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当时真的迷恋这舒服和温馨,一觉睡着,那大概真的去见阎王了。
试问?有谁愿意没跟自己喜欢的女人生过孩子就死翘翘的?果真见了阎王,阎王能给我发媳妇吗?阎王自己都没媳妇呢!
于是我气沉丹田,感知着身体的每一寸,抓紧着时间的每一秒。疼痛就像一个站在我身边大声嘲笑我的巨人,我想爬起来,他就用大脚板踩住我的后背,使劲地揉,使劲地踩,搞得我就是偷了他家米的蟑螂一样。
我忍着剧痛,受着巨压,顶着巨人的大脚,慢慢地跪起来,然后慢慢的爬起来,最后终于慢慢地站起来。
哈哈!我要捅破那天,让天没法压我;我要踏碎那地,让地没法拘我!我猴不猴生在这天地间,畅快是命,自由是魂!
想到振奋处,我抖一抖浑身的精神,暴喝一声,终于睁开了眼睛。
外面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屋子里更没有半点灯光。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一只流血的黑猩猩。
除了腹部的绞痛,身体的其余部分已经没有半点直觉。就像我浑身只有两个部分:一颗脑袋,一枚大肚。即便只剩下两个部分,脑袋还晕,大肚还疼。
哦不,脑袋还有点热。准确的说是额头发热,一会儿以后,从额头开始热,慢慢的脸也热,脖子也热,手臂也热,胸大肌也热……
就像一股暖流,从额头注入,而身体像个容器,承接着那股暖流的温热。那股温热经过手臂,手臂便逐渐恢复了知觉和力气;那股温热经过肚皮,肚皮便少了几分灼热的疼痛。
我爱那从额头开始的暖流。它正在治愈我的身体,它疼爱我。
我忽然开始哭,我哭起来不流眼泪,但是鼻涕止不住。我哭的是那整日为我出头,经常和通臂老猿吵到脸红的孙白。猴子的长辈里,我只跟孙白顶嘴,但是反而也只有孙白会疼爱我。
我知道,哪里会有凭空而来的治愈暖流,我猴不猴又何曾被高高在上的老天眷顾过。那温热的,舒缓的,渐渐开始干涸的暖流,不全都是孙白每次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存下的灵韵吗?
孙白还总是一副讳莫如深的老神仙姿态,以为我一直不会发现。拜托,我一个体壮如牛的帅猩猩,每次被你在脑袋上点一下,马上就是第一秒我还能看见你笑,第二秒就睡得二五不知。如果你没有在做坏事,那就一定是在做好事啊。
我想念你,孙白。谢谢你,孙白。
天亮的时候,我肚皮上的血窟窿已经结痂,痒痒的,暖暖的。我走下床去照了照铜镜,想欣赏欣赏自己帅气的猩猩脸,开始新的一天。
可是,炸了这天王老子的狗!这是谁啊!
我变白了,这是好事。可是白过头了,这就是坏事。我黝黑发亮的黑猩猩毛,也通体纯白,个头好像也高了点。
可恶的孙白,干嘛把我改造成像你的样子啊?嫌弃自己没儿子啊?是你当初亲手把自己儿子驱逐出花果山的,现在趁着我年轻又傻,送我点灵韵还把我变得跟你一个鸟样子——红脸白毛,你以为我会认你当爹?
唔,还别说,这模样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帅气啊,如果说昨晚以前还在当黑猩猩的时候,那是一种邪恶冷酷的帅,现在,就是一种英气逼人的帅。
不过这些不重要,苍天啊大地啊,我猴不猴回来了!
推开屋门的时候,我看到了阳光,看到了远方,也看到了两只颤颤巍巍的小犀妖。
“你……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猴不猴啊。昨天打比赛回来差点死掉,可是最后没死掉,现在饿了找东西吃。
哦对。我都改了肤色了,是有点不适应,不过我声音没变,面容没变,两只犀妖虽然诧异,但也不再过多的怀疑。
“成首领让我们两个等天亮了给你收尸……”其中一个念“成首领”的时候声音很大,念“收尸”的时候声音很小。
那老东西知道个啥,我猴不猴是死不了的!带我去找他,我吃杯好茶,填个饱肚子。快走快走。
我帅,故我在。走路我都那么自信,下次斗技场遇上小蓝鱼还不打死她三遍?开玩笑,我怎么会欺负一个小妹妹,我最多让她跪地上叫我大哥,然后真诚的承认错误,然后让她自己捅自己两刀,然后我就原谅她……
到了老犀妖的屋里,我蹭的跳上客桌,双臂一抱,提声便喊:“成老大,拿杯茶来吃。”
老犀妖的步子慢,踱踱踱地从里屋走了出来,一点都没有之前把我从花果山劫持到这里的速度和样子。
老犀妖看了看我,很惊讶:“你怎么还没死?”
