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不光今天,只要是爷不能来的时候,都会派我定时到这来看看。”
“……”程苒儿失神。
似乎有什么,在那一刻,撩拨了自己那颗即使是握在手心里也颤抖不已的心,这日日月月的,冰冷了很久疲惫了很久,却总在意想不到的时间里被意想不到的人温暖,从来都是这样,以前是,现在又是。
都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当初就是这样才让慕容子浩乘虚而入的,是吧。可如今呢?怎么觉得好像又活回去了,覆辙这样一遍遍重蹈,不腻么?
他到底在执着什么?而我,小木头,我们又到底执着什么?
“北堂。”许久,程苒儿缓缓迈步绕至北堂面前,抬头盯着他唯一暴露在空气中的一双鹰眸和半张古铜冷硬的脸:“可不可以帮我向太子转达一句话?”
北堂眸光一闪,似想回避,却终还是点下了头。
程苒儿无意识地伸出小舌舔了舔干裂的唇瓣,微笑道:“告诉他,不要再做这些了,没意义的。”
有那么一瞬的怔愣,北堂原本就残缺的嗓音更加的暗哑:“我以为,你至少会感动。”
“嗯,感动的。”程苒儿坦诚地点了点头,顿一下后复又补充:“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做多了我数不过来会忘,感动多了我习惯了就会麻木,什么都不会改变,什么都改变不了。”
这下,北堂是真的完全愣住了,就连呼吸,似乎也在刹那间凝固。
是么?这就是你的想法?不管是拈夜,是叔子浩,还是慕容子浩,无论是谁,做再多都没有用。只要不是那个人,不是慕容子然做的,在你心中就都是枉然,雁过无痕?
“哎,让我猜猜,你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很纠结吧?”
“……”
“呵呵呵呵……”像是明了北堂的迷惑,程苒儿突然银铃般的笑了起来,不由分说地一把拽过北堂走出去,然后硬拉他一起在院中那座不高的假山上坐了下来,兀自仰望着天空简直不拘小节到了没心没肺的地步。
“陪我聊聊,或是随便听我唠叨点什么吧,闷了那么久,我都快病了……有时我还真不敢相信,像我这种天生话痨子的家伙居然也会有变得话少寂寞的一天。”
“……”
对于这样突如其来又无厘头还容易惹祸端的古怪情景,毫无防备的北堂真是无奈又无语,可又实在不忍心也不舍得就这样推开身边这久违了的温暖馨香。于是在踟蹰矛盾间,他错过了抗议,就此无言地默许了。
“有个秘密放心里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我突然很想说出来,而且动的,是对你倾诉的念头。”说到这,程苒儿转过头略显淘气地冲北堂习惯性地眨了眨葡萄大眼,然后若有所思地继续:“虽然北堂你隶属东宫,可莫名的,我一见到你总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嗯,像哥哥,像久别重逢的知己,或别的什么……总之,很特别。”
“……”面具下浓眉紧锁,心底里泛滥的,是说不出的苦涩。
“呀呀,跑题了。”程苒儿耸了肩吐吐舌头,却在北堂因她的搞笑表情而稍稍放松心境之际,爆出一枚炸弹:“呐,我承认哦,对你家主子曾经是有动过心的。”
原本专注地注视着地面上属于她的影子的北堂骤然抬头,愣愣地望向依旧在自顾自仰望蓝天的程苒儿。那份震惊,即便再地上十副面具,都不一定遮掩得住。
“不用这么惊讶的哟,我并不是一开始就爱上慕容子然的。”没有回望北堂诧异的目光,程苒儿依旧淡淡的,像说着别人的事一样风轻云淡地笑谈自己的从前:“其实哪怕到了成亲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都没有那么肯定地确认自己对相公的心意。
那时候的生活简单又安逸,对于相公一直以来毫无理由的溺爱给予与纵容,我理所当然地来者不拒的同时,的确也常产生了很多小感激小感动。毋庸置疑,这样一个完美到几无瑕疵的白马王子对每个正常女人来说,都是无可抗拒的。所以对他的好感肯定是有的,可我知道,那不一定就是爱情。
我从来都很清楚自己起初对相公的感情就只停留在米虫对金主的依赖层面上,真的很肤浅,可我这人向来懒,对复杂的事总提不起劲去深究,就这么放任着,糊涂一点总是累不着我的。
所以无所谓爱不爱,只要他说爱我便爱,只要他对我好我便对他好,只要他供我吃穿保障我的生活我便一直一直无限期地留在他的身边,说到底,也不过只是物物交换礼尚往来的交情而已。”
“那你为什么嫁他?”忍不住,北堂脱口而出。
当年她的义无反顾至今记忆犹新,他一直以为她是深爱慕容子然的,所以宁愿伤了自己毁了未来也要给她成全。可如今这说法又算是什么意思?讽刺他的傻?
