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拿着那女孩子挖的荠菜当样子,满眼瞅着地上找荠菜,可是瞧来瞧去,满眼都是绿色,怎么也找不到荠菜。
黛玉不禁有些焦急,道:“好生奇怪,为什么你就能找到,等到我找的时候,荠菜就不见了?”
女孩子失笑道:“姐姐你急什么啊?我生在乡下这么七八年了,从小就是吃着荠菜长大的,就是闭着眼睛也能闻到,自然是认得的,姐姐是富贵人家的千金,又是头一回来,怎么会轻而易举就分辨了荠菜出来?”
黛玉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我也是农妇打扮呢!”
女孩子一阵娇笑,道:“姐姐模样生得这样好,白嫩嫩水灵灵的,一瞧就像是山里的桃子,穿得虽然不是绫罗绸缎,可是比我们乡下这些粗布衣裳可是好得多,而且姐姐口音就是京片子啊,和乡下土语俚曲都不一样。”
说着又将下巴往胤禛那里一抬,道:“那位四爷,我们从小见着的,他时常都有来干活,照顾那一块地。听说,那位四爷是京中的大贵人,年年雪崩的时候,四爷都有亲自来,我们村子好多房子,都是四爷吩咐人给建了起来的。”
看着女孩子对胤禛满眼的倾慕感恩,黛玉不自觉也与有荣焉。
“那你叫什么名字啊?”黛玉倒是喜欢这女孩子的坦率大方,生得也倒是不俗。
女孩子露齿一笑,竟如一朵黑红的杜鹃花开放,道:“我叫青儿,姓王,王青,我还有一个兄弟叫板儿。”
黛玉思索了一会,才笑道:“青儿,你们村子,如今怎么样了?可有些回苏了?”
青儿道:“虽然今年雪崩,死了一大半的人,但是总算同心协力度过了难关,听说,今年的租子全免,想必过几年,村子必定还会发起来了的,只怕到时候更齐整些了呢!”
说着亲热地拉着黛玉的手,道:“姐姐,我来帮你挖荠菜,回去做给四爷吃。”
黛玉只觉得她手掌粗糙,刺得自己嫩手生疼,忙翻看她的手掌时,却见手心满是焦黄的老茧,手指也十分粗大,不见女孩子的柔嫩滑腻,可见从小都是靠着双手吃饭的,不禁对着这些庄稼人,更生了三分敬意。
青儿一面替黛玉挖荠菜,一面教黛玉分辨各种野菜,道:“如今生计不好,家家户户粮食都是不够的,野菜倒是派了极大的用处,今儿个挖了好些野菜家去,做了窝窝头吃起来也是喷香的!”
黛玉不免又好奇起来,道:“野菜窝窝头?好吃不好吃?”
青儿笑得露齿,道:“没有粮食吃的时候,窝窝头就是最好吃的东西了!”
说着从衣襟中摸出一个布包来,打开看时,却是青惨惨的两半个窝窝头,虽有些野菜的味道,却让黛玉欲掩鼻而退。
“这是我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偷偷藏起来的半个窝窝头,想等干活饿了,给我兄弟吃!”青儿说着,递到黛玉跟前,眼儿也是亮亮的,道:“姐姐你尝尝,这就是我们这里最好吃的窝窝头了,香得很。”
不知道为什么,黛玉心中竟生出一股悲怆之意。
这就是太平盛世吗?这就是康熙大帝下面的国泰民安吗?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吃着山珍海味,他们却是吃着窝窝头果腹。
也许在他们,这窝窝头比皇宫中的山珍海味更为美味!
这是他们的血汗凝结的啊!
“痛痛啊!”黛玉痛得哇哇怪叫,小手直要往后缩。
胤禛辖制住她乱动的双手,给她手心敷药。
雪嫩滑腻的小素手,只因握着铁铲子挖荠菜,荠菜倒是没挖到多少,手心却给磨破了皮。
胤禛原本正在赶着耕牛犁地,转眼瞧见黛玉眼泪汪汪地坐在田埂上,捧着双手不断呼气,他便心觉有异。
当他看到细嫩的手心竟是血肉模糊的时候,又是气,又是心疼,立刻便带黛玉回来了。
听着黛玉呼痛,胤禛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既然知道手疼,做什么这么倔强挖荠菜?”
黛玉委屈地含着两泡清泉,呜呜咽咽地道:“我也不知道会磨破手啊!看着青儿挖得好生带劲,我就也想挖到。”
果然是娇生惯养的主儿,人家比她年纪的小的女孩子,都没有磨破手,自己却一点小伤也哇哇大哭。
细细地用纱布给她包上才敷药的双手,胤禛沉着脸嘱咐道:“这些日子,不准沾了水,什么事情也不要做,吃饭让我喂你。”
见胤禛脸色不好,黛玉也不敢说话,委屈地点头答应了。
胤禛将她拥在怀里,心中却是自责不已。
明明知道黛玉从小就是娇生惯养,不是丝绸的衣裳,也磨得她肌肤发红,自己却带她下乡务农,真是想自己打自己耳光!
