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却是仿佛不曾听到,只是皓腕如玉,伸手替雍正倒了一杯清澈的酒,粉腮也有些酡红,平静又有些撒娇地道:“万岁爷,好容易回到了臣妾的故乡,看着这般精致的山水,可见往日守护极好,怎么说,万岁爷也都得敬各位大人一杯才是。”
诸位官员忙道:“微臣等不敢有此殊荣。”
这个皇后娘娘如此娇小柔弱,一派小女人的姿态,倒是像个不知世事的闺阁千金,并不似传说中那般英明神武。
她的话,素来冷情自持的皇上不会听到罢?可是看到雍正高高地举起手中的酒杯,众人便不敢在心中揣测圣意了。
“朕的皇后说得极是,山清水秀的姑苏,是朕与皇后邂逅之所,朕少年时代也曾在江南居住甚久,也将姑苏当作是朕的第二个家,看到姑苏依然如此风流富贵,朕又怎么能不敬各位爱卿一杯酒呢?”雍正薄唇带笑,可也带些冷意。
帐中只闻歌舞之声,竟不闻众人丝毫声息。
待得曲终舞散时,雍正方淡淡地道:“姑苏知府荣甲天何在?”
南宫霆瞥了雍正一眼,有些失笑李德全怎么还不跟过来,倒是让自己来代替他了,幸好自己是有妻子儿孙之人,不然还真是被人当成自己是李德全那样的公公了,因此在下首含笑道:“皇上只怕忘了,那荣甲天在帐外待召。”
雍正点点头,道:“让他进来,朕倒是有不少的事情要问问他!”
荣甲天在外头已然是满头冷汗,却不敢吱声,忙佝偻着身子进来,走三步咳嗽两声,一副极衰弱的模样,只是红润的气色以及只夹杂着些许银丝的发,让人知道他素日补品吃得极多,身子骨壮健得很。
“微臣苏州知府荣甲天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请皇后娘娘金安。”荣甲天声音若断若续,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咳嗽声,似乎只要一阵强风吹过,他这把老骨头就会散开似的。
雍正喝干了酒杯中的酒水,眼中也没有火气,只有一派的淡然无波:“荣甲天,朕来此召见诸位爱卿,你来得倒是早得很啊。”没有叫他什么荣爱卿,直言名讳,越发地让人觉察出他说话下的火气,不用发怒,亦可让人人自危。
果然荣甲天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色,羞愧满面地道:“微臣一把老骨头,体弱多病,行动不便,还请皇上恕罪。”
跟麾下官员打太极多年,皇上的意思他又如何不会明白?左右而言他,不是只有一个人会啊!
黛玉清亮的眼望着荣甲天,方对雍正笑道:“万岁爷这话,臣妾可也瞧不过去了呢!万岁爷以孝治天下,如今怎好反说荣大人的不是呢?瞧着荣大人这么大的年纪,又这般的辛苦,臣妾身为国母,天下臣民都是臣妾的儿女,臣妾心里也疼得慌呢!”
雍正做事,有些锋芒之刺,多年来也多有让人不满之事,黛玉却是外柔内刚,说话做事便添了些柔气,且她形容娇嫩,也帮了雍正不少的忙,因此雍正听了便眼中带笑,点头道:“皇后娘娘说得极是,荣爱卿如今年老体弱,很是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朕又怎么忍心让荣爱卿依然为国为民效力劳累。”
黛玉亦点头微笑,耀眼如深夜中的明月,瞬间照亮了众人的心。
雍正挥手道:“荣爱卿为国效力过年,如今年老体弱,力不从心,自今日起,苏州一切事务移交他人,留在苏州颐养天年。不过今日朕宴请群臣,虽说荣爱卿已不复是苏州知府,然则一朝为臣,则终身亦为朕之肱骨,南宫霆,为荣爱卿设座。”
荣甲天原为脱罪,故装老装弱,就算是苏州事务有所懈怠之处,雍正也该为他想到年老力不从心,可是哪里能料到雍正与黛玉竟是会顺水推舟,令其解甲归田?不由得欲哭无泪,也只得随着南宫霆吩咐丫鬟为他设座坐下,脸色极为难看。
南宫霆生性跳脱了些,况且也是极精明之人,和这些人都曾有些来往的,故笑语如珠:“听说荣老爷子家有一位绝色美妾,与荣老爷子的爱女,都实在是旷世佳丽,且才色绝伦,歌舞亦是堪称一绝,如今皇上驾临,如何能不为皇上添歌添舞?”
荣甲天抬眸偷偷觑了黛玉一眼,但见她神色平静,淡淡的笑,让她越发显得平和,可是却如同明珠一般耀眼,有一种灵秀的气度,似是集天地间的灵气凝结而出,让人不敢逼视,自家的女儿如何能与她相提并论?
