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进入神之庭院之后,获得了永恒的生命。
在场的十二个人里,一共有十一个人获得了神的垂青。但是除了卢修斯以外,没有人注意到庭院中央的神树上,悬挂着一本厚重的牛皮书。卢修斯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吟游诗人,但当他的指尖触碰到名为“伊园史诗”的书本时,他竟然觉得,世界上并没有什么值得他惊讶的事情了。
他看向欢呼雀跃的伙伴们,惊讶地发现,这些与平时没有两样的家伙们,躯干和四肢上,缠绕着鲜红色和翠绿色的丝线。
凭借《伊园史诗》的力量,他从复杂的丝线中读取了这些人的个性与命运。表现得无比欢快的众人之中,有人彷徨无措,有人心如死灰;有人暗藏杀机,有人意图背叛。他们未来的景象:死亡,征服,逃避……卢修斯尽收眼底。
假如能看到自己的命运,那是否就能把握它?
当卢修斯看向自己的身体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毫无变化。此后,无论是在镜中、水中,还是别人的瞳孔里,卢修斯无论怎样尝试,都没法看见自己的命运。
这是捉弄,还是讽刺?
在旷日持久的神与英雄之战、原住民与恶魔之战的最后,吉恩获得了最终的胜利,征服了整个原大陆——一切都如卢修斯所预见的那般。
这个世界上,人的命运多么不公平!温柔的人因为善意而惨死,残暴的人却凭武力坐享世界。这样想着,吟游神卢修斯踏上了为诺伊行吟,并对抗破坏神的道路。
即使他能凭借无限的寿命,等到破坏神衰老成墓中枯骨的那一天,那又有什么意义呢?
卢修斯在游历大陆的行程里的一天,遇见了一个在人群里哭泣的人类少女。
当她看见卢修斯时,立刻就平静了下来。卢修斯也是。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惊喜的微笑。他们眼中的彼此,都是无法观测到命运线的特殊人类。卢修斯把他们这样的人,称作“游神”。
这样的相遇,在卢修斯此后一百三十多年的人生里,闪现了十余次。
卢修斯系统地研究了自己所能看见的“命线”。较粗的红色线条,被称为生命线;附着在红线上的绿色细线,则被称为命运线。其中的生命线则可以直接通过“游神”的魔法,加以改造或破坏;通过将死者的生命线与“游神”相连,甚至可以使人复活。
但是这样的机会至多只有一次,因为生命线相连的人,命运线也会变得相似。
《伊园史诗》无法容忍世界上同时有三个人有一模一样的命运。
卢修斯用各种各样的手段,诱骗自己的徒弟们将这唯一一次的机会,用来复活破坏神希尔,但是复活的技术并不完善,复活时暴露的问题层出不穷,为了避免被吉恩发现,最终只好又让人杀死了希尔。
大概对于吟游神来说,只有正义和公平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他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十年前,卢修斯经过一个蔓延着奇怪病症的人类村庄。病人唯一的症状,就是四肢坠胀疼痛,无论怎样治疗都无济于事。
虽然别人无法看到,但卢修斯清清楚楚的看见,那些人疼痛的地方,生命线被人打了个结。
很快,卢修斯就找到了那个捉弄了村民,正坐在稻草垛上偷笑的短发男孩儿。那是个孤儿,叫作图恩。
图恩似乎生来就能看见命线,并且在一次向诺伊的画像表白后,获得了干涉生命线的能力。
这样的天赋对卢修斯来说闻所未闻。从此,图恩成为了卢修斯新旅途中唯一的伙伴。
随后,卢修斯参与到了“画像贼”的案件调查之中——
在原大陆的版图上,不堪吉恩压迫的人们中,“诺伊崇拜”兴盛到了顶峰。他们之中有人自称“诺亚”,即是“诺伊的后裔”。他们的朝拜对象只有一个——身穿丝裙,美丽而忧愁的诺伊女神。
然而,在一次季度朝拜上,挂在会场正中央的画像,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换成了穿着铠甲装束的诺伊。
以这个事件为开端,同样的事件不断地发生在大陆上。
作案者的作案手法异常熟练,作案时间之长以及作案范围之广令人匪夷所思。尽管参与调查的人全都一无所获,但他们一致认为是团伙作案,否则,他们就只好相信,作案者有空间跳跃的能力。这显然是不合理的。
事实上,前一种说法也很难站得住脚。这样一个庞大的团伙,没有一个人露出马脚,实在是难以置信。
卢修斯看到那些画像之后,就平静地告诉图恩,他知道了真相。不过他并没有揭露作案人的真面目,而是来到了德翡纳学堂第一百一十七分院隐居。
图恩原以为卢修斯只是故弄玄虚,但是当他在卢修斯推荐下进入分院的时候,惊讶地发现——
这所学校里悬挂的诺伊画像,全部是诺伊穿着铠甲的模样。
图恩就这样开始了在这所分院的生活。卢修斯并没有刻意去教导图恩,但图恩却表现出惊人的聪明。最后,卢修斯甚至把好友欧罗赠予的“冷杉机室”交给了图恩,也就是图恩一直佩戴着的挂坠。
当图恩和希尔一起出现在卢修斯面前时,他开始觉得,这是命运的安排。他翻开《伊园史诗》,书中果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在原本写满了现在与未来的史诗的部分,变得空空如也。卷首上出现了全新的一句话:
“从地狱里刮来的风,将吹倒伊甸园的神树!”
卢修斯的表情兴奋无比,但图恩和希尔读完这句话之后,却觉得莫名地烦躁,就像是心底隐藏的不安正被人用勺子一寸一寸地抠出来。以至于外边骤然响起一阵急促而剧烈的拍门声的时候,这两个身心都很强大的人,几乎惊得要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卢修斯察觉到这两个人的异样,语调温和地安慰他们:“除了我之外的人读这本书,都会有些不舒服,我道歉。”萨拉放下手头的衣服,从后院出来,趿拉着拖鞋,急匆匆地过去开门。
图恩和希尔才稍稍平静下来,就听见门口传来了萨拉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