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如果连死亡都可以承受,为什么不能承受真相?!”老孙用手指敲着桌子,“有比等死更大的刺激?!噢,不能带着怨恨走,就可以带着谎言走?!这就是你为她做的选择?你有什么资格替她做这个选择?!还有,你是做过警察的人啊!改了行就搞不清楚你的角色啦?你永远是找出真相并且保护真相的人!这里面进水啦?!”老孙的手指戳到了丁松的胸口,“怎么想的!”
丁松默然。
“怎么?成了名,不习惯被人骂啦?!”老孙的眼眯成了一条缝。
“怎么会?”丁松马上咧开嘴,“被别人骂肯定不习惯,你不一样啊!我是被你骂大的兵啊,连长。哦,对,现在应该叫您孙所长了。”
“少来这套!”老孙余怒未消。
丁松继续赔笑。
老孙瞟了他一眼,脸色稍稍有些缓和,拿起饭桌上的警帽,拍了拍灰,站了起来:“送客了!我下午还要开会,不跟你扯了。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吧!想通了再来找我,你决心要查的话,在制度允许范围内,我还是可以帮些忙的。”
我默默无言,不要认为我傲慢顽固。
——埃斯库罗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丁松下了楼。
女孩仍然站在原地。
他故意视而不见,提着行李箱走到街口叫了一辆出租车。
过了一会儿,透过司机的后视镜,他看见后面紧紧跟着另一辆出租车。
长途汽车站。
丁松几乎是最后一个上车的人,他刚把行李塞好坐下来,汽车便开始发动,在车身的震颤中他闭上了眼。
这个城市在他的听觉中渐渐远去。
“矿泉水。”一个声音在耳边说。
丁松睁开眼,伸出手,同时便愣了——方碧洗笑吟吟地递给他服务员赠送的矿泉水,可他记得旁边应该是个大胖子——
“我跟他说,你是我男朋友。”方碧洗说,“他就跟我换了,真要多亏你长得不算老。”
丁松哭笑不得。
“你应该回医院去。”
“我没钱住院。”方碧洗说,“何况给钱他们也治不好。”
“那就回学校去。”
“我办了退学了,”方碧洗说,同时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丁松,“我说得了绝症,他们就退了我学费,这是我全部的钱了,八千元。”
丁松把存折推开:“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能帮我的人。”方碧洗看着他,“我雇了你,这是你应得的报酬。”
“无功不受禄。”丁松说,“我没答应你什么。”
“我听说过你破的那些案子,”方碧洗眼巴巴地望着他,“小语山庄的诅咒、玉山寺的幽灵、那些香皮囊,还有你在沙漠破的那个兰州巨富灭门抢劫案,那不也是十年前的陈年悬案吗?不也让你破了吗?你是名侦探啊!”
“那些,不一样。”丁松咬着牙说。
“一样的。”方碧洗竟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只要你用一样的心去做。”
丁松的脸涨得通红,试图把手抽出来,然而对方抓得更紧,“我必须在死之前做到这件事,你帮帮我!”
车上的目光齐刷刷地聚拢过来。
丁松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弃努力:“如果你想让我接这个案子,要答应我两件事。”
“太好了!”方碧洗连连点头,“什么事?”
“第一,放手!第二,去住院,接受正规的治疗。”
方碧洗的手松开了:“我有权选择我生命中最后的日子怎么过。”
丁松终于把手抽出来:“那我也有权选择我的客户是谁。”
两人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