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保站在窗台旁边,楼下的街道上三五扎堆的站着十几个黑衣男子。
他们是隋进的贴身侍卫,守卫保定陆军医院已经长达一周的时间了。
秦天保转过头,望着躺在病床上的隋进,他浑身上下缠满绷带,就像个长毛的粽子。
“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秦天保问道。
“等他们露出原形。”隋进冷冷地说道。
“你确定是陆柏龄幕后主使的?”秦天保坐到窗床边的藤椅上问道。
隋进没说话,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可是陆柏龄的靠山是关东军情报部,你打算怎么做?”秦天保问道。
“我管他有什么背景!”隋进恶狠狠地说道。
“还是要仔细筹划一下。”秦天保说道。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牵连三哥的。”隋进望着天花板说道。
“你的事,我不会不管。”秦天保沉吟道,“可我还是觉得应该和钱司令打个招呼。”
“三哥,你别说了。”隋进打断了秦天保的话,冷冰冰地说道,“杨红的仇我自己来报。”
“你什么时候动手,提前和我说。”秦天保说道。
“我不想连累你。”隋进叹了口气说道。
“咱们是同生共死的兄弟。”秦天保拍了拍隋进的肩膀说道,“我和你一起。”
“如果是八路的话,你也会跟我一起吗?”隋进忽然问道。
秦天保怔了一下,再想说话,已经无言以对。
隋进叹了口气,望着窗外暗淡的天色,缓缓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倒了,我希望能死在你手里。”
秦天保皱起眉头说道:“你胡说什么!”
“三哥,你回去吧。”隋进挤出一副笑脸说道,“我要动手之前通知你。”
回到仁和镇以后,秦天保立刻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
人们纷纷赶来打听隋进的伤势,在流传最广泛的传言中,隋进身负重伤,就算能保住命,也和废人差不多了。
秦天保按照隋进的叮嘱,摆出闭门谢客的姿态,就连面对唐龙、张汉都是一副沉重的表情。
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认为隋进已经要完蛋了。
三天后,仁和镇警备司令部从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
秦天保站在窗边,望着冷清的街道摇了摇头,然后轻轻冷笑了一下。
吴佳惠从外面款款走进来,然后站到秦天保背后,伸出双臂环在他的腰间。
“隋进怎样了?”吴佳惠轻声问道。
“没事。”
“没事?可外面都传说他快死了?”吴佳惠把身体贴在秦天保的后背,缓缓收紧了手臂。
“那是做给他们看的。”秦天保小声说道。
“为什么这么做?”
“麻痹敌人,然后报仇。”秦天保简单地回答道。
“那杨红呢?”
“死了。”
“查出是谁干的了吗?”吴佳惠问道。
秦天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八路?”
秦天保摇了摇头。
“那是谁?”
“一个想取而代之的人。”秦天保回答道。
“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吴佳惠柔声说道。
“嗯。”秦天保点了点头。
他摩挲着吴佳惠柔软的双手,轻轻叹了口气。
“你会和他一起报仇吗?”
“会。”
“那你答应我,不要以身犯险。”吴佳惠喃喃道。
“嗯。”秦天保再次点了点头。
秦天保左思右想,终于决定把这件事瞒下来,给钱怀恩发了个电报,告诉他隋进身负重伤,正在保定抢救。
他一连等了五天,也没等来隋进传来的消息。
正在他忐忑不安的时候,白鸟鲸却来了。
白鸟鲸和松本俊男通常形影不离,可是这一次,他是独自来访的。
“秦司令,我有一桩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白鸟鲸开门见山地说道。
隋进遇袭受伤后,秦天保正式受领了安成县守备司令的职责,保定守备司令则由皇协军新七师师长陆柏龄代领。
“白鸟先生请讲。”秦天保恭敬地说道。
“过几天有一位大人物会从保定过境前往北平,你部负责从安成县到保定的保卫工作。”白鸟鲸表情严肃地说道。
“一位大人物?”秦天保皱眉问道。
“是一位从重庆投诚南京政府的高级将领。”白鸟鲸说道,“我们收到情报,敌军特工有可能在华北地区组织刺杀行动,因此要加强戒备。”
“哦?”秦天保挑了挑眉毛,然后说道,“难道他们在保定也有组织吗?”
