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太明白康熙的心,可惜,康熙却未必明白林如海的心,林如海的心,正如其名,如海,他虽为帝王,却未必能深明如海心中之意,既然贾敏能一封信而讨到了旨意,那么剩下的林如海就是更不能小觑之人,康熙如此逼着自己娶那拉氏,又是何必呢?难道玉儿真的不如那拉氏的家族势力吗?
虽然黛玉分析得极有条理,但是有些话胤禛还是不置可否,并不出言说她不对。
黛玉到底年纪小,以为自己说得很对,正在得意洋洋间,却听得外面有人通报说:“贾府老太君打发三位姑娘来陪主子。”
黛玉一张小粉脸登时垮了下来,乌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还是不解,难道自己说错了?
水汪汪地瞅着胤禛,胤禛笑叹了一口气,才摸着她小脑袋道:“你才多大的小年纪?竟能与贾老太君那样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人相提并论么?你从小儿经历外面的风波就是不多,哪里明白世人的心呢?亏得你,方才还振振有词。”
黛玉抱怨道:“玉儿是听娘娘说起过外祖母家的事情嘛,想来想去,当然是如此了。四哥真坏,明明知道玉儿说得不是很周全,还满口夸赞玉儿,不挑出玉儿的不是,这样怎么行呢?玉儿要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说着皱了皱可爱的小俏鼻,甜甜地问胤禛道:“四哥最厉害,能不能给玉儿解惑啊?玉儿可不要做小笨蛋。”
胤禛听了这话,扬高了一边的眉毛,略带了一些好奇地问道:“谁是小笨蛋?”
这个小娃儿,小小的心里到底在想着一些什么?他怎么不知道什么小笨蛋的事情?
黛玉嘟哝了一句,蹙着两道淡淡的眉毛时,却也是与胤禛一致,扬高了一边的眉毛,表情生动逗趣,惹得胤禛忍不住笑了起来,知道她不想说是谁,便也并不追问,只道:“你姐妹们都来了,不去见见?”
黛玉看着胤禛,道:“可是玉儿想陪着四哥看书呢,虽然也很想和姐妹们玩耍,但是四哥痛痛还没好。”
胤禛笑道:“傻丫头,四哥的伤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再说了,四哥一个大男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教养你,正如你影子哥哥说的,可别带出了你一身男儿气才好。你有姐妹陪着,四哥也吩咐管家去选几个经验老到的教养嬷嬷来,你很是该学这些东西了,四哥倒是不怕,可别叫外人笑话咱们家的小玉儿什么都不懂才好。”
听了胤禛的话,黛玉倒也觉得有理,便不推拒了,只是好奇地问道:“影子哥哥就是假四哥么?”
胤禛先是一怔,一呆,一惊,一诧,才想起自己并没有跟黛玉提起影儿的事情,今日也是失口了,可是对黛玉,他却没有一丝想隐瞒的事情,既然她想知道,便笑对她道:“真个儿是玲珑剔透的小丫头,你怎么就偏偏能想到是假四哥?”
听到胤禛赞扬她聪敏,黛玉不由得得意洋洋起来,趴到在榻沿上,笑得好似偷了腥的小猫儿似的:“玉儿才没有想到影子哥哥会是假四哥,谁叫影子哥哥总是爱戴一副面具的,真是的,难道他竟是不能见人吗?那天八福晋和敏慧格格来,在假四哥身上,玉儿可没有闻到四哥的味道,可是有影子哥哥的味道。”
点点她的小粉唇,胤禛道:“原来那日你就已经知道假四哥是影子哥哥了。”真是个可爱的狗鼻子。
说着,却不由得看着窗外,目光有些迷离,却也有些歉意,叹道:“若不是为了四哥,影子哥哥何必要做影子呢?这天生一般无异的容貌,原是父母所赐,可是在他,却是一副累赘,以致于他竟不能让自己的容貌大白于天下,甚至连身份,都永远只能是见不得人的影子,这是四哥欠他的,也是父母欠他的。”
黛玉纳闷地皱着一张小粉脸,吐出好奇的语句:“可是好奇怪,四哥的父母不就是坏伯伯和德妃娘娘吗?为什么会只要四哥一个,而不要影子哥哥呢?难道,竟是为了世上极没道理的谶语,说什么双生子会为父母带来灾祸的缘故?”
只要影子哥哥出来,她会有两个疼她的四哥了呢,为什么不肯出来呢?
