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一会,黛玉含笑问道:“弘历,你怕么?”
弘历就着越来越微弱的阳光看着黛玉如美玉一般的容颜,挺着胸脯道:“弘历才不怕!”
黛玉轻笑,笑得弘历有些赌气地转过身子,耸肩道:“弘历是男子汉大丈夫,才不会怕这些宵小之徒。”
将小梅子放在膝上,黛玉抓着弘历,道:“是的,额娘的弘历是最乖最不怕的,会保护额娘的。”
听得弘历有些喜欢了,才闷闷地问道:“皇额娘,你怎么就真的不担忧?”
黛玉淡然地道:“担忧什么?怕他们?我死了,他们还是得不到国母凤凰令,可是倘若他们得到了凤凰令,咱们却一定得死,因为,他们不会让任何人泄露他拿到凤凰令的事情。说是送我们走,实际上,是送我们上西天呢!”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弘历揉眼道:“好黑啊,太阳落山了。”
伸手不见五指,此时才了解其中真义。
“天黑不怕什么,屋子再黑,也没有人心的黑。”黛玉声音没有丝毫慌乱,依旧如春风中飘落坠地的桃花一般。
弘历有些热得想脱衣裳,抱怨道:“皇额娘,入夜了,为何竟是这般热?”
惹得小梅子也从睡梦中惊醒,哭叫起来。
黛玉心中微微一颤,道:“他们在外面烧铁皮,想烤死我们啊?”
弘历一面摸黑脱衣裳,一面恨道:“没想到,我堂堂大清的皇子,如今竟成了烤乳猪了!”
逗得黛玉一笑,也站起身来,四面都是热气,看来允祀果然是铁了心要逼着自己交出凤凰令了。
越来越热,热得母子三个都几乎喘不过气来,小小才窗口送气,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顶不住这样热的火烧铁皮气。
弘历到底还是个孩子,方才还在额娘跟前逞英雄好汉,这时候却是头一个顶不住热气乱跳脚,吼道:“爱新觉罗允祀,该死的,你竟然火烧铁屋子,找死啊?是不是想烤死我们?”
允祀阴狠冰冷的声音在窗外道:“只要你皇额娘交出国母凤凰令,我就饶了你们。”
他已经没有后路了,只能如此!
黛玉淡淡地道:“你这般狼子野心之人,岂能将凤凰令交给你?纵然是我身死此处,也绝不会交给你!”
外面的火似乎越来越旺了,红红的火光透过小窗口,也送进一些光亮,可见火焰之胜,热气逼得弘历双目通红。
“皇额娘,难不成,我们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啊?被烧得面目全非?”弘历大叫着。
要果然如此的话,比烤乳猪都不如了,烤乳猪至少还是给人吃的,能让人瞧出本来面目是猪,那他们要是给烤死了,可就是焦炭了,谁还能瞧得出来,那几块焦炭竟是堂堂大清的皇后和皇子公主!
热气越来越浓了,映衬着火光,铁皮泛红,吓人得很。
火烧着铁皮,有一种刺鼻的铁锈味儿,让人心儿乱颤。
弘历吓得跳脚不已,脑子已经转得飞快:“皇额娘,烧得铁皮越来越红,我们非死不可啊!而且,铁皮烧红了,铁门会和铁墙黏在一起,纵然有钥匙也打不开了啊!”
苍天有泪,咋这时候不下雨浇灭外面的火啊?
他弘历真的是天妒英才,要命丧此地么?
皇额娘说她神机妙算,怎么还不算来救星啊?他真的要成了烤乳猪了!
小梅子哭得越来越厉害,黛玉的如白玉一般的脸,也给火光热铁烘得红通通的,不住地哄劝着小梅子。
这个时候,孩子可以哭可以闹可以害怕,唯独她不行!
她自负聪明才智,四哥亦是如此,这么长时间不见他们回去,只怕早已过来了罢?金甲卫队又岂是吃素的?
眼波看着乱跳的弘历,黛玉不禁轻笑起来。在同龄的孩子中,能做到如弘历这般临危不哭的,也没几个罢?
“弘历,别跳了,本就是很热,你再跳得厉害,不是更热了?”谆谆嘱咐着,生怕弘历先倒下了。
跟着她,真是危险啊,不过弘历非要跟着过来,也只好让他吃些苦头,学些雷厉风行的手段,总不能对敌人心软。
允祀的声音,穿破了火光,送了进来:“四嫂,你当真为了一个既吃不着又救不得命的凤凰令,让你们母子三个活生生地闷死在这所铁屋子里不成?只要你将凤凰令扔出来,小弟立即吩咐人打开铁房子,放你们娘儿几个出来。”
黛玉的心里,似乎也燃了一簇火焰,可是依然傲然道:“爱新觉罗氏的后人,决不允许这般懦弱,我是爱新觉罗氏的媳妇,也是爱新觉罗的后人,从不会受威迫而交出身负的重责大任!”
