朱念蕊,琳达三个人在中考的后半期,基本上整天整天的都在林梦颖的家里复习,为了能让自己专心复习考试,琳达还断绝了自己一直以来必看的《名花秀》时尚杂志,朱念蕊也是几个月都没再去跆拳道馆,也拒绝了很多重要的比赛。而林梦颖需要更加努力,因为在三个人之中,林梦颖的成绩是最差的,而且对于问题的理解能力,思考能力也是最弱的,林梦颖为了能考上望夏一中,更是缩减了自己相当多的睡眠时间,努力撑着学习,做题,看书,现在想来还真是有一定效果的。
朱念蕊想起当时有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觉悟的林梦颖,心里有一种心疼又有一种安慰,心疼的是妮子为了自己的还不能称之为爱情的感情太过辛苦,安慰的是,她终于还是做到了,完成了自己的一个心愿。其实在一个人的生命中,总会或多或少的受到别人的影响,不经意间就会激发出自己的最大的潜能,有时候自己都觉得可怕。无论是当时班上的同学,还是叶明峰,包括林梦颖自己都没想到,当时成绩在班里顶多算是中等的她,能够考上望夏一中,而其他比林梦颖聪明,比林梦颖学习好的人,甚至有些比林梦颖学习还刻苦的人,都最终遗憾地与望夏一中失之交臂了,这就像是上天故意在冥冥中安排着这段缘分,两个人之间有着互相连接的红线。
“七中就在咱学校对面,也不远,能时常看看。”林梦颖笑着说道。
“是啊,家里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在自己身边,我还真挺羡慕你的。”朱念蕊笑着说道。可是江聘婷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别人羡慕的地方,她和江婉婷虽然在血缘关系上确实是亲姐妹,但却好像是从来都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一样,江聘婷犹记得她们两个还很小的时候,姐妹之间真是无话不谈,一起睡,一起聊天,一起吃饭一起玩,似乎就是在突然之间,江婉婷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对自己开始冷冷淡淡的,一开始偶尔还说几句话,之后就一句话都不说了,甚至连看都不看江聘婷一眼,直到现在也是如此,江聘婷曾多次试图和江婉婷聊天,试着了解她到底怎么了,然后打开心结,但是江婉婷对自己就是爱搭不理,在家里的时候江婉婷也只是冷冷地看江聘婷一眼,随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很长时间都不说过话,这次来望夏市,两个人也是坐不一样的车前后脚来的,而且江婉婷还强调地对江聘婷说:“不允许你到望夏七中来找我,更不能说我是你的妹妹。”
江婉婷想到这里,顿时感觉心里一阵忧伤,就像是有一把利刃划开了内心无处隐藏的无奈,流出来的是黑色的荒凉,车还在走,时光也还在走,我和你的记忆,却只剩下了以前。
与江娉婷有着相同心境的,还有安佐夏,李叔透过车里的后视镜看着安佐夏静静的坐在车里,双眼无神地看着车窗外,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现在的安佐夏就像是一副没有灵魂的躯壳,对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留恋。李叔想说些什么,但是欲言又止。李叔的眼神里满是心疼,他知道安佐夏的心里承受了太多的悲伤,这种悲伤使得她的眼睛都变得麻木,而忘记了流眼泪。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安佐夏就开始面对这样的情绪了,当真正现实的东西已经变得不再美好的时候,人类的本能总会把以前美好的时候思来想去,害怕自己忘记,害怕自己只剩下了恨,而没有了温暖,可是如果温暖只能在过去的回忆中才能找到,那是一件多么悲伤的事情?
