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从那以后,你就不记得我了吧。时光之箭如此快利,会无情地抹掉过往一切痕迹。我给你写过很多信,你也会给我回复,像哥哥一样宽厚的语气。你还是会叫我小姫,询问我的近况,猜测我的模样。你的字体潇洒秀逸,让我羞愧。好几次在梦中我梦到你,你眼睛明亮,用手抚摸着哭泣的我说着一些安慰的话。那时我的头发已经很黑很长,可以编成漂亮的麻花辫子;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爱吧,但为何会念你入梦?因我的家庭越来越动荡不安,时刻有崩塌的危险,我渴望有一天会像你一样高飞远离。
后来,好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我曾经一度是非常怨恨妈妈的,直到有一天看到她的血溅在了墙上,父亲仍旧掐着她的脖子不肯放手,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原来一直活在地狱之中。我抛下他们离开了那个让我痛心刻骨的小镇,否则我会被地狱的烈火烧成灰烬。去哪里呢?我不知道。既然没有方向,就遵循你飞过的方向流浪吧。或许有一天我会看到你。
你学业有成公派出国,春风得意前程似锦,怎能体会一个女子在世上挣扎求生的艰难。从四川到北京,我流浪过许多地方,只要是能赚到钱的地方我都会咬牙留下来。我在路边摊打工,顶着刺骨的寒风在冰冷的自来水龙头前洗刷着那些油腻的碗筷,用冻得红肿的手挡过客人的不安分,接下一张张油腻腻的钞票送到老板跟前。我学会了垂首低眉逆来顺受,缄默不语。半夜里寒风刺骨,好不容易入睡又在梦中被老板粗重的喘息声惊醒。我抵挡着撕咬着,衣衫不整地从那个半地下的宿舍逃出去,夜雨滔滔之中我游荡在街头不知道可以投奔哪里,只有蜷缩在桥下等天明,寻找下一个可以卖力气的场所。
你的样子,在我的心中越来越模糊。俗世苍凉,我的心还没有长大就已经血泪斑斑,它无力追求幸福,只求一餐一水。一口气不来,去何处安身立命?无数次流落街头,无数次彷徨,直到有一天一个画家叫住我。他说小姑娘,给你五百块做我的模特你干不干?五百块,对于当时的我真是一个天文数字。我进了画室,由他一件一件剥去我的衣服临摹我的身体。做模特就是要这样的吗?我浑身战栗想要叫喊,低头却看到了自己粗糙的脚趾。鞋子破了,它是我从垃圾箱翻来的,在脚上挂了三个月。我需要他承诺的东西,我不能动。那是我永生难忘的尖利的痛,他撕裂了我的身体,毁掉了我的灵魂。我快要晕过去,看着那些鲜红的液体染红身下的画布,我忽然想到了你,我想以后永远也不能见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