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小豆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元春,笑道:“这可奇了,怎么说,元庶福晋也是该知晓些礼数的,论起来,也不过和奴才们都是一样的,只是在太子殿下宫中略承了些雨露罢了,胆敢和格格称姐姐道妹妹?”
元春气息为之一窒,随即想起从别的小太监小宫女口内打探来的消息,黛玉原与贾府极生分。
沉吟了片刻,元春一手扶着贴身丫头抱琴的手,一面含笑道:“自然不敢同格格称姐姐道妹妹,然则终是抹杀不掉格格亦是贾府嫡亲外孙女的身份,自从格格进京,我又在宫里当差,每每闻得格格芳名远播,却总是不得见,好容易今儿格格进宫里来了,还请公公通报一声儿,格格自然是见的。”
脆声玲珑,加上她故意扬高了声音,殿内的黛玉自是听得一清二楚,方想起这个元庶福晋却是元春。
凝思了一会儿,黛玉淡淡地吩咐跟着自己进宫来的宜人,道:“告诉小豆子一声儿,让元庶福晋进来罢!”
元春早在外头听见了,忙喜滋滋地瞪了小豆子一眼,遂扶着抱琴的手四平八稳地进去。
黛玉理着玫瑰,又命人拿了竹剪刀来修剪玫瑰花枝,一声儿都不出。
元春银牙暗咬,仗着自己有了身子,便慢条斯理地道:“给玉格格请安。”
宜人登时踏出一步,大声斥责道:“元姑娘竟不懂得宫中的礼数儿么?胆敢平视格格,还不行礼?”
元春忙满脸堆笑,对黛玉柔声道:“好妹妹,姐姐原也不是不懂得礼数之人,好容易姐姐身上有了这块肉,身子沉重,眼瞅着也快临盆了,身子竟是大不灵便的,可容姐姐失礼一回?”
黛玉冷笑了一声,道:“倒是不知道元姑娘这是什么理儿?在宫中,就得着守着宫中的礼法,难不成,国之礼法,竟因元姑娘有了身子,就置之不顾不成?这倒是要问问太子妃了,怎么单单毓庆宫中的奴才,如此不知道礼数!”
一句话说得元春脸色煞白,心中终究明白这个黛玉果然不是好吃的果子,只得艰辛地跪下行了大礼。
黛玉懒懒地摆手道:“罢了,元姑娘有什么来意,就尽管说罢,我这可没那么大的闲工夫,听着别人吐口水。”
也不知道这康熙到底是怎么想的,黛玉初进宫,按理说应与各位福晋一般,皆住在各处偏宫殿阁中的,偏生康熙竟说坤宁宫自从三位皇后去了,便再没有人住过,竟是越发寥落了,因此吩咐人收拾出来,与黛玉暂住,这也是为什么每每总是有那些福晋格格们来打搅黛玉了。
虽然黛玉未曾住在正殿,只住了坤宁宫的偏殿,却足以让诸位福晋格格们羡慕了。
元春打量着宫内的摆设,皆是按着皇后的规格所设,不禁心中有些艳羡,更期盼着太子早日登基,自己也能成为一宫之主。
“格格这说的是什么话儿?奴婢心心念念着格格,今儿终于得见,自是来给格格请安的!”一言一词,倒也循规蹈矩了。
黛玉神色淡淡地道:“既然已经见了,元姑娘如今身子沉重,就请回罢,留着这些精神,不如等明儿省亲的时候再使。”
元春忙堆笑道:“好容易今儿见了,哪里能说回就回呢?”
左右看着黛玉身畔伺候着的宫女,竟没有一个说给自己沏茶让座,不觉心中气怒。
黛玉冷笑道:“元姑娘身子这样沉重,可别在我这里有了什么三长两短,人人皆知这坤宁宫中,从不给奴才设座的!”
元春颈子中青筋突然一挣,随即平复下来,含笑道:“既然如此,还请格格回去,替奴婢多拉扯些咱们府上。”
说着泪眼盈盈地道:“奴婢少年入宫,至今未曾回过家里一遭儿,好歹都是骨血至亲,偏生听说万岁爷在家宴上竟对家中颇为不满,且有牵扯到了薛家的事情,还请格格从中周旋一番,奴婢也将这情分记在心中。”
宜人听了这话,翻了个白眼,冷冷地道:“元姑娘这话倒是十分好笑,拉扯?什么时候有主子拉扯奴才的?说话竟也不用一点脑子!别忘了,我们格格姓林,照看着的,也是姑苏林家,不是金陵贾府!快些儿出去,别碍着别的福晋过来瞧格格!”