就算你无心,可这未免也太过残忍。
“我不知道哦。”完全没有觉察身边人的异样,程苒儿深吸了口气,挺起身板伸了伸懒腰,继续:“就像命中注定一样,有很多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与羁绊,把我和相公牵连到了一起。来不及也不想仔细去思考我是否真的爱这个人,就只凭着感觉,可以说被动,可以说随性,或许潜意识的我也有些保守,就那么阴差阳错又笃定赌定似的,嫁给了我今生的第一个男人。”
“……”不得不说,这样的理由,真的很难令人接受。滞着呼吸,北堂几乎忘了在她面前应该尽量保持沉默的原则,反问:“如果,没有其他你所谓的原因与羁绊,如果,当初还有机会让你做选择,你会逃么?”
程苒儿一怔,遂很没说服力地扯了扯唇角:“说不定咯,也许继续没名没分地赖在他身边当米虫,也许找到个更好的金主跳槽……呵呵,当时的我,想法是不是很怪异?”
“……”
“其实,当初真的有人给我制造机会让我逃哦。”
“……”心猛地一大跳,北堂暗自攥紧了拳头,抿唇等待着一切未知。
“那个人叫拈夜,嗯,很奇怪名字吧,他是个杀手。”程苒儿眯起眼,仿若陷入了回忆:“我成亲的前一晚,他掳走了我。刚开始我真的以为他纯粹是为了利用我伤害相公,却当初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只是为了给我自由,才那么大费周章的,要救我出去……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样的心境那么做,可是我害了他,至今都生死未卜,我这一辈子都会不得安宁的。”
原来,她是知道的。
北堂闭了闭眼,一股带着暖意名为安慰的东西浅浅的浮上了心头,有点感伤,堵得慌。
“你后悔么?”
“嗯?”程苒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于是北堂又近似机械地重复了一遍,淡定的急切:“当初没有跟着他一走了之,你后悔过么?”
“后悔有用么?”轻轻地摇了摇头,程苒儿苦笑,失神呢喃:“就算当初走了,我还是我,我还是释音转世,这辈子都躲不掉。”
“……”北堂挑挑眉,显然不太明白。
“嘻嘻,听不懂就算了,当我在胡扯吧。”很及时地刹了车,程苒儿轻描淡写地掩过了话题:“其实我这人啊,有点欠虐,当初若不是发现被欺骗,我后来也不会那么死心塌地地爱上相公。”
接下来是很长一段时间的默言,北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安慰她,从来就没有。所以沉静着沉静着,最终也只得看似体贴地重新捡起那个已经被忽略很久了的话题:“那么太子呢?”
“是吼,跑题跑得差点都忘了呢。”地耙耙脑袋,程苒儿一边偏头伸出手掌玩着地上的光影,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应该……是在刚入宫那段时间吧……嗯,那时我初入宫因为不适应频频和相公冷战,渴望自由而且心灵空虚,再加上你家主子掩藏得那么好,没理由不沦陷的哦。”
“我不觉得易过容的主子有多少的理由可以让你毫不犹豫的就沦陷。”这句话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顺口溜了出来,因为某人敷衍粗糙的说法实在是让北堂不得不满脸黑线。
“的确啊,”程苒儿不置可否地努努嘴:“易过容的耗子大叔跟相公的容貌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个性又臭又硬还爱别扭,说到偶尔的温柔也不及相公那种持之以恒式习惯性温柔的千分之一……可是你听过雪中送炭么?”
“……”北堂一怔,无言以对。
“是咯,明白了吧。”程苒儿挤挤眼,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呐,相公对我好已经是习惯天成到了让我麻木的地步了,再好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当然远远不及在我茫然无措时,耗子大叔对我的雪中送炭。几句看似不耐实则温暖的指引,几个用来充饥热乎乎包子,几次真心诚意的聊天,几回探险似的刺激游园……如果耗子大叔真的就只是耗子大叔,或许当时,我真的就跟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