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性淡泊的边伍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会有穿越的一天,事实上,这已经是他穿越过来的第六天了,他蓬头垢面的卧倒在一摞子稻草上,神情懒散的晒着阳光。
稻草上发射出微光,亮丽的淡黄色,这更显示出边伍的邋遢,身上的恶臭味让他自己都有些作呕。
他本凡世一俗人,浪迹漂泊于红尘中,独身一人了无牵挂,偶尔行些仗义事,顺从心意走天下,小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哦。
作为都市一小道士,尽管也是个巧言令色之徒,却从不诓骗穷苦,良善之人。
可常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
在一场卜算中,边伍万万没想到坐在他面前的那个一脸猥琐相的老大爷居然是个社会一哥?没办法,实在是绕在那脖子上的几条大金链子太晃人眼睛。
一言不慎,惨遭追打。慌乱失措之下他横穿马路,轰隆隆的一辆红色跑车路过。
穿越!!!
其实淡泊如他,就算是遇到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也不该如此这般,可问题是,穿越之后,他一直头疼欲裂,这疼痛折磨的他精神几欲崩溃,衰弱不堪。
边伍有口不能言,身体不能动,脑海之中一片混沌,所有的意志都在抗衡那疼痛。
疼痛一直持续了五天,若不是村子里有个良善之人一直接济他些粥饭,还将一件破茅屋腾出来给他住,怕不是要被活活饿死疼死。
而今天,情况略有好转,可因为被折磨的太久了,边伍不确定这是疼痛感消弭还是自己麻木,不管怎么说,这是件好事,他费劲儿的把自己从破木屋子里挪了出来,借着阳光的安抚,闭上眼睛思考着。
说是思考,倒不如说是在梳理脑海中的记忆,这具身体的主人在这个世界的记忆。
首先便是语言,大量晦涩难懂的符号与音节如同潮水般冲击着边武的心神,让他有一种异样的恶心感,这并不好受,不过相较于之前的那股疼痛而言,又实在是算不上什么,边伍咬紧牙关,渐渐的开始慢慢的理解,接受这些讯息。
紧接着,画面如同放电影般在边伍识海中闪过,让他有些目不暇接的同时,也开始了解自己穿越的这具身体的过去。
小小村落……遭遇天灾……举族迁徙……路遇强盗……父母双亡……殴打折磨……伺机逃脱……
名字?他的名字呢?
忘了!
长途迁徙的疲惫不堪,遇到强盗的惊慌失措,父母双亡后的悲怆迷茫,遭受非人般殴打折磨时,内心的恐惧愤恨,当他终于寻到一个机会,逃脱出魔窟后的狂喜以及……心力交瘁。短短十三年,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就有着如此曲折的经历。
他重重的摔倒在山野之间,就此长眠,再也没有苏醒过来。
一个上山打猎的猎户发现了他,将他带回了家。
他的神魂已死,呼吸逐渐衰弱,直到来自于异世界的边伍魂穿而来,重新让这具身体焕发出生机和活力,沐浴着初生的曙光,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望着这偌大的世界,微微发愣。
边伍细细的体会着一切,如同身临其境般,渐渐的,他湿润了眼眶,这个才十三岁的孩童,一生中充斥着痛苦,恶意,绝望……这些本就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事情。
边伍穿越至此,等同于是承载了小孩留给他的“生命之火”,他暗暗发誓将带着这份希望的火种,好好的,快乐的活下去。
抹去眼角泪痕,边伍继续从识海的讯息中提取着有用的部分,恍然间,一道淡金色的微光穿透了驳杂的讯息,像一把剑那样,直指边伍的心神。
这是?微光对边伍仿佛有着无限的吸引力,让他的心神不宁,追随而去。
追溯微光而行,边伍感觉自己如同是乘上了一列飞驰的高铁,不断的在识海里穿行着。
嗖,嗖,嗖。
边伍的心神疾如闪电,但那识海却宛如是无边无际,捉摸不到尽头。
待他心神疲惫不堪,昏昏沉沉之时。
微光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而是心神所到之处,入眼皆为淡金色的光芒,那一缕微光,便如水入汪洋,再也区分不出来了。
淡淡的金色虚影,尽显古朴尊贵,那是一本书,书页之上似乎有字。
字……
边伍穷尽目力想要去看一眼那字,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觉一股浩然磅礴的威势袭来,拍打在他的心神之上。
他整个人如同被擂鼓瓮金锤重重的击中一般,神魂四散,心力衰竭。
身子端坐在原地如同是雕像一般,瑟瑟发抖着。
在他呆滞之时,一向平静恬然的村落,也迎来了一位特殊的“故人”。
李韬望着自己少时的家乡,青山绿水依在,离家数十载,触景生情,心中感慨万千,白云苍狗谈笑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李韬牵着自己的瘦马,径直的走向记忆中的地方,心情有些忐忑。
走进一处茅屋,看着端坐于桌子上清算账目的老人,他心里升起一阵暖意,轻声道。
“二喜,这些年你过的可还好?”