允祀笑声中有些嘲弄,道:“原来,为了你们所谓的重责大任,竟连自己的骨肉性命都不顾了。”
听了这话,黛玉语调冷得冻彻人心:“即便是我将凤凰令交给了你,你真的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不取我们的性命么?从前,四哥没有夺嫡之心,却已是你们的肉中刺眼中钉,你又岂会留下我们的骨肉成为你的威胁?”
允祀击掌赞叹道:“到底是四嫂,果然是聪明绝顶!”
声音忽而怨毒极深地冷哼道:“你们只会指责着我,可是,倘若天下不是我的,我不也是砧板上的一块肉?任人宰割?”
黛玉叹息道:“你又何必如此执拗?倘若你没有这心思,谁会伤你什么?一心一意善待阿穆,不上阴鸷,岂能无子?从头到尾,九龙争嫡,都是从你开始的,是你挑起了这一场古今罕见的手足相残。阿穆离了你,她嫁了人,有了孩子,你呢?纵然张氏生了弘旺,可惜天生痴儿,你竟是还不明白么?”
那是上天的报应,注定了让他绝子绝孙。
“你知道什么?你明白什么?不许胡说八道!”给黛玉说破了心事,允祀登时在外面暴跳如雷。
黛玉无言,他的心,已经走上了他认定的道路,别人说什么,都只是容易激怒他而已。
突然地皮一阵轻微的震动,黛玉忙扯着弘历小心地后退了两步,只是不碰着烧热的铁皮而已。
只见地上一阵软软的松动,钻出一个金甲卫士来,悄没声息,对黛玉和弘历作揖行礼。
黛玉神色淡然,弘历却险些叫出声来!
怪不得皇额娘这样镇静从容,原来素手亦能翻云覆雨!
只是,弘历看着钻出来的两个金甲卫士,望着黑黝黝的地道,心里还是有些疑惑,好生奇怪啊,额娘怎么知道金甲卫士会从这里打地道进铁房子里呢?还是皇额娘会神机妙算?嗯,回去一定要问问皇额娘。
黛玉一面与允祀争锋相对,一面做手势吩咐金甲卫士先带弘历下去,小梅子哭得更是厉害,让弘历很是想先抱走。
黛玉清眸如波,瞪了他一眼,弘历方乖乖地从地道里钻出去。
眼瞅着已经去得远了,铁房子内的气息更沉闷了,小梅子哭声渐弱,黛玉方从容地钻了出去,两名金甲卫士殿后。
地道修饰得极齐整,可见金甲卫队的能力果然不容小觑,只是还是有偶尔掉下来的土渣渣,母子三个好容易走出去,见到了一线光芒,登时母子二人都不由得吐了吐舌头,脸上身上都有些污泥,实在是不怎么可爱。
地道口处,却是铁青着脸的雍正,手中提着一只羊角灯,正在等着他的妻儿。
夜幕如墨,星子如珠,本应是清新的山间味道,此时却尽是火烧铁皮的锈味儿,呛鼻得很。
雍正心里的火动了起来,将羊角灯递给身边的李德全,大步上前,用力抱着黛玉在怀里,一颗心才悄然放下,恨声道:“你说出来还愿,竟做这样大的事情,你嫌日子太沉闷是不是?”
黛玉急忙举高手里的小梅子,叫道:“四哥,小心,别挤着小梅子!”
呼吸到冷冷的夜风,毕竟清新了许多,小梅子的哭声登时惊天动地地爆发出来,在寂静的夜晚更是分外响亮。
黛玉虽然有些狼狈,可是不掩她的高贵淡丽的风度,轻声细语地哄着小梅子,看着雍正黑了半边的脸,不由得心中偷笑。
雍正摊开身上的披风,给黛玉罩上,将她搂在怀中,遮挡着夜间的寒风,不觉又责道:“你很是不该自己做主,你知道不知道?当我听说你们被关在铁屋子里的时候,心有有多担忧。”
黛玉仰首看着他倏尔轻松的脸色,将头靠在他肩上,柔声道:“四哥,对不起。”
雍正凶狠地道:“一句对不起就行了?你吓得我可是白了头发的。孩子没事罢?可怜的小梅子,哭得眼睛都红了。”
得到消息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几乎就停止了跳动,平生头一回,他有害怕的感觉,允祀的狠,可不是任何人能想到的。
黛玉怜惜地亲了亲小梅子的小泪脸,柔声道:“梅子不哭呵,额娘亲亲,额娘疼疼。”
小梅子嘟着小嘴,不住地打嗝,可怜兮兮地窝在这个没良心的额娘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