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不禁皱眉,半日才道:“儿子曾经在雍亲王福晋的身上,看到过和儿子那个青龙古玉一模一样的玉佩,从小都没有在老四身上看过,想来是带在姐姐身上了,他们必定是知道儿子的姐姐在哪里。”
德妃银牙暗咬:“你放心,我必定是要问个清楚的!”
这竟是当年的真相么?她竟然错了四十余年?
好一个康熙大帝,果然是心狠手辣,原来,他亦是在报复,报复自己当年算计了他不成?
可是,孩子何其无辜,如何让她母女分离?将别人的儿子过继在自己的名下?
她的原来是女儿啊?可是她的女儿呢?现在何处?是否吃饱穿暖?是否已经嫁人?这一切,谁来告诉她?
是天意么?是愚弄么?竟然让四十余年后真相大白!还要让自己亲生的儿子来告诉自己,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的阴谋中!
怜爱地搂着胤祯,德妃问道:“这些日子你可还好?回到了自己府中,很是该做些正经大事了。”
“额娘放心!”胤祯笑笑,只是道:“额娘,什么时候,将在凤卫中的表哥找回来罢!他不能不为舅舅报仇啊!”
德妃微微一怔,叹息道:“本来,我倒是不想多在意什么,毕竟老四是我的儿子,如今听着你的意思,竟是往日里我大错了,我如何能容忍他登基为帝?和我没有骨血之缘,将来他一登基,必定与我算账的。”
胤祯点头道:“额娘能如此想,自是再好不过了!只是,这个表哥……”
德妃深知其意,缓缓地道:“凤卫的凤凰令,曾经是在额娘手中的,那是额娘从佟佳氏手里偷来的,她不知道凤凰令的妙用,才让额娘得了消息和时机,只是,堪堪三载,凤凰令又不翼而飞了,幸好你舅舅和你表哥都隶属凤卫之中。偏生没有凤凰令,是无法调用的,你舅舅念着血肉情分,脱离凤卫,训练了铁甲卫队,谁想,竟败在金甲卫队手中。这些事情都过去了,也罢了,如今正经该找到你表哥才是,只有你登基为帝,他才能再见光明!我们是亲戚,不帮你,还帮谁去?”
“哦!”胤祯凝神道:“听说凤凰令如今是在雍亲王福晋手里,那雍亲王府可不是轻易就进的,很是该找个机灵些的人,从她身边下手才好!还有四个锦匣子,装的是诏书,只要我们悄悄儿找到了,将内容篡改一通,他们也是没有法子的!”
听了儿子一番话,再见儿子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如此稳重,德妃不禁十分满意:“你说的是。”
随即颇为忧心地道:“只是诏书是你皇阿玛手书,倘若认得不是你皇阿玛的手迹可怎么是好?”
胤祯不紧不慢地道:“额娘也糊涂了,儿子虽不在京中,额娘竟不知道不成?皇阿玛身子骨大不如从前,右手早已麻木不仁,皆是左手批阅奏折,又或是老四代批,左手写的奏折或有一二分不同,谁还去追究的?”
德妃十分欢喜:“你说的是,我竟忘记了!我这个老婆子也没什么可陪着的,你快些儿去做正经事情去!”
胤祯方缓缓向母亲告辞,心中却是沉吟,竟是不得主意。
虽然话说得好,可真是动起手来,还真是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漫步在御花园中,突然瞧见一道人影一瘸一拐地走着,胤祯眼前一亮,唤道:“佳慧郡主!”
那人影回过身,面目虽憔悴,却不是佳慧又是何人?
佳慧淡淡地问道:“不知道十四贝子可有什么吩咐不成?”
辟邪实在是凶悍之极,当年那一口,自己便落得残废,也不得姻缘。
她也没脸回到草原上去,幸而姨妈惠妃并不嫌弃自己,因此,她便住在惠妃宫中,毕竟身份在那里,倒也没人敢小觑了她。
胤祯快步走了上前,含笑道:“十年不见了,郡主可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佳慧语气更是淡淡的,这几年,她也算是看透了些事情,虽然深恨黛玉,却也无可奈何!
胤祯面色和蔼,笑问道:“才从我额娘那里出来,不知道郡主的姐夫荣俊额驸现在那个府邸,很是该去见见他呢!”
瞅了他几眼,佳慧道:“我不出宫,自然不知道!”
看着佳慧神色不好,胤祯倒也不说话了,静静地看着佳慧。
佳慧生性不是静得下来的人,不由得冲口道:“我就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来瞧我的笑话呢!”
说着,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转悠着,心里的苦,没处诉!
