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谜团,一直萦绕在黛玉的小脑袋里,不过她也没去问胤禛,她怕会点醒四哥的伤心事儿。
跟三春提起会有一个年纪比她们大一些儿的仙姑住在这里,别人也还罢了,唯独惜春最是欢喜,道:“会有佛经吗?”
见惜春对佛门如此热忱,黛玉倒是不觉一怔,随即笑道:“妙玉是佛门中人,想必会携带不少佛经的。”
惜春满意地点点头,道:“这就好了,在佛门中求取清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从前智能儿来,只能偷偷给我带她抄写的一二本佛经,字迹歪歪扭扭的,竟是像小狗爬出来似的,好生难看。”
黛玉迎春等人正要劝她,却听得宜人掀了帘子进来笑道:“快去瞧瞧,果然那妙玉姑娘竟真是个标致人儿。”
黛玉听了,忙与三春同到了正厅,果然见到一个白衣蒙面的女子携带着一个道姑正品着茶。
那白衣女子也还罢了,浑身素色,虽有出尘之致,却未免太过素净,在富贵人家极是忌讳的。
不过那个道姑倒是让黛玉等人十分欢喜,只见她和迎春差不离的年纪,只是身量高一些,一张瓜子脸,眉若远山,眼如秋水,身材亦是有些瘦削,可是却另有一种极为灵秀的气度,俨然闲云野鹤一般,十分清冷。
那妙玉起身与黛玉等四人厮见,冷冷的一句话不说,倒是惜春拉着她的手问些佛门中的事情。
黛玉却是动了动可爱的小俏鼻,扑到那白衣女子怀里,嚷道:“桃花姨姨好坏坏,改了名字都让玉儿不知道了。”
白衣女子揽着黛玉娇软的身子,轻笑道:“好灵敏的小狗鼻子,原以为你不记得了,却还是记得的。”
随后过来的胤禛听到这句话,不觉浑身一震,哑着嗓子问黛玉道:“玉儿你说,是桃花姨姨?”
黛玉将头从白衣女子怀里钻出来,笑脸对着胤禛道:“四哥快来,是桃花姨姨哟,玉儿闻得出来,可是桃花姨姨好坏。”
知道桃花夫人便是南宫风,风若烟,胤禛不免有些埋怨知晓事情的林如海夫妻,竟不告诉自己。
至少她依然活在人世,已是一件极大的幸事,想到此处,胤禛便上前大礼见过桃花夫人,却让南宫风闪身避开,淡淡道:“四爷贵为皇室贝勒,更该明白膝下有黄金的道理。风若烟不过一金陵商贾之女,不敢受贝勒爷如此大礼。”
胤禛心中一酸,明白桃花夫人是不想让三春这些外人知道其中的事情,只得忍住心中的酸苦,站直身子,神色亦是淡淡地说道:“玉儿已经吩咐管家将房舍收拾好了,只要吩咐人将夫人的行李搬进去便妥当了。”
桃花夫人点点头,却低头柔声问黛玉道:“玉儿,姨姨住在哪里?”
黛玉歪着头看着胤禛眼中一闪而过的伤痛,心中也情不自禁地疼起来,不明白为什么会如此,难道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事情吗?好半日才对桃花夫人道:“四哥让管家伯伯吩咐人打扫了萱晖堂,姨姨就住在萱晖堂好不好?离玉儿很近哟!”
听到萱晖堂三个字,妙玉诧异地送来疑惑的目光,三春亦是如此,毕竟萱草谓之母亲之花,萱晖堂,顾名思义,必定取自萱草春晖之意,亦是显而易见是胤禛预备了与母亲住的房舍,且黛玉原是住在主院,离长者正院最近。
桃花夫人淡淡地道:“我和妙玉不过就是来暂住的,怎能住在正房大院?”
说着对胤禛道:“四爷吩咐人给妙玉设一个佛堂与她住就罢了,我跟玉儿一同住,也好照应她。”
胤禛一怔,想起黛玉年幼丧母,如今有桃花夫人陪着也好,便道:“既然夫人立意已决,那便烦劳夫人多照应玉儿了、”
桃花夫人点点头,话不多,神情也是冷冷的,唯独对黛玉倒是温柔慈和。
黛玉见桃花夫人要住在自己院落里,心里也很是喜欢,想起未能陪着自己长大的娘亲,又不由得有些黯然,只因怕人笑话她,急忙便去吩咐人打扫收拾,在桃花夫人眼中,宛然就是当初贾敏料理家务的形容,也顺便将三春和妙玉都叫去玩耍,唯独妙玉冷冷地道:“你们去罢,我宁可这时候多看几本佛经。”
因妙玉的佛堂是早就收拾好的,且南宫霆更是告诉黛玉妙玉怪癖冷漠,故而黛玉也不在意,只叫慧人送她过去,
黛玉本意是要桃花夫人与胤禛好好说会话的,毕竟她看到似乎四哥有很多很多的话要说,但是桃花夫人却甚为冷淡,只跟胤禛说了一声,便径自回房,从头到尾,胤禛都不曾与她多说一句话。
见到胤禛难过,小黛玉自然是心里也疼,更何况胤禛身上还带了伤。
才进了胤禛房里,便见胤禛独自坐在西窗下,神色淡漠地看着窗外的黄花满地,秋菊披霜。
黛玉自己素来怕冷的,虽然秋日,却已穿了夹衫,故而取了一件披风给胤禛披上,便挪身坐在椅子的扶手上,小脸凑到他跟前,眨着眼里的水波,见他脸色冷硬,不觉呐呐地道:“四哥,不难过哦!”