元春心中暗恼,语音仍旧是软软的:“格格便是不瞧在奴婢面上,也该瞧在太子殿下的颜面上,就算是奴婢求求格格了。”
黛玉厌恶地看了元春一眼,冷冷地道:“这话说得更不近情理了,难不成,太子殿下堂堂储君,竟还要屈尊纡贵拉扯贾府不成?我劝元姑娘一句,安生本分地在毓庆宫当差,莫要仗着腹有胎儿便不将太子妃放在眼里!”
元春心中登时打了个突,想起这些时候太子妃虽对自己和颜悦色,可是她的宫女奴才底下却是对自己冷眼相看。
想到十月份的时候,吴氏平安诞育了一个小格格,喜得太子妃赏赐无数,更将小格格抱在了自己跟前养活。
自己一心一意期盼着能生下一个小阿哥,那始终空缺着的侧福晋的位子,想必就非自己莫属了。
如今临盆在即,瞧来果然得小心翼翼一些才是,若是那些女人想借外人之手害自己小月,想必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想到这里,元春自是顾不得薛家惹怒康熙之事了,急忙便向黛玉告退。
虽是告退,心中却也不免有洋洋自得之意。
虽然黛玉受到如此恩宠,可是终究有一天,那帝王之位是太子殿下的,自己总是能有位份的。
她如今是主子又如何?总有一天,自己会将她的风华绝代踩在脚底下!
宜人忙吩咐小宫女拿了抹布来擦地,一面对黛玉道:“真不知道这些奴才秧子心里想着什么!”
耀武扬威,竟到了坤宁宫里来了!
黛玉淡然一笑,已经将玫瑰花枝整理好了,才道:“她不过是来告诉我,她如今虽是奴才,可是却是太子殿下的人,将来这皇位自然是太子殿下的,到时候她就是一宫之主,也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了!更何况她腹中还有一个命根子小阿哥。”
也算是看透了她的心思,她原该是极聪敏的女子才是,仅仅因为有了身子,便耀武扬威,难怪太子妃不喜她。
宫中本就没有什么打听不到的消息,更何况坤宁宫如今分配使唤的宫女太监,亦皆是德妃吩咐的,任谁几样珠宝便撬开了嘴巴,太子妃身边的齐嬷嬷,一个装着金如意的荷包,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太子妃正在对镜理妆,听了这话淡淡一笑,道:“我猜测着,也不过如此。”
倒是小黛玉愈发讨人喜欢了,家宴上给佳慧没脸,惠妃心中虽恨,却也不置可否。
毕竟未来的四福晋醋劲之大,性子之霸道,犹胜八福晋郭罗络氏。
家宴上皆是皇亲国戚,黛玉如此行事,也是昭告了所有心存他事的那些人,胤禛不是他们可觊觎着的。
果然是聪明伶俐,且有大将之风,谈笑之间,说实话,已算得是让敌军灰飞烟灭了。
而且,佳慧还落得一个茹毛饮血蛮夷之人的名声。
细细地将胭脂点在颊上,轻轻向外面推开,如同天然的红晕一般,越发自然粉嫩。
太子妃慢悠悠地道:“宫中过年要吃的素馅饽饽可都预备妥当了?赏给宫女太监的荷包也都要装好了,送些到香玉格格那里去,挑些精致的荷包,里头的如意和锞子都要赤金的和上好和田玉的,一丝儿不准偷懒儿。”
齐嬷嬷忙躬身回道:“娘娘放心,老奴自然理会得,荷包都是老奴亲自看着宫女们装进去的。”
太子妃这才满意地在嘴唇上点上一点橘红色的胭脂,点头道:“这就是了,咱们可也不能落在了阿穆后头。”
这么一来,倒是黛玉瞅着各位福晋送来的荷包等物失笑不已。
宜人一面收拾着,一面道:“格格笑什么?我说这些福晋们倒也是极大方的,送的荷包里,装的不是金如意玉如意便是金锞子小元宝,倒是便宜了我们这些奴才了。”
宫里规矩,每每过年,荷包等物皆是赏赐给宫女太监,越是身份低贱,得到的压岁钱越是丰厚。
黛玉对这些身外之物原就是不怎么在意,自然也都是由着宜人等人料理的。
年下在宫中热闹了一番,年夜饭亦是康熙设的家宴,也有不少八旗旗主设宴请康熙与诸位皇子、福晋格格们。
康熙兴头极高,便也每每都去走一遭儿,剩下的酒菜佳肴便都赏赐给臣子奴婢等人,也是有简朴之风。
因皇室过年吃饺子的风俗最浓,皆因满洲未入关之前,处在大东北,面粉极其珍贵,又称作“珠粉”,意思便是向东珠一样珍贵的面粉,非达官贵人,原是轻易吃不到的,故而入关之后,年饭中却不可或缺的便是饺子,俗称饽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