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待上前,却只闻南宫风语气淡漠地道:“你来干什么?难得你康熙大帝玉趾临门,真是让禛贝勒府蓬荜生辉!”
康熙闻之大骇,心中竟是血淋淋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日才挤出一句干涩的话:“风儿,你我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
南宫风素手放在门框上,背对康熙,曾经曼妙如桃花新绽的背影,却是如此淡漠如冰,语调冷冷地道:“当年你选择江山,太湖一别,南宫风就已经死了,现在不过就是桃花夫人而已。今日一见,是我予你的恩赐,从此以后,情已绝,恩已断,梦里人间,两两不相见。禛儿的终身大事,由我做主,这是你欠我们娘儿两个的!”
“咣当”一声,南宫风重重地掩上了门,瞧着蒲团上清冷淡漠的妙玉,微微一笑,却不言语。
妙玉起身拨弄着台上的一枝白烛,烛光摇曳处,洒落的不知道是悲伤还是恨意。
南宫风揭下面纱藏在袖中,忽而一笑,笑容中既没有恨意,也没有悲伤,只有淡淡的祥和。
恨?已经是太过抬举他,爱意已经消逝,又岂能衍生恨意?
唯独心中有爱,才会生恨,可是她没有爱了,也没有恨的必要了。
她是南宫风,生命如风,她的爱情已经如春日的桃花一般枯萎,也如一抹轻烟,随着这个名字消逝。
她用了二十几年,平静了心,没了爱,也没了恨,如今,她只想能看着儿子成家立业。
他不是很想掌控儿子的一生吗?她偏偏要一生一世都由着儿子的心意。
你是帝王,可我南宫风是商贾霸主;
你有江山社稷,我有天下生意,你切不断我的生意动脉,我却可动摇你的内帑国库!
见到康熙给南宫风拒之门外,黛玉捂着小嘴埋在胤禛怀里偷偷笑,娇喃道:“坏伯伯就是活该,谁让他打四哥!”
胤禛环着黛玉软软的身子,站在远远的长廊内,看着一向意气风发的皇阿玛,在娘亲门前吃了闭门羹。
人生就是如此,没有一直顺遂下去的道理,即使是帝王,也会有挫败。
有因才有果,既然选择了他的江山社稷,辜负了娘亲的一往情深,这就是他要承受的结局。
倘若他当年能看破满汉之别,能做到给娘亲的承诺,也许,又是别样的结局。
走到今日,已经回不去了,只好继续走下去,只是,他应该了解了,他爱新觉罗胤禛,也有娘的执拗,无可勉强。
日子,似乎很平静地过着,即使底下有多少暗流,胤禛和南宫风都是不置可否。
南宫风闲了,教着黛玉琴棋书画,或者为人处世的道理,给予她一种温暖的母亲之爱。
胤禛每每公务忙完,也都由着黛玉撒娇任性,只是很多时候,渐渐长大的黛玉,都是善解人意的。
没有人去在意康熙如今是什么心情,只是他重用胤禛的确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太子虽然依然英明神武,可是他的骄横跋扈颐指气使,却隐隐已经让康熙有些不满,鉴貌辨色的朝臣,簇拥着八爷胤祀已然蠢蠢欲动。
朝野变幻,仅在一瞬间,每个人几乎都是兢兢业业,生恐有那灰飞烟灭的一瞬间。
时光真的如流水一般,展眼已是二年后的初冬,黛玉愈发出落得风流袅娜,添了一种清淡高雅的风华。
这二年极是平安,康熙也并没有勉强胤禛做什么事情,那拉氏的婚事,似乎也将作罢。
不知道他心中是因为对南宫风的愧疚,还是对黛玉的喜爱,总之,并没有干涉黛玉在胤禛府中的生活。
他是妥协了吗?
南宫风却说未必,想知道他心意如何,也要看日后,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看着窗外细碎的雪花绵绵地下着,黛玉小袄长裙,披裹着一件温暖的披风,娇俏如跳跃在梅枝上的喜鹊。
跺了跺羊皮小软靴,黛玉抱怨地问道:“四哥,什么时候才会结冰啊?雪花软软的,玉儿不喜欢!”
胤禛放下手中的书卷,瞧着她灵动有致的眉目,含笑道:“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玩雪的,怎么这时候反而不喜欢了?”
