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早确立在亚洲的霸权，打通从东亚到南亚的陆地交通线，日军加紧了侵华战争的速度。
正面战场烽火连天，为避兵祸，战区内的百姓只能逃离故土，舍弃家园，只求一席苟活于乱世之中的立足之地。
逃难的方向只有两个，一是南下，二是北上。
一场千年未有之惨剧，正在广袤的中原大地上拉开帷幕。
春暖花开，又到了农忙时节。
白文弱每日殚精竭虑，兴修水利，开仓放种，就为了抓住这难得的时机，与民休养生息。
这一天中午，钱怀恩正在后堂与杨红饮酒作乐，秦天保闯了进来。
他早已见惯了这样的情景，钱怀恩也不避讳，于是问他何事如此着急。
“司令，城外来了一群难民，有千人之众。”秦天保说道。
“哦？现在人在何处？”钱怀恩放下杨红一双白如嫩葱的秀脚，站起来问道。
“我已经派人把他们领到瓮城里。”秦天保回答道。
杨红穿上绣鞋，站起身来走到桌旁到了一杯茶水，然后递给秦天保。
秦天保一饮而尽，然后说道：“白县长现在已经在城楼上，打发我来请示您。”
“唉！”钱怀恩叹了口气，然后穿上外衣，“走，去看看。”
两人来到城楼上，看到了白文弱和松本俊男。
放眼望去，瓮城里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当时我们战败被俘的样子，大概也就是这样吧。秦天保想着。
“钱兄，您来啦！”白文弱满脸汗水，见到钱怀恩赶忙问好。
“白兄，松本先生。”钱怀恩说道，“我刚得知消息，就立刻赶来了。”
“我和松本先生正在商量，是否打开粮仓赈济他们一些食物。”白文弱说道。
“上天有好生之德，若能如此，自然是大大的福德。”钱怀恩点头道。
“这些人实在是可怜，背井离乡，千里逃难，过了咱们这一地，下一次吃饱饭就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白文弱叹道。
“如果把这些难民留下来，岂不是更大的好事？”松本俊男在旁说道。
“话虽如此，可是办起来却难上加难。”白文弱摇了摇头道，“临时政府早已发下通告，要求各县辖区内所有居民均要登记户籍，然后再统一到市里办理良民证。而凡属难民者，均须获得县市两级审核批准，再交由皇军终审核发证件。眼下办理良民证的期限早过，所以也没办法将他们混入本地百姓中统一上报。”
“是啊，否则这些人也不会一直逃难，流落到咱们这里了。”钱怀恩说道。
“如果只有这个问题，我来解决。”松本俊男说道，“还有别的问题吗？”
“再有就是防疫了。”白文弱说道，“灾民聚集之处，多有瘟疫。”
“我们在城外给他们临时搭建些住所，观察一段时日，如果确实出现瘟疫，也不至于影响到本地居民。”松本俊男说道，“我还可以拜托保定防疫局的同学，让他安排集中防疫。”
“如此一来，甚好啊！”白文弱的眼睛露出感激的目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松本先生，您可是立下大功德了！”
“白县长，您先去找灾民的首领谈谈，看他们是否愿意留在此地。”松本俊男说道，“钱司令，维持秩序、发放食物的工作，就拜托警备队了。”
钟福几乎搜遍了半个县城的人家，才勉强凑够了供这些灾民的一顿口粮，食物的样式也是五花八门，馒头、窝头、面条什么都有。
他动员了几十名妇女，在靠近瓮城的城墙边上摆开摊子，搭灶生火，为灾民准备下一顿伙食。
与此同时，白文弱和钱怀恩正在县府大堂里与灾民的首领谈话。
这是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虽然形容枯槁，衣衫褴褛，但是周身仍然散发着一股浩然之气。
“老先生一路受苦了。”白文弱端起茶杯说道。
“唉，一言难尽啊。”老人仰天长叹道。
“还未请教高名？”
“鄙人姓娄，单名一个山字，忝为前清举人。后时逢乱世，便僻居山野，可终究没能逃过这场浩劫啊。”老人说道。
“失敬！失敬！”白文弱抱拳道。
“山野村夫，何以克当？”老人摆手道。
“娄先生既然带领乡亲们北上逃难，可有去处？”白文弱问道。
“哪里有什么去处？”老人悲戚道，“我们每到一地，若是遇到二位仁德慈善的长官，能赏赐一顿饱饭，便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如果不幸遇到了凶残之徒，非但不施以援手，还要趁火打劫一番，几次下来，我们已经被洗劫一空了。”
“岂有此理！”白文弱拍着桌子喊道。
“唉，我们就想找个不打仗的地方苟且偷生，可是天大地大，却没有我们的立锥之地。”娄先生说道，“后来我也向人问明了原委，现在收容难民手续复杂，官僚不欲生事，加之没有半点好处，所以把我们轰出去也就是理所应当了。”
