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子然抽着嘴角狠狠地瞪了司楚南一眼。
“哎呀呀,其实我也不怎么明白你的做法嘞。”故意无视慕容子然阴鸷目光中的警告,司楚南把玩着玉笛的手没停,继续笑得一脸幸灾乐祸地起身晃到他面前,唇角轻佻以调笑式的语气道:“两天后就是出征的日子了,按常理,和自己心爱的小娇妻话话别浪漫一下,怎么说都是应该的吧。”
斜眼轻飘飘地瞥向司楚南那张欠扁的桃花脸,慕容子然一字一句淡笑切齿:“你,想死吗?”
“吖”司楚南后跳一大步摆出副很夸张的受惊吓表情,然后又飞快的扑上前一把搂住慕容子然的,借势对嘴撒娇:“唔,小然然使坏,人家好怕怕哦!”
“……”慕容子然满额的黑线,无语地任司楚南在自己怀里恶心了老久,半晌才阴阴开口:“你够了?”
“嗯,够了。”警觉心和玩心同样灵敏的司楚南一嗅出几分杀气立马便很识相地见好就收,火速地直身清嗓,回归主题:“呃咳咳,我是说,去见见她也好,你也更安心不是?”
慕容子然闻言扯了扯唇角,却明显没有一丝的笑意:“我的处境你还不懂吗?”
“懂,我当然懂。”司楚南继续玩世不恭地笑着,但言语中却依稀多了几分认真:“可是如果你这样一声不吭地直接走了,那有朝一日你真的回不来,她怎么办?”
就算回不来也一定会提前将她一并带走,绝不将她独留。
念头狠起,慕容子然动动唇,却依旧拧眉不语。
面对慕容子然对同一问题的一再回避,司楚南似有失望地摇摇头,一箭中的:“其实归根结底,是你根本就没下足决心吧。”
“……”
你就硬撑吧你!司楚南暗叹,又道:“此番出征只有两种结果,要么,你真的按尤熙帝的置疑剿灭这世上所剩不多了的与你同宗同族的弟兄姐妹们,血狼族,然后再回来和太子党无休止地缠斗下去;要么,就借此机会回到真正属于你的王国你的家园你的族氏,带领他们与他们并肩作战,一洗亡国之耻,报杀父之仇。”
慕容子然暗暗紧了紧拳头,默然了许久,突然不咸不淡不轻不重地开了口:“这时候……不是应该关心一下自己族辈们的存亡,力劝我提早做出确定的选择吗?”
“我能左右你的决定吗?”司楚南一勾唇,竟溢出几许苦涩:“想我自五岁起便进入日曦王朝卧底,二十多年下来在这片大地上完成一项又一项的使命,找遗落王族找失散同伴,甚至冒险行刺暗杀。一切的一切,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发生,血狼族具体什么样,在我脑中,还真早就失去了概念,徒剩信仰。”
“……”
回头望了望慕容子然紧锁的眉头,司楚南漾起了惯性又魅力十足的坏笑:“老实说,复不复国,族人荣耀什么的,那都是老一辈父王他们的坚持,对我而言,真的没差啦。
可是然,你必须快乐。”
“……”慕容子然蓦地转头,面露诧异。
“是哦,不论是亡国王子,还是我司楚南唯一的知交。”司楚南孩子气地翘唇耸肩,叫人分不出认真与否:“况且我觉得,作为亡国唯一幸存的王子,最大的尊严不在于能否复仇复国,而在于……能否在仇人面前,遵从自己的心意,活得比他们更快乐自在。”
眼神一个晃动,慕容子然下意识地抿抿唇,似乎有所动容:“你……”
“其实我是很希望你选择第二条路的,虽然现在的理由与初衷有所不同。”抬手制止慕容子然说下去,司楚南敛起所有不入流的玩笑,倏然认真道:“一开始是出于你的身世与上头长老们的命令,我希望你早日回归,统领族众。
可是自从找到月娘娘的踪迹后,我一直心甘情愿地依从她的意愿,辅佐你以夺取日曦王朝皇位从内部首先占领的方式取代直接回部族筹划举旗起义,来完成复国第一步。这条路虽然很迂回,但如果这样能让你更好接受一点,我真的无所谓。
可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多方角斗过后我们虽然略占优势,但太子一党势力仍旧不容小视。现在尤熙帝奄奄一息,这时候要你出征虽然成功后可以雪洗你身世问题的传言取得朝中众大臣的信任,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在征途中尤熙帝归天了呢?”
