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柯看着桌子底下醉成两摊烂泥的梁天密和李旦,哑然失笑。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他微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用双手把鬓角理了一下,嘴角往上一翘,面带讥讽之色,站起身来拔腿就走。陈仲柯刚走出去没多远,又站住了。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缓缓的转过身来,对着尹啸昆一耸肩膀,走到桌子旁弯腰把梁天密扛在了肩上,慢吞吞的对正看着自己的尹啸昆说:“那什么……啸昆,你别拿这种眼神儿看着我。这两个家伙虽然有点可恶,但是挺可爱的。呃……其实吧,我是怕莫掌柜的受累。我把这个姓梁的送到客房去,地上那一头就交给你了!”说着,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他一脚踩在了李旦的手上,然后慢悠悠的走了。
莫掌柜的一直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本以为陈仲柯会拍手称快扬长而去,没想到他还能有如此举动,心里面忍不住对陈仲柯竖起了大拇指。当下,莫掌柜的一句话也没有说,笑眯眯的引着陈仲柯向后面客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尹啸昆眉头往上一挑,摇头苦笑,但紧接着,他的笑容就变得清澈了起来。他也在桌子底下把人事不省的李旦搀扶了起来,扶着他跟在陈仲柯的后面缓缓走向客房。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突然也想像梁天密和李旦他们一样大醉上一场。心里有了这个想法,尹啸昆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梁天密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迷迷糊糊之间,他只觉得自己头痛欲裂,嘴巴也干的要死,胃里还在一阵阵的抽搐,费了好半天劲睁开眼睛,看到李旦正顶着一双熊猫眼瞪着自己,就又把眼睛闭上了:“蛋蛋,我怎么哪儿哪儿都不舒服啊?是不是被人下了药了?”
李旦见梁天密终于醒了过来,很明显的有些兴奋:“小米粒儿,你可终于醒过来了!”但很快他脸上兴奋的神色就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羞愧,低着头小声说道:“哪里是被人下了药了!要是那样倒还好了!是酒……喝醉了……小米粒儿……我们……我们丢人丢大发了!”
梁天密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没有听清楚李旦在说什么,不在意的问道:“不就是喝了点酒嘛!能丢什么人啊!不过话说回来,这酒劲儿可真大……”
“还不丢人?”李旦一下子急了,“我们昨天喝醉了,跟人干了一架,跟两条死狗一样被拖回来的。好像是打输了……”
梁天密一听这话噌的一下坐了起来,这一下坐得太猛,他只觉得两边太阳穴上跟刀割似地,忍不住啊呀叫了一声,抬起手扶住额头,这才稍微好了一点。他缓了缓神,慢声慢语的问:“蛋蛋,我们真的打输了?”
李旦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那可不是嘛!我也是听客栈里的伙计说的,昨天送我们回来的,就是那个陈仲柯跟尹啸昆。你还好,被人当狗一样的扛了回来,我……我是被那个姓尹的像拖死猪一样拖回来的……”说到这里,李旦的头深深的垂了下去,声音也几乎听不见了。
梁天密用力的甩了甩脑袋,强忍着种种不适,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三两下套上衣服,大步走到门前拉开门就往外走。他走出门口发现李旦没有跟过来,回过头来骂道:“你他娘还在那儿坐着干啥?快去打回来啊!娘的,没想到喝点儿酒还会出这种丑!这要是给他们走掉了,咱哥们儿还活不活了?”
李旦低着头站了起来,嗫嚅着说道:“米粒儿,要不算了吧!昨天是喝多了,不知道深浅,还说得过去。现在这状态还没恢复过来,还过去找顿揍啊?要是再给他们打一顿,那可就真的没法儿活了!”
梁天密狠狠的瞪了李旦一眼,扭头就走,出了客房转过一个弯,他就看到对面的回廊里正有一个少年靠着柱子坐在那里发呆,只露出一张侧脸,就是这张侧脸,使得他再也迈不开脚步了。
李旦跟在梁天密的后面一边走一边小声嘀咕:“小米粒儿,你起什么急呀?你看看,我又没说不去是不是?只是……我觉得吧,咱好歹先吃点东西把肚子填报了行不行?万一要是气力不够,那不是凑过去让人家打脸吗?你看看你看看,你就是这么急吼吼的暴皮……哎,你怎么不走了?”原来他一直没有抬头看路,脑袋都快缩到衣服里去了,一头正撞在梁天密的身上了。
梁天密喘了两口气,回过头来认真的看着李旦,很严肃的问:“李旦,咱是兄弟吗?”
