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李邵和府上。
月亮渐渐爬上墨黑色的天空,李邵和坐在案子旁边独自喝酒。他的旁边主坐儿上是一位身穿华服的老者。老者心情似乎不好,不停叹气,道:“邵和,你如何看待安王余孽造反的事情?”
李邵和沉默片刻,说:“我对当年安王的事情并不熟悉,实在不敢轻易妄言。”
“呵呵……”老者自嘲的笑了一声,说:“你可知此次机会多好么。我们原本打算迫使俘虏承认同靖远侯府有勾结,彻底弄死欧阳家的……”
李邵和没说话,拿起酒壶亲自给老者斟满。
靖远侯府背景颇深,关系网攀枝交错,若不是叛国罪,怕是难以一次性将他连根拔起。若是没法彻底根除这枚政敌,那么待日后靖远侯府重新起身后便是镇国公府的最大的麻烦。
这位老者正是当今的镇国公府的国公爷李氏。
“靖远侯这个老狐狸,他心知安王曾是圣人心底最大的隐忧,故意扯出安王余孽的事情。但是谁知道南宁那些乌合之众是不是同安王有关系呢!当年,安王造反全家抄斩,还是我出手的,根本不可能有漏网之鱼。”
李邵和望着气急败坏的老人,说:“国公爷息怒。”
“息怒?如何息怒!我就知道前年西凉国边境突然出事儿有问题,如今俘虏在皇帝手中,人家愿意同我们合作,指证靖远侯,多么好的机会!除了通敌还有哪项罪可以弄倒靖远侯府?偏偏此时,圣人却犹豫了,要先处理安王的事情。”
李邵和垂下眼眸,道:“国公爷莫因为此事儿同圣人争执。当年安王叛乱另有因果,兴许圣人是怕这件事被人发现,会动摇国之根本。”
皇子夺嫡,从来没有谁敢说自个是干净的。
老人不在乎的冷哼一声,说:“沽名钓誉。圣人是皇帝,当权几十年了,谁敢多说一句?”
“但是为人君者,还是想在历史上留下贤名。”
老人摇摇头,道:“安王不可能有子嗣活着,定是靖远侯那个老东西自个造出的声势。”
“明眼人或许都清楚真相。但是南宁内乱是真,百姓可证,圣人在这种时候不可能不顾百姓的安慰,意在揪着靖远侯不放手。更何况那位俘虏是西凉国皇室,他口上说乐意同我们合作,到时候真的是否愿意说出那番话,怕是还需要圣人做出一些妥协。前些时日,街头巷尾还有人造谣,安王余孽之所以敢在此时露面,也是想借由圣人和靖远侯府的矛盾起势……”
“哼,这话怕是靖远侯自个传出来的吧。”国公爷同李邵和喝了几壶闷酒,说:“不过李先生,此次算是让您费心了。咱们以后来日方长吧,只要圣人心里向着咋们,早晚把靖远侯拖下马。”
李邵和点了点头,道:“尚有贤妃娘娘庇佑。”
镇国公李氏抬起头,看着月色,他真有些醉了,自言自语说起了好多先帝时期的往事。镇国公府李氏同靖远侯欧阳家的恩恩怨怨……
李邵和怕听到不应该听到的话,急忙唤来他们家管事,扶着国公爷上了马车送回李府。他望着消失在夜色里的马车,站了会才回到书房,睡不着,便铺上一张白纸,练习大字。
约莫丑时刚到,窗户处传来一阵鸟声。
他眯着眼睛,咳嗽了一下,立刻有人推门而入。
此人外表俊朗高大,冲着李邵和双手合拳,道:“李先生。”
李邵和点了点头,说:“怎么今日过来,可是有要事?”