“不仅有,而且发展得还很好。”白鸟鲸笑着说。
“这怎么能行!”秦天保用力捶了下桌面,然后大声说道,“我立刻带人去剿了他们!”
“秦司令请不要着急。”白鸟鲸笑着说道,“老虎抓捕兔子是因为要以它为食,而不是为了捕猎的快感。”
“白鸟先生请明示。”秦天保皱眉道。
“现在老虎还不到饥饿的时候,所以不必着急抓兔子。”白鸟鲸神秘兮兮地说道。
“我没明白您的意思。”秦天保说道,“如果您认为敌军的特工组织是兔子的话,那么他们现在已经不再是兔子,而是豺狼了。”
“无论是兔子还是豺狼,他们都是维系平衡时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白鸟鲸笑着说道,“我的工作是维系平衡,而不是破坏它。”
秦天保狐疑地望着白鸟鲸,过了半晌才问道:“您认为捣毁敌匪是破坏平衡?”
“如果在不恰当的时候,那么就是破坏。”白鸟鲸回答道。
“那么什么时候才是恰当的时候?”秦天保问道。
“我希望那一天永远不会到来。”白鸟鲸忽然叹了口气,然后像是自言自语道,“当平衡被打破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面对残酷的抉择和试探。”
“那我现在怎么做?”秦天保问道。
“保障从安成县到保定的安全。”白鸟鲸将一支木柴扔进壁炉,然后说道,“如果在这个过程中遇到袭击,就把敌人消灭掉,然后把那个大人物安全送到保定。”
“那个大人物是谁?”秦天保随口问道。
“刘宗明。”白鸟鲸笑着说道,“这是最高机密。”
秦天保一愣,然后问道:“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因为他的行程计划已经出现在情报黑市了。”白鸟鲸摇头苦笑了一下,然后说道,“看来不仅是敌人,我们中也有人不希望他安全到达北平。”
“那么,您希望他安全到达吗?”秦天保忽然问道。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问题。”白鸟鲸笑了笑,然后说道,“如果发表个人见解,我认为那种贪生怕死又毫无信仰的人投靠到我们这方,比敌人的枪口还要危险。”
“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秦天保点点头道。
“但是职责所在,我不想在我们的辖区出现意外,这对你我都是不利的。”白鸟鲸说道,“所以拜托秦司令打起十二分精神,完成这项重要的使命。”
第二天一早,秦天保就接到电报,让他即刻启程前往保定参加安保准备会议。
秦天保把唐龙留下来看家,在张汉和十二名武装卫士的陪伴下,和白鸟鲸一起坐上了开往保定的火车。
陆柏龄坐在会议桌的上首,一副志得意满的姿态,在他身边分别是关东军参谋部的顾问和新任华北陆军部驻保定安保专员。
由于华北地区的抗日战线发展得如火如荼,令华北日伪政府疲于奔命,并且拖住了日军大量部队,因此引起了陆军总部的不满,于是从关东军抽调了一些人员来控制局势。
陆柏龄也因此而逐渐得势,掌管了保定北部地区大部分的县镇。
秦天保坐在陆柏龄对面,冷眼看着他自顾自的表演,桌台下面紧紧攥住的拳头已经满是汗水。
当陆柏龄说到由秦天保负责维持火车站及周边街道秩序的时候,秦天保终于忍不住了,他拍案而起,大声说道:“我能抽调出来的一共只有不到一百人,拿什么维持秩序!”
