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挺二殿下之人,也就有了支持大殿下之人。自然也还有一些不清楚是不是要挺一下三殿下的人。至于那些暂时不清楚支持那位殿下的官员,则是打算正巧看看那边人人多。人多力量大,总不会差。
因为理念的不同,官员们迅速被切割成了团体。于是,官员们开始找准了阵营,开始低头交接起来。
神色百态,欣喜有之,沮丧有之……
一场犹如集市般嘈杂的一幕,在大周国承乾殿内,天子面前上演。
皇帝陛下对此一直默然不语,一脸漠然的神态,双眸不喜不怒的看着眼前的臣子们,没有悲悯,也没有慈悲,当然也没有过杀戮的气息。然而,大周国皇帝陛下,内心却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失落,底下这些人,就是自己的臣子们,是他口中的治国之臣。
皇帝陛下内心生出一股强烈的不满,他不担忧自己在时臣子们如何,他们也不敢如何。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皇,接着想到了多年前的一幕,那个时候,父皇病危,臣子们都很拼命的在位自己的以后谋划,他们拼命的朝着太子的府邸挤去,然而,他的太子哥哥只是一心的要远离尘世……
他不由想到了,自己若有一日也像父皇一般,随时都有可能撒手而去,他的国家又该如何自处。他若死后,他的儿子们……
无人得知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已经忧心至此。臣子们依旧争吵如故。
整个朝堂之上,静然沉默的只有陆之臣,以及张世博,刘国泰这三位陛下眼中的股肱之臣。
三位大臣此时,俱都一副雕塑一般,一动不动。他们既不朝身后望去,也不敢抬头看一眼皇帝陛下。
虽是雕塑,然而三人的内心,同样起伏不定。一场简单的利益之争,却不曾想,竟被一些有心人引发成了立储之争。陛下如今春秋鼎盛之际,臣子们与朝堂之上如此……一念至此,三位老臣都悄悄抹了一把汗,深怕皇帝陛下盛怒之下,不知又有几人要做那刀下冤魂。
二殿下未得旨意,此刻自然不在朝堂之上。然而,朝堂上今日之事,兴许正是他所期望。
“陛下。臣有奏。”在挨着承乾殿门口不远之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颤巍巍的跪在了当中。
如此距离,足已见此人在朝堂之中,可说是一位可有可无之人。不少人回头瞥了一眼,一脸鄙夷之色尽数展现在脸上,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能有何等大事要上奏天子。
真没眼里劲儿,如今,朝中诸位正议论着二殿下的奏章,此等大事关系到国家储君之选,你一个小小的官儿,居然这个时候说有事启奏,这也太不懂得为官之道了。
可是,谁也不会想到,大周国立储之争,却正是由这么一位小小的官儿,拉开了序幕。
皇帝陛下将左手轻轻的动了一下,侍立一旁的太监立马会意,忙道:“准奏。”
跪在地上的老头子得了准奏的旨意,悄悄用袖子抹了把汗水。然后,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望殿前又走了几步,这才又跪下:“臣监察御史陈怀江启奏陛下,陛下乃圣明之君,大周国祚绵延一百余年,圣明在位,乃万民之洪福。臣闻国无储君,必有忧患。古昔年商国惠帝,乃一代贤君,唯其不立储君,以致外戚专权,国运动荡……今陛下春秋鼎盛,当思惠帝之过,早立太子。”
此言一出,陆之臣的耳根子跳了一下。今日之事,只怕难了……
同时,殿中的大臣么也都不禁一愣,然后,忍不住心想,虽然平时暗里为了立太子一事,大家都暗地里斗来斗去,可毕竟都还不曾直言请奏过陛下,这等大事,要慎重啊。
否则,性命之忧……人群里,有人怜悯的看着陈怀江。
陈怀江一番语毕,强撑不安,心中实已惊恐万分,只是,今日里若不拼一拼,只怕过年之后,自己就得被致仕回家了。三十余年,自打一脚踏进了这承乾殿,就不曾再进一步,不是不想,只是他自己跟错了人,因此,落得三十年里始终不得志。
这是他最后前进一步的机会了,不能放弃。陈怀江壮着胆子抬起了头,看了一眼皇帝陛下,陛下虽然皱着眉头,但陛下并没有阻止他说话,此时不进一步,何时再进?
