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白诺拉了市局特警队一组人马抄了‘白山白水’,当场擒获了躲在地下室的四个劫匪。我们没有露面,躲在旁边的一家快捷酒店里看着特警队的同事抓人。关青山也被抓了起来,白诺嘱咐带队的支队长把关青山直接拉到通州分局看守所。
转过天来,我们跟着白诺来到天通苑南区派出所。所长姓于,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胖子。白诺开门见山的要求于所长告诉我们马兴发的位置,搞得对方措手不及,一副左顾而言他的样子。
这就印证了之前白诺提到的当地黑帮和派出所有联系的猜测。白诺也不点破,把整件事的原委一五一十的告诉于所长,并分析了利害关系。于所长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好,对他来说也是一场灾难。
白诺说完之后,于所长沉吟了半晌,说道:“白处,我知道这个事很严重,也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指导和支持。但是我们也有自己的困难,请您也一定理解。”
白诺听到此处不由得眉毛一挑,官场上官大一级压死人,尤其是在纪律单位,上级只要一发话就算是天大的难题也得想办法解决。但白诺并没有马上发作,他想了想问道:“于所长是不是有难言之隐?”
“那倒没有。”于所长沉吟了一下,“我知道白处您是在帮我们大忙,我心里非常感激。但是??”
“但是什么?”白诺追问道。
“唉!”于所长重重的叹了口气,“马兴发已经离开北京了。”
“离开北京了?什么时候?”白诺并没有表现出吃惊的样子,言语之间依然不温不火。
“昨天下午。”于所长垂下目光,点了根烟。
“马兴发走之前跟你打过招呼吗?”白诺问道。
“打招呼了。”于所长点了点头。
“他家里人呢?”白诺追问道。
“跟着一起走了。”于所长面色颓唐的回答道。
“糊涂!”白诺忽然暴喝一声,“糊涂啊老于!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怎么能这么干呢?你不要命啦?”
“白处,我知道你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生气。”于所长靠在椅子上,“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
“承担?你怎么承担?”白诺一手插腰一手指着于所长喊道,“这个后果你承担的了吗?老于啊,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这件事后果的严重性?”
“白处,我什么都清楚。”于所长抬手摇了摇,有气无力的说道,“这回我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同事、上级,我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了。”
白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沉默了许久之后问道:“老于啊,你倒是跟我说说,你既然心里这么明镜,为什么还要放他走。”
“华容道啊??”于所长抬起头来仰望着天花板,喃喃的说道,“我在天通苑干了十五年,马兴发在天通苑混了十五年,都是一口锅里的馒头,没办法啊。”
“如果,我能帮马兴发渡过此劫。你能不能联系他让他回来?”白诺严肃的问道。
“渡,怎么渡?白处,这次别说你,就算天王老子来也过不去了。眼前这场大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于所长摇了摇头,一脸绝望的说。
“我昨天已经把抢劫的几个人给抓了,还抓了个外省帮的头儿。”白诺掐灭了烟头,一字一定的说道。
“你不知道。”于所长摇了摇头,“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据我所知,这次的大战是早有预谋的,公交司机被打只不过是个导火索。双方早已部署了好几年了,眼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唯一的不确定因素就是谁先动手。你以为马兴发为什么跑?其实他最不希望两边打起来,但是他也阻拦不住这股势头。而且,这几年他的影响力越来越小,很多新冒头的年轻人根本不听他的。”
“老于,你刚才说万事俱备只差东风,东风指的是什么?”白诺问道。
“那个公交司机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他身故之日,就是大战爆发之时。据我们了解,也就是两三天的事了。还有,那个公交车司机正是‘麻雀儿’五旗主之一,这个情况你就不知道了吧。”于所长说道。
“五旗主?”白诺疑问道,“这个情况我还真不了解。”