李叔看着安佐夏长大,知道安佐夏是个温柔善良,有孝心的女孩儿,也了解她和安佑成之间解不开的心结,从很早的时候开始安佑成就针对安佐夏说过很多过分的话,做过很多过分的事情,安佐夏总是自己默默承受,压在心里,从来不愿意对自己的父亲提起,尤其是自从安佐夏的母亲离开之后,安佐夏就很少再和自己的父亲说过话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画面,被永远定格在了那一年的眼泪中。
望夏市的脉搏依旧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物欲繁华成为了这个城市的标签,而这种繁华的背后却是无数倍感凄凉的心。我们每个人都出生在这个繁忙的时代,但是总有人似乎觉得自己不属于这个繁忙的时代,逆着人流前进,终究倒在冷漠的人们的脚下,那些一路走来的脚印也慢慢消失,但是曾与他擦肩的无数人中,总会有那么几个人会转过身,和他开始走同一个方向,英国著名作家查尔斯*狄更斯曾在《双城记》中说,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其实这是个忙碌的时代,有些人在忙碌中身疲,有些人在忙碌中心累,有些人在忙碌中麻木,有些人在忙碌中沉沦。
“李叔,停下车…”安佐夏突然说道。李叔有些错愕,但还是马上停下了车。安佐夏打开车门下了车,李叔也跟着赶紧下了车。李叔环视了一圈,发现所停的地方是望夏一中附近的商业街,虽然时间不算晚,但是街道两边的叫卖声却已经在此起彼伏地喧闹着。而此时的安佐夏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周围嘈杂的声音,眼睛只是默默地盯着一家酒吧的招牌看着,“一杯伤怀 一杯感动”,安佐夏轻轻地念出这八个字,就像是在念着什么古老的咒语一样,而这咒语背后,又似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一样。安佐夏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魔力牵引着,情不自禁地迈开脚步朝着酒吧里面走去,李叔拉住了安佐夏的胳膊,有些忧虑地说道:“小姐,这…”
“没事的,李叔…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安佐夏说话的声音很平静,似乎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梦一样,梦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李叔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默默地跟在安佐夏的身后。
安佐夏轻轻推开门,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杰诺*卡尔卡斯托《Listen to yourself》的音乐声传入安佐夏的耳朵里,游走在安佐夏不安的内心里,这一刻就像是上帝之手在静静安抚着一个哭泣的婴儿一样,又像是无尽黑夜中的一点烛火,即使无法与太阳相比,但是却绝对温暖。正如拉克纳尔在《往返路》所说的,遥不可及的太阳,让我们学会对生存感激,而黑夜中一点执着的烛光,让我们学会加坚持希望。
安佐夏环视一周,酒吧里没有客人,只有一个女人站在吧台后静静地擦拭着手中的高脚杯。
安佐夏慢慢走到吧台,默默地坐在旋转椅上,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沉默不语。
袁映蓉在安佐夏刚进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时间就像一瞬间流转到了过去的那个时候,有一个和她长相相似的女人也来过这间酒吧,那时的她流着泪,眼神里尽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忧伤,男人看了心疼,女人看了心酸,而现在坐在自己面前的人,一如过往的她。
时间就这样沉默着,空气中依旧飘扬着杰诺*卡尔卡斯托的吉他旋律,时间就像是这美丽的旋律一样,静静地准备扣动谁的心弦。
沉默持续了大概十分钟左右,安佐夏淡淡地问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喝点什么?”
