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丫毫不吝惜地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谢谢小碗姐!”
“这死丫头,笑不漏齿。”吴氏横了一眼过去。
“妹子天性纯良,年轻小姑娘活泼些没什么。”小碗眉眼弯弯,“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这些规矩说起来就是为了彰显德化、明正伦理的,大不可不必非要被这条条框框束缚起来。规矩好学,可万万不要被这条框变得呆板才好。大嫂,你说是不是。”
黄氏一直笑眯眯地听着,见小碗把话题递给她,她就拿帕子掩住嘴浅笑,“小碗妹子说得对,只要心里有尺子,可比手里有尺子重要多了,春丫以后听你这表姐的可没错。不过,就怕小碗妹子也教不了几天了,好在我这孩儿再过四个月也差不多该落生了,到时候再由我接手也来得及。好了好了,不是要说好消息的嘛。来,快坐下。”
一旁侍立的丫鬟赶紧搬了个绣墩到黄氏身旁,小碗依言坐下。
黄氏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崔家二爷会试高中第四名,虽武举一直不如文举受重视,可二爷年纪轻轻就能在众多考生中名列前茅,真是可喜可贺!想必,再有几天,咱们陈家也快有好消息到了。”说完,还俏皮地朝小碗挤挤眼。
陈秋实在小碗进京之前,就已经将崔子卿和小碗的关系简单说明了,这也是在陈家上下心照不宣的事情,这个刚来的表姑娘是在陈家待嫁的,等那崔家二爷一旦中了武进士,就会来家里提亲。
心里一块石头到底是落了地,小碗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丝毫不露出来,手里的帕子扭了两圈,到底还得按照时下淑女的要求,羞地扭过脸去,再来一句,“嫂子乱说什么呢。”
“呦,小姑娘害羞了,这可不行。放心吧,大嫂不偏不倚的,春丫的嫁妆已经准备着了,你的也少不了。”黄氏打趣道。
“嫂嫂,你在这样不依不饶的,我可坐不下去。八字还没一撇儿呢,千万可别这么说。”小碗嘟囔一句。
也不知道小碗这句话说得是不是太灵了,就在陈家上下翘首以盼的时候,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过去了,这媒人依旧没上门。
黄氏心里也暗暗嘀咕,别是出了什么岔子,不过嘴巴上还得安慰表姑娘,“小碗妹子,千万别心急,再过几天可就是殿试了,到时候若是能名列一甲,才是真正的风光,那时候再提亲更排场。”
十天后殿试,圣上考校诸位武进士,见俊杰人才云集于此,龙心大悦,当场点了鼎甲三名,最耀眼的无疑是器宇轩昂、俊美非凡的新科武状元——崔子卿。
“太和殿唱名,西长安门外挂榜,御赐了银盔亮甲,再由巡捕营一路护出的宫门,引得道旁百姓驻足围观。父探花,子状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崔家二爷真是顶呱呱。”陈家外院的小厮打探结果回来,就隔着屏风给诸位奶奶姑娘们汇报结果,嘴皮子那叫一个利落,把当时的情形形容的活灵活现。
“那一串武进士骑着高头大马从宫里头出来,看着都是高高壮壮的年轻人,可崔家二爷就是鹤立鸡群啊,那模样真是没话说,俊眉修眼、猿臂蜂腰,那叫个器宇轩昂啊,跟他一比,剩下的糙老爷们兼职就是地头庄稼汉了。啧,啧,崔二爷打马游街一圈下来不知道要被丢了多少帕子香囊,恐怕今儿夜里,好些姑娘家不能成眠了。”
屏风后头传来一阵笑声,然后很快就停下,紧接着是黄氏不紧不慢地声音,“好了,下去吧,去管事那里领二两银子。别胡乱出去瞎吹牛,要是被我听到了,不光银子要没收,还得打你板子。”
“谢奶奶赏——”小厮的强调拉得长长的,夸张地深深一鞠躬,“小的句句属实,哪里是瞎吹牛。不过奶奶吩咐了,小的保证一字不吐,放心吧您那。”
说完就退了出去。
没了外人,这边小丫鬟迅速撤了屏风,露出后头的人来。
原来刚才笑出声的正是春丫,被小碗一把捂住了嘴。
等小碗放下手来,春丫还嘟着嘴斜了小碗一眼,“我娘又不在,小碗姐做什么这么慌张。”
“那小厮说话没把门的,表姑娘怕他出去乱传话呢。”黄氏赶紧解围,不过教训完小姑子,还是忍不住转过头来问小碗,“既然名位已定,难道小碗妹妹不想出去亲眼看看状元郎的风采吗?”