陈怀江再次开口说道:“陛下。帝王传位……当今二皇子,沈皇后之长子,臣闻二皇子素有孝心,与诸皇子戚戚具尔,市井之间亦有贤德之名,堪称德才兼备。臣恳请陛下立二皇子为储。”
陈怀江说完了话,将额头紧紧的贴在了地上,紧闭双眼,等待陛下的一举一动。他虽然竭力的让自己显得更为英勇一些,奈何或许年纪大了,身体依然无法克制的轻微颤抖着。
话毕,整个承乾殿内静悄悄,无它,太过意外了。这是以生命为代价的奏言啊,群臣有些激动,更有些人眼热的瞧了一眼陈怀江。
陆之臣皱着双眉,心中沉思着,这件事情,让他颇觉有些失去控制的感觉,二皇子,真的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似乎也太愚蠢了些。
皇帝陛下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怀江,既没有让他起身,也没有说拉出去之类的盛怒之语。他只是看着,气急反笑,他要看看他的臣子们,一个个心里到底都打着怎么样的主意。
“陛下。臣以为监察御史陈大人所言,实为不妥。”朝堂之中,忽然有人出声反对。
反对之人同为品级官职与陈怀江一样,名叫候进才。但是,这位候监察御史却比同为监察御史的陈大人有名气多了。他可是尚武三年科举状元,三年时间跻身朝堂,实在是了不起的年轻人,此人颇得陛下青睐。
“陛下如今春秋正盛,一者与北国之战,已迫在眉睫,当此之际不宜言立储,二者,立储一事关乎国祚,当上祷苍天,祭宗庙,而后方可议。岂可因一己之言,实为不妥。
“二皇子乃当今皇后所出,此正位天子。岂容质疑?”陈怀江情急之下,率先出声反驳道。
“陛下,臣以为候御史所言极是。此事不可轻议。”很快,其余反对派马上开始了反击。
“陛下,臣以为陈御史所言,乃治国之良言。”不用说,自然是支持二皇子的人发起了反击。
“陛下。臣以为……”
“陛下。臣以为……”
呼呼啦啦的只见又有不少大臣跪了下来。眼下虽说跪着不少臣子,但只要放眼望去,尽是些品阶过低的臣子,但凡聪明的官儿都等着皇帝陛下张口呢,陛下如今,尚未有任何表态,他们,可不愿意去冒险。
反观,武将们则是一脸的事不关己,一副低眉搭眼的样子,整个就是昨夜没休息好,也不知道你们吵什么,晕乎乎的不太明白。
陆之臣很想站出来附议候进才之言,只是,他却不能站出来。他明白自己只要站出来附议,就会被有心人理解为反对立二皇子为储,其余两位大人则是一副,我们都不清楚的样子,低头沉默不语。
皇帝陛下依旧是冷眼旁观,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心里明白,这些臣子们并不敢期望自己有意外,只是,趁此机遇取得一些进阶之资。这也许就是那赵毅说的利益所致,他似乎还有一个词,叫做双赢。
皇帝陛下想到了前日里,侍监宏章向他禀报安庆府一事,当他得知那位赵毅似乎并没有让自己失望。而且,为人尚算忠厚,他帮流民们建房子,买地开荒,又收留她们做工。
皇帝陛下厌恶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臣子们,想到了赵毅自安庆府水灾以来所作所为,突然,觉得应当见一见他。
没有人知道,皇帝陛下的心思,在此时竟然漫不经心的飘向了千里之外的安庆府。
“今日,可有关于安庆府送来的奏章?”这是皇帝陛下第一次张口,只是,这话与立储一事,风马牛不相及。
“启禀陛下。臣于昨日有接到安庆知府唐守礼递来的折子,是要为一些流民造册入籍之事。”户部尚书常平忙站出来作答,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臣以为此等小事,不敢劳烦陛下忧虑,已然准了唐守礼之请。”
“流民?朕听闻,正因为这帮流民们的家人敢与倭贼誓死抗争,这才活下了他们这群流民。”皇帝陛下嘴角带着一股怪异的笑容,语气却是不怒而威。
“这……臣失察,未曾……祈陛下恕罪。”常平些气苦,连忙跪身请罪。
这事儿唐守礼肯定会写出来,只是下面的官员来请示之时,只是说是一帮流民,这事儿于户部来说不算坏事,他堂堂一个户部尚书自然不会去问的多详细,只要是好事那就准了就行。
“哼……明州知府任一群孤儿寡母千里逃难,如此作为,难堪大任,罢官去……嗯,就让他去守护安庆府南城门吧。此外,江宁知府罚俸两年,吏部派人去旨意严加训斥。”
皇帝陛下说完,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四个大字,示意身旁的内侍交给吏部尚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