黛玉拈起炕桌上一枚酸梅放进小嘴里,振振有词地道:“雪花软软的,一踩就松松的了,很是容易散开,人可不能像雪花一样软软的,结冰的时候多好看,晶莹剔透的,有一种绝世的美感,而且比雪花坚固多了。”
胤禛仅仅是莞尔一笑,喜欢看着黛玉被自己宠爱的表情,柔雅清幽中,带着那股天生的坦率和任性,一言一行皆随自己心意,真真儿的,没有一丝尘世的污浊,虽能看透世故,却不弄世故,只是,愈加淘气了一些。
黛玉趴在窗台上望着雪花打着俏丽精神的梅花,唇边也是一抹淡笑洋溢,瞅着雪中的梅花摇曳,别有一种风姿。
虽然很想念远在扬州的爹爹,可是,她很喜欢现在平淡的日子,有四哥护着她,有姨姨疼着她,爹爹要是也能来就好了。
爹爹啊,一晃眼,她离开爹爹有三年多了,这三年,不知道爹爹发间添了多少白发?
这三年啊,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流了多少思念爹爹的泪儿。
这些时候中,外祖母也没少打发人送这送那来,自己也去小住了几日,却每每烦琐丛生,虽然都是一家子的亲戚,却人人谈笑间总是有着风刀霜剑,似乎都觑着爹爹在江南的权势,话里语间,总是似有若无地探着一些蛛丝马迹,上一回让她回来大病一场,惹得胤禛雷霆震怒,不许再叫她去贾家小住,贾家倒也消停了一些。
当雪花压弯了虬曲如画的梅枝,胤禛站起身来,道:“玉儿,别吹着风了,仔细回头又嚷着头疼。”
淡淡一句话,让黛玉回眸,嫣然一笑,那梅枝低得更很了,似乎有些娇羞地偷觑着黛玉的绝代容姿。
抓着胤禛修长略带粗糙的大手,黛玉数着他手掌上的纹路,嘴里嘟嘟囔囔,小脸却很认真,忽而将紧紧攥在手里的一枚玉牌放在胤禛手里,还带着她手心内淡淡的余热,雪光映照进窗内,玉牌上也泛着淡淡微光。
胤禛一怔,认出了这是那年有琴松输给了黛玉的玉牌,“给四哥做什么?”
黛玉摇摇头,笑道:“玉儿也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不过昨天听霆哥哥说,这是什么大侠客的令牌,给四哥。”
胤禛仍旧将玉牌挂在她身上,含笑道:“四哥用不着它,你留着罢。”
说着抚摸着黛玉道:“玉儿,风波已经随风起了,你该学着很多事情了。”
昨日林如海来信有云,他身子骨大不如从前,很多事情,都要交代给玉儿,过了冬至,他就得带着她回去扬州。
只是临去之前,有一件大事,应该昭告天下了!
握着黛玉的手,一步一步走向了正厅,命人摆上了香案,看着黛玉莫名其妙的脸色,胤禛却郑重地道:“林黛玉接旨!”
桃花夫人携着胤祥和妙玉,金佳士伦更带着家下所有人等候在外面,听着胤禛朗朗的声音宣读康熙的旨意。
那是当年贾敏逝世之前康熙下的旨意,只是黛玉不曾拆开便给了胤禛收着。
黛玉跪下,神色也随之郑重起来。
胤禛语速极慢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江南道盐课御史林海千金名黛玉者,天生仙姿玉质,慧黠灵秀,且父母家世清白,林家门第清贵,身份娇尊,虽我朝有满汉之别,然天下满汉皆是一家,为我大清百姓,故赐林黛玉姓为林佳,抬入满洲正黄旗旗籍,册封为香玉郡君,享郡君俸禄。”
黛玉听了微微一呆,虽不太明白康熙到底是何意,却仍旧磕头谢恩。
正欲起身,胤禛却对她一笑,道:“且慢,旨意未完。”
黛玉只得又重新跪下,心里念念叨叨,回头要让胤禛给她揉膝盖,冰冷的地,跪着膝盖怎么受得了?
看了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的黛玉,胤禛心中颇有所觉,却念道:“香玉郡君林佳黛玉,才貌德惠兼备,且自幼为皇四子贝勒胤禛教养,颇有青梅竹马之情谊,故册封为皇四子贝勒胤禛之嫡福晋,年满十三岁完婚,钦此!”
“钦此”二字一出,黛玉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歪着脑袋看胤禛手中明黄的卷轴。
外面却已是轰天响的贺喜请安之声,金佳士伦含笑道:“这才是咱们家名副其实的娃娃福晋呢!”
胤祥也是大笑着拍拍起身的黛玉一下,道:“娃娃,真个儿成了我的小四嫂了呢!”
黛玉却是手足无措地捧着胤禛递在她手里的圣旨,疑惑地看着胤禛,心中虽有一丝淡淡的喜悦,可是更多的却是愁绪,虽然她不解情愫,可是她也明白夫妻是要像爹爹娘娘一样情投意合的,四哥与她,就只是四哥养大了她,她更为依靠四哥罢了,不禁愁眉道:“玉儿疼四哥,可是玉儿还小,要是四哥以后喜欢别的四嫂,是不是不要玉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