“我会功亏于溃。”慕容子然淡然,但紧攥的手心还是泄露了他的彷徨。
“你清楚便好。”听了慕容子然的话司楚南点点头,多少算是有些安慰:“我总觉得尤熙帝突然下旨要你出征,还以朝中事多为由支开安阳王,真的很蹊跷。就算真想趁着有生之年助你摆脱八年前的阴影,也实在没必要急于这么一时。所以就算你现在下不了决心,两手准备也总归是要的。”
“你还在怀疑皇兄?”慕容子然略一沉吟,摇摇头:“我从不怀疑这旨意的来历,我料定皇兄即使再恨我到底也算是个君子,而且以他对父皇的深爱与敬意,绝不可能在他在世之时做出假托圣意这种事,更无须担心他会在我走之后对父皇做些什么。”
“可你别忘了,尤熙帝这次的病……”
“够了,我知道父皇这次的病来的异常,我会查,但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这绝非皇兄所为。”
“唉,罢,你有这个自信就好,我无所谓。”司楚南耸耸肩表示无奈,随即又开始挂上万世随性地玩乐态度调笑道:“总之,尤熙帝已经病入膏肓绝不可能再愈,所以这次出征不管结果如何,不论你回来与否,都不可能再保持原状了。我建议你还是提前跟你的宝贝丫头报备一下比较好,不必多说但心理建设总是要的,而且我认为凡事都瞒着对她来说未必就是好事。等到时候事起风云涌,她若单是措手不及对你有所误会也就算了,可以她那种火爆性子我估计害你后院失火的可能性会很大。”
这话倒是一下在慕容子然脑中勾勒出了程苒儿过去顽皮捣蛋的小模样,一抹温柔的璀璨唇花不觉盛开。
而一旁的司楚南自是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心更不觉也跟着柔软了起来:“诶,好好考虑下吧,本公子不打扰了。”
说完,便兀自走了,只留下慕容子然一人在密室内思索。
哎,爱情这东西,麻烦事麻烦了点,不过,还真是奇妙呵。
冬日的晚风寒冷异常,僻静的无人角落里,晕满昏暗烛光的小屋反而别样的暖心。
突然,正对烛发呆的程苒儿眼角余光黑影闪过,下意识地一个回头,不禁抚额大叫:“哎哟笨笨!快去睡啦,都肿成那样了还吃吃吃!”
“嗷嗷……”阴影处的笨笨抱着一大盆零嘴走了出来,以一种贼水汪的小眼神无辜地朝程苒儿含糊不清地小声嗷呜。
“不行!”程苒儿无力地翻了翻白眼拒绝撒娇,一个箭步上前夺了某笨滴宝贝食盆,将它推搡着直接扔进内寝的小窝窝里:“呐,你最近老生病,都还没搞清楚状况,怎么能再陪我熬呢?快,好好觉觉!”
“嗷嗷……”
看懂笨笨眼底里的几许担忧,程苒儿强作欢笑地伸手拍拍它毛茸茸的可爱脑袋:“嘻嘻乖啦乖啦,好好睡,姐夫一会儿就来了,所以姐姐现在还不能睡,晚安!”
说罢,程苒儿随后正要起身挑挑一旁的取暖用的小火炭堆时忽然有所察觉似的顿住,转头漫步无目的地望了望,然后面对毫无动静的一切抿了抿唇,便吹灭油灯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是他来了么?在哪?
按捺着骤然狂乱不已的心跳,程苒儿飞奔出了冠华居,在大雪漫天的空寂院落里张望着,找寻着,却始终一无所获。
终于,失望开始蔓延……
是神经过敏了么?
都做出移情别恋甚至是以死相逼这么粗陋恶俗的事来了,还是不能换来他的一面吗?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究竟,是在躲什么!
焦虑与失落让委屈瞬间泉涌,程苒儿再也不可抑制地尖叫出声:“慕容子然,我恨你!”
我恨你,恨你绝情绝义到如此地步。
我恨你,恨你让我这样骄傲的人卑微到如此地步。
我恨你,恨你明明是我肚里孩子的父亲,可却永远有理由让我说不出口不!
是,两次了,第一次没法说,第二次不敢说,永永远远,绕不出去的怪圈,逃不开的错过。
“呜呜,我到底该怎么办,才能让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了我们的孩子,不要出征?”程苒儿低低地哽咽着,双臂环胸,缓缓滑跪在冰冷的雪地里。
冰寒刺骨,却毫无知觉地麻木。
这时,隐隐约约的,好像自不远的地方,传来了悠扬的笛声。浅浅辗转,乐声幽幽,似悲似泣,如歌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