对方点了点头,道:“事情临时有变,李桓煜跟着灿哥儿去南宁了。”
李邵和愣住,说:“不是说好了将我儿留下?”他本是想借此机会让李桓煜进学。如今他明面上归顺镇国公府,后宫都已经打点妥当,准备撤了李桓煜的军籍,去国子监读书。至少在现在的京城,镇国公府李氏可谓是权倾滔天。
对方怔了片刻,说:“煜哥儿身份特殊,想必先生心里有数,我们另有安排。”
李邵和皱了下眉头,没有多说,心里却有几分责怪。
他疏离的开口,道:“如今大将军令我传递给西凉国二皇子的话我都递到了。二皇子倒是乐意假装附和圣人。不过南宁乱一出,圣人似乎对于俘虏这边没先前那般关注了。西凉国再如何说是外乱,总是抵不上能够影响他正统皇位的安王。”
高大男子笑着道:“安王一事后续有人处理。待李公子随同欧阳穆大将军凯旋归来之时,定是让李先生和儿子团聚。”
李邵和哦了一声,并未多言,说:“我本是给我岳丈办事儿的。”他同逝去妻子情深意重,连带着同岳家秦老太爷极其亲近。不管是当年收下李桓煜为义子,还是进京赶考,同时接近镇国公府李氏都是秦老太爷的意思。李劭和不过是遵循妻子遗愿,好好辅佐秦家。至于秦家背后的人,他有几分猜测,却并未确定。如今看来,秦家是皇后党。
其实秦老太爷是李太后的人,如今偏向于靖远侯府。镇国公府李氏子嗣参差不齐,大多数没出息的二世祖。自打李家村成为镇国公府旁支后,国公爷李氏便执意拉拢李邵和,对他信任有加。李太后本不想动用李邵和这枚旗子,毕竟他关系到李桓煜的安慰。
没想到圣人想治靖远侯府通敌死罪,让欧阳家一辈子翻不了身,李邵和便率先联系了秦老太爷,将此事传出来。靖远侯这才将早年曾暗中救下的安王世子孙儿仍出来淌下浑水,省的圣人吃饱了没事儿干陷害忠良。
不过欧阳穆确实同西凉国二皇子有些首尾。
双方都处在被各自国家当权者看不顺眼的阶段,所以暗中达成一些约定。
但是这份约定并不牢靠,兴许西凉国二皇子若是寻到更好的合作伙伴,出卖靖远侯府也是瞬间的事情。所以安王余孽的事情,很快被宣扬出来。
李桓煜走了以后,李小芸的日子变得寂寞起来。好在关于欧阳家的所有留言都消失不见,李桓煜和新哥儿应该也会没事儿了吧。
李太后习惯了李桓煜偶尔进山陪她说话,这突然一走,倒是令她有所不适应。
她唤来王氏,问道:“不是说要将煜哥儿留下,怎么又跟着欧阳穆走了。”
王氏犹豫片刻,说:“娘娘,这事儿皇后娘娘禀报过您。此次穆哥儿去南宁平乱,虽然有风险却是真刀真枪的大干一场,回来必有军功。您当时说那就让煜哥儿去,混个军功……”
“我有说过吗?”李太后微微怔住,唠叨着:“记性真是越来越差了。”
“嘿,等煜哥儿有了官身,让他光明正大来给您磕头。”王氏安抚着老太太。
李太后唇角扬起,眯着眼睛乐了,仿佛看到了李桓煜傲视他人的那一日光景。她想了一会,又忍不住唉声叹气,道:“圣人不死,他如何领功……欧阳雪也是心软的,前年那会直接喂死了他不全了结了。”
王氏垂下眼眸,轻声说:“毕竟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吧。再如何恨与怨念,都想着那人毕竟是他儿的亲爹吧。”
李太后冷笑一声,道:“现在后悔了吧。她的小四没了,说起来都是自作孽,活该。她惦念人家是娃爹,人家却是没当小四是儿子。面对皇位竞争者的时候,圣人做事儿不改本色,真是不留后患,赶尽杀绝。”她一字字咬牙说出来,随后又扬声大笑:“好在我们李家还有桓煜……”
“恩恩,临行前让王太医特意给煜哥儿看过身子,强壮的狠。娘娘您就宽心等着,要不了几年就能抱上大孙子。”王氏讨好的捧着李太后说话。
李太后脸上闪过一抹动容,说:“日后煜哥儿的孩子可以放在我身边教养。”
王氏愣住,暗道李太后一生无子,会带孩子吗?真是老小孩,想起什么是什么。
“希望早日可以给兄长落下嫡孙儿。我定会护着他们平安长大。”
王氏见李太后又感伤起来,道:“所以娘娘更要注重身体安慰。您可是煜哥最牢固依仗呢。”
“呵呵,这是必然。我会好好熬着,把那人熬死再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令人期待呢。”
“娘娘……”
“我娘家刚倒之时,一些人的嘴脸令人终身难忘。包括哪些所谓曾经忠于李家的势力,还不是树倒猢狲散?这些年他们上面无人,自然混的不好,我一出来便再次蜂拥而来……”李太后面上闪过一抹浓浓的嘲讽神色,继续道:“但是经此一事,他们也看得出来,若无李家,他们金银攒的住吗?我若是想要,一句话就抄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