黛玉软软地咕哝道:“四哥,不要自责啊,今天我知道了很多东西呢!就权当这是束修好了!”
胤禛瞪着她的头顶,束修,世间有如此贵重的束修吗?竟让他一心一意守护着的妻子受伤!
不过黛玉这么一伤,简直就是当了几日废人,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活得比皇帝都舒服。
跟胤禛抗议了好几回,一概都给胤禛驳回,什么时候双手复原,什么时候才能自己动手。
因此黛玉直到坐上了南巡的马车,依然心中怨念不已。
头一回跟着康熙南巡的龙驾,黛玉也心中烦闷,康熙随行所带之人太多,每每都是有人来啰唣,恼得她推病不见。
坐在马车里,黛玉气闷得很,让宜人揭开帘子,将小脸探了出去,看着一直都跟在马车左右的胤禛,道:“四哥,闷!”
胤禛今日穿得极其华贵,紫色长袍,深紫色巴图鲁马甲,越发显得他双眸幽深,举手投足之间,挥洒着富贵霸气。
眼中含着柔色看着黛玉,道:“怎么?闷得慌了?”
黛玉点点头,伸着一双依然纱布裹着的双手,欢喜地叫道:“四哥,我也骑马好不好?”
胤禛微亦沉吟,黛玉立即道:“不然,我骑着辟邪好了,辟邪最乖了,又不会将我甩出去,还会保护我。”
这一行南巡,她心知是康熙引蛇出洞之策,岂能不带她可爱的辟邪呢?
话音刚落,就见跟着马车后头懒洋洋的辟邪“嗖”的一声,蹿到了马车前面,仰着头望着黛玉。
辟邪愈发生得高大威武,神威凛凛,随行的马匹也似有灵性,皆不敢靠近辟邪,不过也因辟邪收敛了浑身的霸气,不然,马匹早已吓得软了四条腿,摊在地上瑟瑟发抖了。
黛玉眼儿眯成了新月牙,赞道:“辟邪最乖了,听到我要骑你,你就过来了。”
说着便往辟邪身上一跳,也不管马车正在行走,吓得胤禛打了个激灵,翻身接过黛玉,一同坐在了辟邪身上。
“胡闹!马车还在动,你就往下掉,若是辟邪不通灵,岂不是摔着了?”胤禛心有余悸地斥责道。
黛玉往胤禛怀里一钻,道:“四哥才不会让我摔着呢!”
她有四哥啊,四哥在跟前看着她,她拿定了四哥一定会护着她的!
胤禛有些拿她的淘气没办法,不过软玉温香在怀,黛玉又如此淘气,他便也不去骑马了,与黛玉同骑辟邪。
黛玉斜坐在胤禛怀里,对着两旁的景色指指点点,再看着前头一些女眷皆乘坐马车,便笑道:“这样好的景色也看不到了,初春的气息是最清爽的,有着花草的味道,她们也都闷在马车里,真是可怜。”
虽然一行人皆是寻常富商人家打扮,但是康熙为首,诸位皇子陪伴,骑着高头骏马,皆是掩不住的贵气,俨然还是豪门巨室,满是颐指气使之气,路旁之人,无不让道,唯恐招惹了这个富贵人家,给自己惹祸上身。
康熙听到黛玉脆生生的声音,便回头一看,见到两人同骑辟邪,倒也不失为一幅极美的画卷,便笑道:“你们两个,跟在后头做什么?上来跟朕并骑。娃儿,你倒是特立独行,比咱们满洲女子还要豪爽大气。”
黛玉拍拍辟邪的头,道:“辟邪,你最快了,超过皇阿玛!”
辟邪晃悠悠地挪到了与康熙马匹并行,一声儿也不吭,只是斜眼看了一眼康熙的坐骑。
康熙心中只觉得古怪,身下一阵颠簸,竟是马匹受了些惊吓。
黛玉忍不住娇笑出声道:“皇阿玛,你这龙马,可也不成的,无法衬出皇阿玛的威严呢!”
康熙也不置可否,因瞅见了黛玉包着纱布的手,奇道:“娃儿,手怎么伤着了?烫着了?”
听康熙的语气十分关怀,黛玉心中微微一动,举起双手,叹气道:“臣媳太过娇生惯养了,跟着四哥去乡下务农,四哥累得那样都没事,臣媳却是给挖野菜的铁铲子磨破了手心,四哥就像包着大伤似的将臣媳的手裹成了这个样子。”
康熙听了便道:“真个儿不知道拿你们怎么办,好好儿,下乡干活做什么?你们又不是那庄稼人,偏生找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