“所以说这次大战早有预谋,公交司机被抢劫也不是偶然事件。”于所长解释道,“麻雀儿由马兴发领导,下设五个旗。那个被打伤的公交司机是其中一个旗的旗主。这个人倒是为人忠厚和善,一直主张和平共处。他和另外一个旗主都是跟着马兴发一路混起来的,所以一直都听马兴发的。另外三个人则是后起之秀,都是斗狠争勇的野心家。长期以来马兴发依靠自己的地位压制着他们,但这一回随着公交司机出事,他再也压不住主战派了。而且,我听说那三个人都在暗中投靠了影响力更大的组织。据说这次麻雀儿和外省帮大战,幕后也有这个组织的影子。”
“这个组织你了解吗?”白诺问道。
于所长摇了摇头,苦笑着道:“只是听说这是势力遍布全北京的一个组织,其他的一无所知。”
这次白诺也不说话了,他靠在沙发上默默的抽着烟。
过了好半晌,白诺才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些情况,我得向上级报告一下。总不能就任由他们这么闹下去,这样对谁都没法交待。”
“白处,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于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于所,都到这时候了,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白诺说道。
“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我也不来对你隐瞒,我和马兴发的私人关系非常好,而且我敢说最不想让天通苑这个地面上出事的就是我和马兴发。说句诛心之论,这么多年如果没有马兴发,天通苑不知道要比现在乱多少倍,我于世明也早就被打发回家抱孩子去了。自打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就一直向上级反映,希望通过分局乃至市局的力量平息这场风暴。但是后来我发现我深陷泥沼,别说往前走,就是不动也在往下沉。我不清楚阻力来自何处,但我清楚凭借咱们的能量想力挽狂澜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你要相信我,这件事就此打住,别再趟这浑水了。”于所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的意思是??”白诺沉吟道。
于所摇了摇头,“我什么证据也没有,也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感觉。”
“事已至此,咱们死马当活马医吧。”白诺仍然没有放弃,“于所,你跟马兴发联系一下,让他即刻回程。你跟他说,他回来后人身安全由我白诺来负责。然后你联系公交司机的家属,让她马上到你这里报案,时间就定在出事的那天。你把所里手续做好,然后发个函给我们重案组,局里的手续我来搞定。这种重大刑事案件,派出所可以视案情轻重缓急直接报给市局。我履行正式刑拘程序,然后派人把关青山的点打掉。这几件事同步进行,争取今天完成。正好今天是周末,市局不上班,咱们的动作不至于太显眼。”
“然后呢?”于所问道。
“我回去就提审关青山,能撬开他的嘴最好,撬不开再想别的办法。最晚明天晚上,我安排人把外省帮的几个重要窝点都给抄了。我现在掌握了一些他们贩卖软性毒品的间接证据,可以借此先控制他们72小时。在这期间,你让马兴发出去活动,能争取一个争取一个,争取不过来的直接拘走。擒贼先擒王,把他们的头领打掉了,下面这些小喽罗一时半会还翻不出浪来。”白诺一口气说道。
“你让马兴发跟咱们合作,抓他下面的人?”于所质疑道。
“丢车保帅,如果他是明白人,应该清楚现在非常时期就得充分和警方合作。再说他手下的三个旗主不是都暗中另拜山头了吗,我想他应该也愿意借这个机会铲除这些人。”白诺分析道。
“外省帮怎么办?你只能控制他们72小时,如果证据不足还是得放回来。”于所问道,显然他已经开始随着白诺的思路考虑了。
“我相信外省帮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主战的也就有主和的。咱们可以先争取主和的,至于主战的那几个头领,可以采取一些非常措施。目标只有一个,分化他们的组织,翦除所有主战派,无论是麻雀儿还是外省帮。”白诺斩钉截铁的说道,眼神里透出冰冷的光芒。
“你的意思是?”于所用手比了个砍的姿势。
“两害相比取其轻,黑道仇杀比帮派械斗的影响范围要小得多了。”白诺说道。
于所听罢之后闭上眼睛思考良久,最终点头道:“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
“好,咱们分头行动,随时联系。目前,你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让马兴发回来,并且接受这个方案。这是成败的最关键一步,这一步走好了,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我现在先去提审关青山,你那边一有消息,我就抓人。”白诺伸出手,“能不能闯过这一关,就看你的了。”
于所长伸出手和白诺重重握在一起,说道:“白处,我一定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