陆柏龄没料到秦天保敢当面驳斥他,一怔之下,已然输掉了气势,于是只好冷哼了一声,把目光投向身旁的新任安保专员。
那个身材矮小的中年日本男人阴沉着脸说道:“这是军令,不得违抗。”
“你他妈谁啊!”秦天保骂道。
“混账!”安保专员嗖地站起身来,双眼露出傻气。
“你有种再说一遍!”秦天保快速拔出手枪,隔着桌子瞄准对方喊道。
“秦司令,请冷静。”白鸟鲸急忙站起身来,按住秦天保的胳膊劝道。
“陆柏龄,你现在不过是个代理司令,别欺人太甚!”秦天保喊道,“小心哪天埃黑枪!”
“你!”陆柏龄也站起身来,指着秦天保喊道,“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秦天保冷笑道,“就你手下那些半夜敲寡妇门的烟鬼土匪,有种拉出去和八路真刀真枪的干一仗!”
“我毙了你!”陆柏龄被秦天保说到了痛处,恼羞成怒地拔出手枪。
之前陆柏龄在东北当土匪的时候,偶尔得知附近住着一个年轻的俏寡妇,于是起了歹心,带着手下半夜下山去抢,却没想到这是另一拨土匪设下的圈套。陆柏龄直接被打懵了,几乎全军覆没,最后收拾了十几个残兵败将投靠了关东军。
这件事在各个山头之间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成了土匪们茶余饭后的笑料,陆柏龄也因此很多年都抬不起头来,最后实在是在东北混不下去了,才跑到了华北。
所以当秦天保说出半夜敲寡妇门这几个字的时候,几乎一半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这时市长咳嗽了一声,然后缓缓说道:“咱们争论归争论,就不要掏枪了吧,万一擦枪走火,可就无法收拾了。”
“是啊,两位先把枪收了吧。”关东军顾问见与会人员都似笑非笑地望着陆柏龄,知道在这样闹下去,陆柏龄的笑话会越出越大,于是也站起身劝道。
安保专员见他这么说,也只得作罢,于是朝着白鸟鲸悻悻地说道:“对于这个人的无礼行为和挑衅举动,我要求华北情报部给我们一个交代。”
“请放心。”白鸟鲸笑着点头道。
秦天保收起枪,好整以暇地坐回到椅子上,然后翘起二郎腿,挑衅地看着陆柏龄。
“那么刚才谈到的那件事……”关东军顾问停顿了一下说道,“请秦司令服从命令,及早准备。”
“没问题。”秦天保笑着说,“反正我一共就一百人,今天在场的各位都听到了。如果守不住,这场官司您可别我打。”
“我听闻秦司令麾下都是精兵强将,怎么可能守不住呢。”顾问笑着说道。
“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秦天保也笑着说,“而且我在明处敌在暗处,严防渗透就得靠人多。您非要让我去守,出了什么纰漏,这个屋子里的人谁也好过不了。”
这时市长往前探了探身子说道:“我觉得秦司令说得有道理,这么大的事,还是稳妥第一。”
“您也这么认为吗?”安保专员侧目问道。
市长颇有些尴尬地笑了笑,然后说道:“之前的警备方案里,也是一直计划由陆司令的队伍负责火车站和周边街道警备任务的。为了稳妥起见,我看还是维持原有的计划吧。”
“我听说隋进和秦司令是拜把子兄弟,秦司令人手不够,可以借用一下隋进的人嘛。”陆柏龄阴阳怪气地说道。
“我兄弟的手下现在都忙着呢。”秦天保针锋相对地回答道。
“忙什么呢?”白鸟鲸侧过头问道。
“忙着查找幕后元凶。”秦天保望着陆柏龄说道。
陆柏龄的脸色稍稍变了一下,然后探着身子说道:“有什么结果了吗?”
“有。”秦天保点了点头,“是一支八路干的。”
“简直是罪大恶极!”陆柏龄拍着桌子叫道,“小秦,你们什么时候出兵,提前跟我说一句,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多谢陆司令。”秦天保抱拳道。
“都是兄弟嘛,说什么谢。”陆柏龄摆手道。
“这样才对嘛。”市长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