“小女荣贵萤豆之微,如何能与皇后娘娘这般的日月争辉?实不敢献丑。”荣甲天忙开口笑对南宫霆,虽远在姑苏,可是朝中之事如何不知道?即使有心想送女儿入宫,自己成为皇亲国戚,可也没那份胆气。
听到荣甲天说起自己,黛玉淡淡一笑:“荣老爷子说笑了。”
南宫霆忙笑道:“皇后娘娘都说荣老爷子说笑了,荣老爷子何必推辞?听说荣贵小姐今日借荷花宴招亲,原本就是有赛诗台上赛诗才一说,人如今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儿,何愁一门好亲?”
荣甲天有些讪讪的,女儿招亲,不过就是一个敛财的借口罢了,哪里料到南宫霆竟会如此说,只得起来躬身道:“荣甲天恭敬不如从命。”轻拍了拍手,丝竹声响,宝钗抱着一把瑶琴,荣贵一袭七彩羽衣霓裳,袅袅而入。
两个美女,一个娇艳,一个秀美,若明珠美玉,似春兰秋菊,各擅胜场。
宝钗一身大红薄纱华裳,绣着大朵大朵的缠枝牡丹,脸上特地也蒙着一层红纱,媚眼流波,眼角亦擦着一些萤光粉,美颜若隐若现,可是薄纱轻软柔薄,掩不住雪白锁骨,深红肚兜,春光也随着酥胸起伏而若隐若现,极为香艳。
荣贵卖力地扭动着如水蛇一般的腰肢,七彩羽衣霓裳美不胜收,将所有的目光都尽皆引到了自己身上,即使宝钗身着大红,也压不住自己的春色,宝钗露出锁骨,她却露出了雪白又平坦的小腹,一截如玉一般,手腕和脚踝上的铃铛流苏叮咚作响,一幅白纱下也是美丽的容颜,歌舞娱人,倘若博得龙颜大悦,她心亦可甚慰,试问天下,又有谁不爱荣华富贵?
歌舞中,每每最吸引人的,多是曼丽舞姿,今日亦是如此。
瞧着所有官员的眼光都是给活色生香的舞姿所吸引,不少人底下不断吞口水抽气,不曾去看正在弹琴的宝钗,宝钗不禁心中有些怨毒,她一生之中,都是高高在上的,她要活在所有人的追捧之中,在贾家如此,在这里,她仍要如此。
曲调忽然一变,竟极艳媚入骨的靡靡之音,柔和之至,虽极力轻灵,可还是心性所定,沉厚有余,轻灵不足。
荣贵柔舞万千,美丽的双眼露在白纱外面,看不到其他人,也看不到自己的父亲,只冒着丝丝怒气,丝丝妒忌,看着上面如此契合又情深意重的夫妻,腰肢更是如水蛇一般狂舞,旋转之间柔软得不可思议,尽是下面的赞叹之声伴随而生。
黛玉喝着淡淡的薄酒,眼里却有些叹息,这些女子,到底是活在怎样的家中?为何皆将荣华富贵当作生平抱负呢?
穿得这般,是养了那些官员的眼,还是想勾引四哥么?也许是罢,但凡是美人,总是会觉得自己理所应当取得别人的注目。
宝钗脸上的风尘和寒酸是早就不见了的,只有如今的媚态横生,这种媚态,不也如同勾栏中的女子一般无异么?
可是,即便是勾栏娇娃,也是为生计所迫,有一份侠骨义胆,侠女尚且出风尘,她却不会是风尘中的奇女子,因为她的眼中,只有富贵二字而已,为了富贵,她甘愿堕落,可是却又自诩高高在上,不肯与那些低下之人为伍。
原来,富贵真能误人,家教亦是如此。
宝钗与荣贵,都是差不多的人,从小在耳熏目染之下,只惦记着富贵,为了富贵,而甘愿赴汤蹈火。
黛玉吞了一口气,为侧身为雍正斟酒的时候,看到了南宫霆眼中的神色,忽而恍然大悟。
富贵人家,其实极少有无辜之人,多少人是踩着皑皑白骨而生?那些人,都不值得宽恕。
歌舞初歇,酒过半酣,雍正轻轻地拍了拍手,赞叹了几句歌舞极好,瞅着荣贵有些微的喜色,便诡谲地扬起薄唇:“朕一路行来姑苏,听闻弊政无数,朕心大怒。又不少百姓向朕状告知府荣甲天,朕又亲见灾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惨状,听其意思,竟是赈灾之粮款未曾发放到百姓手中,不知各位爱卿如何跟朕交代?”
听到雍正如此说,并不在夸赞歌舞上着墨,荣贵也只得咽下不甘,心里焦急地只是担忧着此事牵扯到了父亲的话,自己的荣华富贵也万万不能去想了,因此将一颗心吊起了半天高,听着父亲如何推脱掉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