胤禛抚摸着她的小脑袋,嘴角抿着温温的笑意:“傻丫头,你可不要想得太多,仔细你姐妹们在客厅里久候了。”
一句话说得黛玉急忙坐起身,然后将胤禛的手放进纱衾下面,又将胤禛放在摊在枕上的佛经收起来,踩着凳子放进书架子上,才嘱咐道:“玉儿不在,四哥也要乖乖的,快些歇息罢,歇息痛痛好得快,玉儿回来要是四哥没有歇息,会生气的!”
见黛玉絮絮叨叨了一阵,胤禛一笑,黛玉才想起三春在厅中,急忙便过去了。
见黛玉的背影去得远了,胤禛才收回目光,淡淡地对着窗户道:“进来罢。”
一言未落,一道黑影已经闪进了室内,竟与胤禛素日里的打扮别无二致,只是脸上却罩着一面银白色的面具,只露出眼睛口鼻,自然也瞧不出他到底生得什么模样,只是一身的气势,却不容人小觑。
“为什么告诉玉儿我的身份,却不跟她说我是影子的缘故?”
面具人也是淡淡地问话,却话中没有胤禛面对着黛玉时候的一丝柔软,依旧冰冰冷冷,竟没有一丝暖意。
胤禛看着他站得笔直,道:“咱们两个亲生的兄弟说话,难道还如外人一般生疏不成?这些年,真真也是委屈你了。你在外头也听了不少了,坐下咱们好生叙叙事情,莫叫外面风雨伤到玉儿。”
这就是他同胞孪生的弟弟鬼影了,明明都是爱新觉罗氏的子孙,却一个天生,一个地下,以至于他只能以鬼为姓。
鬼影自在地坐下,自己给自己提着床头茶几上的掐丝珐琅暖壶,倒了一碗茶慢慢啜着。
胤禛问道:“至于这次的事情,你怎么看?”
鬼影冷冷地道:“你说的是你受罚的事情,还是贾老太君的心思?”
胤禛有些好笑地道:“我倒是都想知道,只不过,毕竟外面的事情,你比我知道得多。”
鬼影淡淡地道:“你受罚的事,师父已经知道,心里也不免生气,想来也是埋怨老头子竟置师娘的遗言于不顾,再者,师父在江南道任盐课御史,还不是替老头子卖命?近日会打发一脉势力挪进京城,老头子不过就是看重了那拉氏的家族势力,哼!难道我们家的玉儿,竟没有这些势力?”
胤禛点头,沉思了一会,才问道:“不知道会是哪一脉的势力先进京中。”
鬼影淡淡地道:“师父也不会让我知道是哪一脉的势力,这样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也会安排好进京的事。”
胤禛不觉一笑,道:“到时候若是一旦揭起,却不知道皇阿玛的脸会绿成什么模样。”
鬼影冷冷地道:“他如此处罚于你,你还在意他的心情做什么?我告诉你,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只有你我,加上玉儿知道我是你兄弟,倘若你却叫他见到我的话,不管是不是师父的意思,我也绝不会插手京中的事情。”
胤禛笑容沉下,冷冷地道:“他还有一个儿子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见到。”
是报复吗?是的,好狠的报复,会让他知道,但是,却不会让他见到,
也许英明神武一世的康熙大帝,此时不知道,在世上的一角,离他如此之近,他还有一个儿子。
即使将来知道了,也将会成为他心中一个永世的缺憾,因为,明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却不能相见,这种痛,入骨髓之间,和失去儿子的母亲,是没有任何的不同之处,严父慈母,皆为儿女痛。
康熙固然是手掌天下帝权,不容任何事情脱出他的掌控,但是,偏偏最重血脉的他,却见不到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
鬼影听了胤禛的保证,才放下心来,眼睛紧紧地盯着手中的茶碗,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知道?”
胤禛嘴角泛着一丝冷意,道:“何必要挑时候?往往不经意间知道的事情,更会叫他心神受震。”
的确,也该是让他知道鬼影的事情了,这是他胤禛的兄弟,也是康熙大帝的儿子,本来,他并不想让他知道鬼影的事情,毕竟鬼影也是自由惯了的,再者,自己临回京之时,林如海也是不断嘱咐着,鬼影天生如风,康熙的帝王之欲,会让他连鬼影也想掌控,一个胤禛已经足矣,那么就不要鬼影也落得如此。
孪生的兄弟,素来都是心灵相通,胤禛的心思,鬼影自然也明白,淡淡一笑,虽然笑容看不到,但是扯动的嘴角却叫胤禛明白他是在笑,只是这笑中有几分的父子之情,唯独他自己知道。
鬼影正要说话,却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便扔下一句话道:“还有关于那拉氏的事情,下回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