嗯,没死,快,拿杯茶来吃,顺便多上些鸡鸭鱼肉,昨天打完比赛就没吃饭了,饿得慌!我蹦蹦腿啊摆摆手的,很不耐烦老犀妖问这么多问题。什么老犀妖就问了一个问题?老犀妖问到“你”字的时候我就开始嫌他说的多了。
茶茶茶!肉肉肉!来来来!我有节奏的叫个不停。
老犀妖缓缓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盯着我就像看一块硬石头,没有笑意,也没有恶意:“猴不猴,你在我这里住了那么久,第一场比赛遇上蓝鱼,我本以为你必胜的。”
谁知道她是个妹妹啊,那么可怜兮兮的还白白让我摸了胸,我怎么还舍得当场打死?
“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因为你,我输掉了很多。”
我已经很饿了,我也很渴了,可是老犀妖的话却越来越多了。老犀妖你先上茶上肉,我吃饱了再回去打一场,帮你赢回来不就行了吗?
“第一场从来都是最轻松的一场,第一场你都赢不了,我怎么指望你能打败更厉害的对手,获得第二场的胜利?”
炸死天王老子的狗!少废话了!先给你猴爷爷喂饱了再聊行吗?呵,荆老三的口头禅骂起来就是带劲。
“你已经不配在我这里浪费我的好粮食,你也别想着再回花果山,我会把你交给管家,他吩咐什么你做什么,做好了他赏你吃食,做不好我亲手收了你的贱命。”
老犀妖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在对着石头说“小石头,我要把你扔得远远的”一样那么轻松,那么不屑。
我暂时没有组织好一段够帅气的对白回应老犀妖,也许画面暂停了良久,忽然荆老三就跑进来了。
荆老三黑得跟我以前的我一样,我想不通一只犀牛精为啥会黑成那样。
“大哥,别把这猴子赶了啊,昨天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嘛,他打蓝鱼精确实不是特别吃力,最后都险些赢了。”
老犀妖忽然腾地站起来,怒视着荆老三骂道:“本来能赢却心存杂念而输掉的人,更是留不得,他日多赢几场,我们把全部身家赌在本以为他必胜的比赛上,结果因为他的杂念输掉,那还不输得倾家荡产,血本无归!”说罢,青衫一甩,噌噌噌地又走回了里屋。
我说了那么多话,老犀妖坐得好好的,荆老三就说了一句,便把老犀妖气炸了。啊哈哈哈哈,实在可笑。于是我笑了出来,指着荆老三的鼻子笑,笑个不停:“荆老三,你会不会说话啊?说了一句就把成老大给惹毛了。”
荆老三黑脸一挣:“炸死你天王老子的狗!这时候你还敢嘲笑老子?到了老元头那里,你就整天琢磨着怎么认我当爷爷救你出去了!”
我当然不会跟荆老三计较,毕竟我已经红脸白毛的这么帅,帅的人呢,要对丑的人有包容之心。
可是我终究被荆老三拽着猴尾巴拎到了老元头那里。我反抗过,但是没有用。
老元头也是个犀妖,很老,也很圆,不过是个女的。我高傲的站在老元头前面的时候,大概有那么一分钟我以为,老元头只要稍稍动弹,就会从肚皮处溢出油来。
后来我听说,老元头本来是她男人的外号,只不过因为在一次神妖大战中,老元头帮成老大挡了一枚炮弹死掉了,成老大感怀老元头,就让老元头的的胖媳妇继续接管管家的位置,而且继续叫做老元头。
在我看来,这未必是缅怀老元头吧,成老大记不住太多人的名字罢了。
荆老三走了以后,元老头问我除了吃和睡最擅长的三件事是什么,我想了想,然后告诉她:爬树,打架,还有逗孙灵芝笑。
“不是所有猴子都很会爬树吗,这不算,换一个。”
不换,我是爬得最快,跳得最稳的。
“那你说你擅长打架,那为什么会被丢到我这里来,这不算,换一个。”
不换,小猴子里我力气最大,反应最快。
“逗人笑也是个什么本事?这不算,换一个。”
不换,这三件我最擅长的事里,第三个是我最最擅长的。
老元头微微一笑:“那么你以后要做的事情我已经想到了,就是在我还活着的日子里,我走到哪你就走到哪,然后逗我开心逗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