听到这里，白文弱心中已经有了底，于是说道：“若娄先生不弃，可在本县安顿下来。”
“啊！”娄先生大吃一惊，然后说道：“长官可是在开玩笑？”
“鄙人姓白，是此地的父母官。这位是钱司令，统领安成县防务治安。”白文弱笑道，“我们一文一武都在娄先生面前，岂是在开玩笑？”
“啊！两位青天老爷在上，请受老朽一拜！”娄先生老泪纵横，扑咚一声跪倒在地。
“娄先生，快快请起。”二人急忙上前搀扶。
钱怀恩把灾民安置在县城东面的空地上，让秦天保每日出城给他们送早晚两顿饭。
两天后，从保定开来了一辆汽车，走下几个穿白大褂的日本人。
他们给灾民吃了白色的药丸，又在他们身上和居住地仔细喷洒了药物，然后就离开了。
时间过了五六天，娄先生坐不住了，于是进县城找白文弱。
一见面，娄先生就问道：“白县长，我们这些人何时能归入户籍啊？”
“不急，不急。”白文弱笑道，“手续还在办理。”
“可是，我们这一千多人也不能吃白食啊！”娄先生焦急地说道。
“那娄先生的意思是？”
“白县长，自从您收下我们以来，乡亲们都盼着能早日为您出力，略尽心意。”娄先生说道，“可是这几天过去了，不仅一点事没做，反而成天吃白饭，这让我们如何吃得下去啊！”
白文弱笑了笑，并未答话。
“白县长，是不是我们留下的事情有什么麻烦？”娄先生说道，“倘若如此，我们今天就离开安成县，绝无二话。”
“没有，没有。”钱怀恩笑道，“各位的户籍，由本县顾问松本俊男先生亲自去办。松本先生有言在先，就算办不下户籍，各位也大可安心在此生活，一切由他担当。”
“那是什么原因？”娄先生想了想道，“是不是县里土地紧张，没有我们的土地了？白县长，您切勿为难，我们愿意开山辟荒，钻山挖矿也愿意。”
“非也，非也。”钱怀恩笑着摇了摇头。
“那您倒是明言啊！”娄先生着急道，“这种白饭，我是一顿吃不下去了。”
“娄先生。”白文弱见娄先生已经入道，便站起身说道，“我这儿有一桩两难之事，还请娄先生帮忙化解。”
“白县长，您请讲。”
“咱们安成县虽然不大，但地处交通要冲，因此上面拨款修了铁路。”白文弱不紧不慢地说道，“这铁路一响，可是黄金万两啊。别的不说，就说这几百个铁饭碗，也够养活一千来口人了。”
“这是好事啊！”娄先生说道，“在官家当差，总好面朝黄土背朝天啊。”
“是啊，您说得一点都不错。”白文弱点头道，“可是老百姓哪儿懂这个啊，他们就知道下多少种子出多少粮，养几只鸡下几个蛋，要么就是做点小本生意，勉强混个温饱。”
“确实如此，小地方的人见识也少，很多东西他们不懂。”娄先生说道。
“所以我就想，如果把这些差事，给您和乡亲们做，倒是一桩美事。”白文弱说道。
“这么大的恩德，我们如何报答啊！”娄先生又惊又喜地说道。
“可是，用不了几年，人们就会会发现手里捧着铁饭碗才是最好的，到时候就该说白某人吃里爬外，胳膊肘往外拐了。”白文弱说道。
“那该如何是好啊。”娄先生问道。
“我想着，想要堵住人家的嘴，就得让人家看到你受了多大罪。”白文弱说道，“如果娄先生能带着乡亲们吃上这一两年苦，到时候就不怕人说了。”
“吃苦没问题，请白县长明示。”娄先生说道。
白文弱顿了顿，然后说道：“我的打算是这样，明日早上，我贴出招工告示，就说城东十里外的铁路工地招工。其他地方的工钱大概是每天一块银元，我开的工钱却是每月十块。”
“扣下二十块？”娄先生问道。
“正是。”白文弱说道，“如此一来，本地人就不去干这个活计了。”
“每个月十块，如果家中人口不多，将就也够用了。”娄先生寻思道。
“当然不能只给十块钱。”白文弱笑着说，“等你们都招上工，自然要在工地上生活，那地方距离县城很远，守备兵力不足，因此需要工人自治。凡是应征工人巡防队的，每人每月再发十块钱。”
“妙！妙！”娄先生拍手笑道。
“这第三个十块钱嘛，暂时就不能发给大家了。”白文弱说道，“这笔钱由县里统一采买木料石块，给你们盖房子。”
“在哪儿？”
“在工地啊。”白文弱笑道，“你莫要看那里现在是一片野地，松本先生已经将那里规划成新建城镇，用火车与县城沟通。到时候，可能比县城还要繁华哩。”
“好。”娄先生站起身道，“我这就回去将您的意思告诉乡亲们。”
“还请娄先生多做宣传！”白文弱拱手道。
“白县长为了我们这群流亡之人，真是煞费苦心，我们岂能不分好歹！”娄先生也拱手道。
第二天，白文弱发出招工告示，果然如他所料，整整一上午一个报名的人也没有。
白文弱想速战速决，于是中午便找到了娄先生，让他带人下午去应征。
就这样，白文弱翻手之间，娄先生和他的难民团编入了铁路大军，同时也成了松本俊男的新城开荒团。
现在钱也有了，人也有了，就等日本人把铁路修过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