“是啊!这还用问?”李旦抬头看了梁天密一眼,随即又把头低下了,“就是因为咱是兄弟,所以才不忍心看见你被人家虐。我也是为你好……”
梁天密挥手打断了李旦接下来的话:“那我问你,你一定要跟我讲实话!”
“那是当然,我什么时候跟你们玩过虚头巴脑的东西?你问吧!”
“我们昨天是不是真的喝多了?”
“嗯。是的,喝多了,还打输了……”
“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在做梦?”
听了这话,李旦微微一愣,紧接着伸出右手在梁天密的面前晃了晃:“小米粒儿,告诉我,这是几根手指头?”
梁天密眼睛一眯,真的把李旦的收抓住了,嘴里嘟嘟囔囔的说:“咦?小米粒儿,你这只手上怎么会长了六根手指头,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呢?”
“是吗?你在仔细看看,到底是几根手指头,我记得我右手只长了四根手指头啊!”李旦心中一紧:这小米粒儿别真是出什么状况了吧?
梁天密没有言语,右手把李旦的右手拉结实了,嘴里叽里咕噜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左手也没闲着,狠狠的在李旦的胳膊上拧了一把!
“啊——唔——!”李旦疼的眼泪都快出来了,刚要喊叫,就被梁天密捂住了嘴巴。
“疼吗?”梁天密笑眯眯的问。
李旦用力的挣脱了梁天密的魔爪,眨巴着眼睛,刚要说话,就看到梁天密把右手食指竖在了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紧接着,梁天密喘了两口粗气,抬起手向对面的回廊指去:“蛋蛋,如果你感觉到疼的话,告诉我,那是谁?”
李旦顺着梁天密的手指看向对面的回廊,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斜靠着柱子呆坐在那里的少年,看到了那少年对着他们的侧脸,那张脸,让他感觉到亲切,那张脸,让他的心开始悸动。
“呃……啊……哦……呀……”李旦一激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直急的他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才憋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天哪!我没看错吧!是那只死耗子!”
梁天密听到李旦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心里一下子放松了下来,感觉头也不痛了,腿脚也有劲儿了,浑身上下哪儿都是舒服的。
李旦看到对面坐着的轩辕皓,迈开脚步就要走过去,却给从最初激动的心绪中清醒过来的梁天密一把拽住了。梁天密坦然的看着李旦,说:“蛋蛋,不要冲动。你忘了天叔是怎么交待我们的了?这样吧,你跟着我,不要说话,交给我就行了。”
说完,梁天密完全不给李旦回答的时间,一把把他拖到自己的身后,慢吞吞的向轩辕皓走了过去。他穿过回廊,在轩辕皓身后丈许的距离站定了,大喝一声:“轩辕皓!你可知罪?”
坐在那里的,正是那个拖着满身的血污昏倒在黄泉客栈门口的少年。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他缓缓的回过头,看见是梁天密,微微一愣,又看到梁天密身后站着的李旦,不禁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轻轻低下了头:“小米粒儿,蛋蛋,是你们啊!真想不到,连你们都来缉拿我了。”一边说着,他还一边摇了摇头。
不待梁天密和李旦回话,轩辕皓就轻轻的搓了搓因为失血而显得格外苍白的手指,自顾的说道:“也罢!你我兄弟一场,折在你们的手里,也不至于辱没了我们黎明之翼的名声。哦,对了,我找到大笨了,他在经罗城。你们有时间去看看他吧。到地方打听一下兄弟会,肯定能找到他的。只是,他变了,变得……变得我都有点不认识他了。”说到这里,轩辕皓的声音里流露出了深深的失落和疲惫。
听了这些话,李旦的心里跟堵了一团什么似得,感觉到无限的憋屈,怎么也抑制不住的泪水把他本就红肿的眼眶充盈,梁天密的手握紧了放松,放松了又握紧,终于还是强忍着内心的悲伤,咬着牙说道:“轩辕皓,你杀害南宫问天,捣毁暗殿经罗城分殿,阴谋勾结神皇宫余孽,企图颠覆帝国的统治,你……知罪吗?”
轩辕皓没有回答,起身背对着梁天密与李旦,将右手伸到回廊外触摸着指尖的冷风和风中凌乱的雪花,轻声说:“小米粒儿,蛋蛋,别那么多废话了。都是爷们儿,这么婆婆妈妈的真让我看不起。那么长时间没见,你们还是这么不长进,真让我失望啊!”
轩辕皓的话音刚落,梁天密刚刚松开的右手猛地握在了一起,挥拳向轩辕皓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