袁映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看着安佐夏,脸上带着笑意:“客人想喝什么的时候,自然会说的。而且来这边的客人更多的心思并不是想着自己应该喝什么,我想你也是吧。”
袁映蓉的话使得安佐夏心里一惊,安佐夏仔细打量了一下袁映蓉,看起来才30岁左右的年纪,却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好像纵览过中华五千年的世事变迁一样,只一个眼神,就可以洞察尘世往事,感知人间情怨,安佐夏下意识地躲闪着这双有些“可怕”的眼睛,本能的保护着自己不想让别人轻易察觉的内心。
“杰诺*卡尔卡斯托的《Listen to yourself》,第一次在酒吧听到这首歌。”安佐夏隐藏着自己的紧张,淡然地说道。而袁映蓉依旧满脸温和的笑容,只不过不再看安佐夏,而是重新端详着自己手中的白兰地酒杯,悠然地说道:“你是第二个说出这首歌名字的人,第一个说出这首歌名字的也是个女人,和你年纪相仿,没想到你们现在的年纪,都有着隐藏在自己心里最深处的不想让他人触碰的故事。”
“有些话纵使说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人可以真正了解你的。”安佐夏平静地说道。
“纵不要说别人,你自己了解你自己吗?现在的你真的是你原来所期望的那样吗?”袁映蓉笑了笑,说道。
袁映蓉的话让安佐夏陷入沉默之中,安佐夏不禁在心里重复着袁映蓉的那句话“你自己了解你自己吗?现在的你真的是你原来所期望的那样吗?“
“你知道为什么这首歌名字叫《Listen to yourself》?”袁映蓉看着安佐夏的神情,笑着说道。
“为什么?”安佐夏看着袁映蓉手中的白兰地杯问道。
“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女人,她告诉我,《Listen to yourself》最深层的意思,不是让你听别人心中的你是什么样子的,而是聆听你自己,听你自己心里最真实的声音,别人有没有骗你,你无从知晓,而你自己有没有骗你,你心里很清楚,只是大部分的人都误以为自己看穿了别人的谎言,而忘记了其实自己也会欺骗自己。”袁映蓉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嘴里所说的那个女人在哪里?“安佐夏眼神里有些激动,似乎袁映蓉的话勾起了她的一段记忆。
“我不知道,我们只见过一面,萍水相逢,她只做了三件事便离开了,我便再也没见到过她了。“袁映蓉说道。
“哪三件事?“安佐夏问道。
“第一件事,就是送了我这盘《Listen to yourself》的黑胶唱片,第二是买下了我的酒吧,然后又把这间酒吧还给了我,让我继续经营。第三,就是自己调了一杯酒,我至今都还记得那个味道,后来我凭着记忆重复着她的制作顺序,虽然做出来了,但是和她所做的相比,总是差一点味道。”袁映蓉似有所思说道。
“水月怜?“安佐夏说道。
袁映蓉眼神里闪过几分惊奇,但随即笑着说道:“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像她,果然你们是有什么关系的。她说这种酒是她自己自创的,是一种极悲的酒,每每喝起来,就会不自觉的内心悲伤翻涌,我这些年来一直追寻着那种味道,但总是欠几分,后来我发现我可能永远都调不出那种味道来的,就像她说的,水月映伤怀,草木悯悲怜,要有那样的一种心境,才能调出那样的味道,我不是她,没有经历过她所经历的人生,自然不会有她的那种感触。”
“能为我调一杯吗?”安佐夏沉默许久,说道。
“好…请稍等。”袁映蓉转过身,便开始忙于调酒了。而安佐夏静静的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白兰地杯,晶莹剔透,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出几分神秘的气息,安佐夏看着映在酒杯上的自己的脸,像是再一次看到了之前相框中的那个女人,只不过,这一次,她忘记了怎么微笑。
“您的酒好了,请慢慢品尝。“袁映蓉将调好的酒摆在安佐夏的面前,七种颜色,如彩虹一般,袁映蓉说道:“我很久没再调过这个酒了,我记得她说,七种颜色分别代表人们痛苦、愤怒、忧虑、愤慨、悲伤、恐惧、沮丧七种负面情绪,这种酒极悲之处,就是把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融合在一起,酒流动在你身体的时候,就像是你体会了一遍人世间所有的苦难一样。”
“人悲伤的时候,何止是这七种心情?”说完,安佐夏端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顿时感觉有一种力量像是极其强烈的龙卷风一样,把自己的内心瞬间搅的像发怒的大海一样,各种各样的感觉一瞬间全部袭来,狠狠地拍打着自己的心门。
安佐夏瞪大眼睛,猛然间将这杯酒一饮而尽,之前那种内心翻滚的感觉顿时更加强烈,一下子就冲开了自己紧锁的心门,这一刻,安佐夏心里所有的情绪都倾泻而出,眼泪像是绝了堤一样,止不住的流着,虽然身体并没有动,但是安佐夏却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透支了,连一点点的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安佐夏看着眼前的一切渐渐地变得模糊,遥远,直到完全看不见了,静静的,安佐夏像是沉睡在了另一个世界中。
李叔看到这种情景,大惊失色,赶忙摇着安佐夏的肩膀叫着:“小姐小姐…”并且对袁映蓉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