看着偌大的御花园中竟无旁人,身后的宫女也站得远远的,胤祯将手帕给她擦拭眼泪,柔声道:“郡主何必如此自苦?如今报仇的时机来了,郡主竟是要放弃不成?”
佳慧不由得愕然:“你说什么?”
心中却是在沉思,如今康熙力不从心,宫里的规矩也松了些儿,消息自是满天飞!若是胤祯能帮自己报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想借刀杀人,自己未尝不可!她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草包丫头了,她也有她的打算!
斜阳冉冉,残晖照在雍亲王府屋顶之上,肃穆庄严得让人心中生畏。
雍亲王府一如以往的平静,黛玉笑看着儿女玩耍作乐,倒是星星,抓着天鹰不放,黏着他说话,不说话,一双小脚就狠狠地踩在天鹰的脚上,长长的指甲也按在他的皮厚肉粗上,黛玉轻斥,星星扮了个鬼脸,天鹰也是自得其乐。
天狼星本是带着苍狼过来,可是神色却颇为肃然,望着黛玉软软的眼神,心里轻叹:“匣子丢了!”
黛玉愕然,几个正在玩耍的孩子也都怔怔而立。
“你武功冠绝草原,且是统领蒙古的可汗,你守着匣子,怎么会丢呢?”阿穆脾气急,大声呵斥起来,一点儿都不在意他是蒙古高高在上的可汗,她只知道,匣子丢了,必定威胁到胤禛的大事。
脚下的菊花在秋风中谱曲成歌,黛玉目光明亮,却低了下去,似水墨般淡雅,在余晖下,却又如花般鲜活。
这就是她,临危而不乱,只思索着各种可能。
“姐姐,不急!”黛玉素手抚着肚子,缓缓踱步。
阿穆看着黛玉,眼里有些迷惑不解:“怎么能不急?倘若他们篡改了诏书,你们可就危险了。”
黛玉却是露齿一笑,一旋笑涡沐浴在斜晖之中:“听听大哥说什么罢,只怕他使促狭,并没有说完事情呢!”
阿穆杏眼圆瞪着天狼星,天狼嘻嘻一笑,竖起大拇指道:“到底是妹子,果然是名不虚传,足以与王爷比肩而立。”
才进园子里的胤禛,眼角淡淡的皱纹微微蹙起。
黛玉的脸,笑在风中,欢快地道:“四哥,你回来了?”
胤禛点点头,走到黛玉跟前,柔声道:“这个小子有没有折磨你?”大手抚着黛玉的肚子,仿佛抚着上好的和田玉。
“有些淘气,不过还好。”黛玉低头看着肚皮上似有突起,小家伙又在里头挥拳了。
听了这话,胤禛倒也放下心来,看着天狼星道:“我方才从张相的府中出来,他的锦匣子竟也是不翼而飞了,正要去告诉皇上,偏生皇阿玛身子不爽快,这几日不见朝臣,他也无法,只得告诉了我!张相原是一介书生,丢了也罢了,却如何你蒙古堂堂的可汗,竟也能将锦匣子丢了?亏得你号称草原上的英雄,是不是京城的生活太安逸了,让你骨头也生锈了?”
胤禛低低沉沉的嗓音,似是丝绒包裹着美玉,又似江南的春雨,滴入人心。
黛玉虽与他夫妻十多年,然则却又不自禁地听呆了,竟没留意他说的是什么事情。
月儿站在额娘身边,见状不由得十分好笑,忙拉着黛玉的手,笑道:“额娘,你听呆了不成?阿玛的话,定没听进去!”
黛玉倏然红了凝脂娇脸,似是海棠花影在风中摇曳,芳容玉影,惹人注目,不由得轻嗔薄怒道:“小孩儿家懂得什么?还不快去守着你妹妹,别叫她淘气!”
吐了吐舌头,月儿扮了个鬼脸,跳开额娘身边,径自去扑着草地上的两只白兔,年纪小小的她,自也有活泼灵动的时候。
黛玉瞧着天狼星,天狼星面色沉静如水,含笑道:“你们放心,他们既然盗了去,自然是会归还回来的。”
说话之间,一行人皆已转移到了书房中,胤禛端着丫鬟才送上来的蜜糖水,喂着黛玉润润嗓子。
阿穆杏眼愈加瞪得大了起来,表情可爱极了,让阿巴克心中柔情满溢,她气咻咻地道:“他们又不是笨蛋,自是会还回来的,只是其中的诏书照样篡改一份就是了!”
天狼星但笑不语,想必也是当初早已料到的。
黛玉仰头看着胤禛,见他神色平静,如同上好的美玉雕就,即便是侧着脸看天狼星,也是十分好看。
窗外风吹菊影,透过窗纱送进清冷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