连大嫂都以为小碗缩在家里不出去,是因为担心崔子卿名次问题,殊不知,小碗还在怄气。
怄什么气?不仅仅是半路上崔子卿那一出自作主张,把她一人丢进京城。更是因为崔子卿在进京后竟然没有跟她联系!是的,除了常常送来的衣服吃食,可人影都没见着,一片纸的消息也不递进来。可别说什么陈家内宅,不方便巴拉巴拉的,崔子卿是这等循规守矩的乖宝宝吗?要是真为了这个,就能笑掉小碗的大牙。以小碗对他的认识,那家伙没在头天进京就爬墙头来个半夜私会的戏码,简直都不像他的作为了。
刚开始小碗还能抱着等大戏上演的心态,心里琢磨着,不管是崔子卿用什么手段,或者是半夜偷偷溜进来,或者是直闯大门,又或者想方设法把她骗出去再会之类的,自己都坚决不搭理他,必定要给他个教训看看,让他知道自作主张的下场!
结果!是她董小碗自作多情了,好嘛,一直到今天崔子卿都不见人影,让她的等待好像笑话一般。还去街上看状元,啊,呸,那家伙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在路上抛媚眼呢,想必也不差她一个。
所以,对于黄氏的问话,小碗只是客气的笑笑,“外头人山人海的,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那是,那是,妹子可不是别人,要看状元郎那可是简单的紧,以后啊,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嫂子!”
“好啦,嫂子知道了,这就跟管事的说说,从今日起这院中洒扫的,还有整理花草的,都得给我打气十二万分的精神,等那媒人来了,才能不堕咱们陈家的威风。”
“嫂子——”小碗无奈了,再看春丫和夏柳如出一辙的闪亮大眼,小碗只觉得屋里热得紧,她捂着头,“我头晕,先回去歇歇。”遁了。
黄氏再怎么嘱咐也堵不住下面仆役们议论的嘴巴,陈家上下隐隐浮动着一种喜气。全家人都在翘首以盼,等待大媒的到来。
第二天,没来。没关系,今天在兵部可是有会试宴的,走不开,太正常。
第三天,没来。正常的,刚中进士,肯定需要有同科、上峰需要应酬。
第五天,没来。或许在准备聘礼单子吧,崔家二爷独身在京城,想必不方便。
第十天,没来。……
一个月后,弥漫在陈家的喜气渐渐消散,就连下人们偷偷看向小碗的目光,也都带着几分同情、几分好奇、甚至还有几分不削。
就连神经粗大的春丫也开始变得字斟句酌,只字不提关于婚、亲、定、崔、公子、少爷之流的一切字眼。
直到大嫂黄氏终于忍不住在一日午后,特特来到小碗的屋子里找上她。
“小碗妹子辛苦了。我看这些天春丫进步飞快,那女红针黹已然可以拿出手了,平日里行步言谈都有模有样的。真是谢谢了,这原本都该是我的活计。”
“嫂嫂哪里话,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教导表妹也是我应当应分的。”
静……
“你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跟嫂子我说,我就去下人置办。”
“我又不挑食的,家里食物尽够了。”
静……
“天气也凉快下来了,要不找天出去玩玩吧,我这大着肚子不方便,你可以跟春丫一起。”
“不用了,我还在给春丫赶制陪嫁用的针线呢。”
“那——”
“大嫂,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一家人无需如此。”小碗终于忍不住打断黄氏的东拉西扯了。
黄氏局促地笑了声,犹豫地朝小碗面上瞧去,看这表姑子面色红润,嘴角含笑,黑亮的眼眸直视过来,不闪不避,端的是大家闺秀的端庄气派,倒是让黄氏有些汗颜。索性也不做那小家子气了,打开天窗说亮话,“嫂子今儿来,就是想问问崔家二公子之事。这事儿按理说不该问你一个没出门的姑娘,可如今你表哥也不在京城,家里没个主心骨,我平日里看你也不是那等任事不管、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倒像是当家做主惯了的人。所以,嫂子来问你一句,你可知那崔家二爷有何打算,嫂子这边才好给你做准备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