胤禛眼神竟如荒漠中的野狼一般,孤单寂寞,更有一丝深重的伤痛,原本黑白分明的利眼,此时却布满红丝,听到黛玉的话,心神陡然一震,伸手将黛玉抱在膝上,将头放在她纤细的小肩膀上,闻着她身上依稀还残存着幼时的淡淡奶香。
黛玉小手勾着胤禛的腰,软软地道:“四哥大大,不哭哦!”
胤禛喉间咕咚了一声,黛玉似乎听到了一声哽咽,不觉心中更痛,从小到大,她何曾见过四哥流过一滴眼泪?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眼瞅着夕阳渐沉,云霞满天,似有无数的霞彩流光溢满室中,可是却掩不住那悲伤之意。
闻得大雁南归之声,再看空中点点掠影,更增了十分的寂寥,万分的凄凉。
“玉儿,你说,为什么,他们都不要我呢?”沉寂良久的嗓子,比初听到南宫风尚在人世之时更为沙哑,充满苦涩之意。
当年,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事情?以至于今日的这种景况?这些,又都是谁的错呢?
黛玉眉头一蹙,凶悍地嚷道:“别人不要四哥,玉儿就讨厌谁!玉儿要四哥,四哥不哭,玉儿要哦!”
见胤禛如此,黛玉迟疑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四哥,桃花姨姨,是四哥的娘娘吗?”
胤禛一怔,却并不言语,良久才问黛玉:“玉儿,你怎么这么说?这样的事情,可不是轻易能说的。”
既然是康熙想瞒着天下人的事情,那么就不能轻而易举宣之以口。
黛玉轻叹一声,小脸挪到胤禛眼前,道:“别人虽不明白,可是玉儿跟了四哥好久好久呢!四哥愿意给玉儿解惑吗?”
说着伸着粉嫩晶莹的小手指在胤禛跟前掰着,道:“德妃娘娘不疼四哥,很疼十四阿哥,可是她却又说四哥是她养的,也许是因为四哥从小是在佟佳皇后身边养大的所以如此;坏伯伯对四哥凶,可是皇家不可能有瞒天过海一说,坏伯伯也不可能养别人的儿子。因此,四哥一定是坏伯伯的儿子,且模样生得很像。”
见胤禛点点头,黛玉语气登时又高扬起来,添了一抹俏皮:“可是,鬼影哥哥是四哥的兄弟,偏生不管是德妃娘娘,还是坏伯伯,似乎都是不知道的;南宫哥哥是金陵人氏,怎么能和咱们是一家人呢?妙玉怎么要叫四哥是舅舅呢?四哥要将萱晖堂给桃花姨姨住,为什么呢?难道,桃花姨姨是四哥的娘娘,所以桃花姨姨认得玉儿娘娘,鬼影哥哥在玉儿家里长大?”
说到后面,不由得声音越说越小,眼儿不断地看着胤禛的神色,生怕自己说得不对他会不高兴。
听了黛玉将疑惑一一说出,胤禛却始终不曾言语,长叹了一声,瞅着黛玉泛着淡淡粉色的小脸,道:“这些事情,世上真真切切全部都知道的,又能有几人呢?皇阿玛掌控天下,却偏生竟不知道也有他掌控不了的事情。他算尽天下,却不知道,娘亲依然活在人世,生生地剥离了我们的母子之情。”
说到这里,黛玉立即弯起小嘴,道:“就是就是,四哥说的都是对的,坏伯伯这样坏,就是不要听他的!”
胤禛笑笑,凝视着黛玉的小脸,才轻声道:“从小,我跟着佟佳额娘,在十一岁佟佳额娘去了,德额娘却始终不愿意教养我,或许这就是天生的骨肉之情,冥冥之中,她就已经不愿意认我这个儿子。后来,也是无意之中,我才得知,我竟非德额娘所生,只是为什么德额娘竟似不知道我不是她的儿子,这件事情,也许,只有皇阿玛知道了。”
黛玉瞪圆了眼珠子,难掩诧异地道:“原来桃花姨姨,真的就是四哥的娘娘?玉儿没有猜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