“你是?”被称呼为二喜的老头有些疑惑的打量着眼前这位中年男人,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熟悉的身影,他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叫道:“阿韬,你是阿韬?”
“是,我是阿韬。”相隔数十年,李韬再一次见到少时好友,对方已经白发苍苍垂垂暮老,悲从中来,有些红了眼眶。
“二十七年了,你离家已有二十七年了,你可知道这二十七年发生过多少的事啊。”二喜一把抱住李韬,涕泗横流了大哭起来。
故人再重逢,昔日情义依在,相顾一眼无言,物是人已非。
“伯父伯母相继离去,阿姐苦等无果,郁郁而终。现在这个家,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个老头子了,你这一去,好狠心啊,难道说修行一途,就真的要这么断情绝义吗?”二喜哽咽着问道,语气中悲愤难掩。
面对着故友的质问,李韬无言以对。
他原本姓牛,少年时成为了这牛家村最有出息的修者,又时值一件大事发生,各氏族宗门相继大肆招揽门徒,广布修行之法,这些都是普通的小山村里不曾有的。
为求修行之法,他拜入岭南李家,成为一外门弟子,兢兢业业数十载,终于算是小有所成,晋升内门,获赐姓,李。
可在一次任务中,不慎被人打伤,一身修为损了个七七八八,黯然之下,便欲退出修行之路,只想安稳的度过余生,奈何世事变迁,斯人已逝,故友已老。
何其哀哉!!!
“二喜,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既然选了那条路,就算是在苦也会走下去。”李韬叹道。
“那,那你现在还回来作甚?”二喜微怒道。
“那是因为,我已经没有继续走下去的机会了。”
李韬淡淡的说道,落寞的神情又转为欢悦,对着二喜笑了笑,拍了拍他微微驼起的背。
“兄弟重逢,难道不应该痛饮一杯么,今后,可就有人陪你喝那清泉酿了。”
“你?好,我去拿酒。”二喜看着李韬的表情,欲言又止的应道。
二喜走出茅屋,向着酒窖走去,正看到了坐在稻草堆上的边伍,脸上苍白的坐在烈日之下,火辣辣的太阳照在身上,他依旧是一动不动,似乎没有任何的感觉,眼神茫然的没有焦点。
“小伙子?”二喜探的问道。
前几日便是他从山上将边伍带了回来,当初的边伍浑身是伤,气息十分衰弱,二喜给他粥食,又把酒窖旁破旧的屋子让给他住,原本只是想尽尽人事而已,可边伍的伤势竟是慢慢的好转了过来,虽然精神依旧萎靡。
二喜弯下身子,想要将暴露于烈日下边伍挪到屋子里,却不料身后传来冷不丁的一声暴喝。
“别动他,这孩子可能是入了魔怔了。”李韬一把拉开了二喜。
他见多识广,边伍的这副模样,像极了修行者突破自身关隘时遇到心魔所致,一个不慎都有可能令其心神溃散,可发生在这样一个普通孩童身上,倒真是尤为罕见。
李韬暗运玄力,指尖流出淡青色的光芒。
虽然他修为大退,可还有一部分是能自由使用的,他操纵着指尖光芒,幻作一根细针状,从边伍的天枢穴,刺了进去。
此时的边伍,状况很糟糕。
躯体如若泥胎,对外界毫无所感。
他的心神像是一只小舟,在浩瀚的识海里,漂泊无度。
抱元守一,他也是个学过修性养心的小道士,虽然那些在原世界并没有什么大用,可此刻却成了边伍的唯一的寄托。
边伍不断叨念清心寡欲经文,如若清泉淋在心间,收拢心神。
心神在他的坚持下,小舟摇摇晃晃,不断的踏浪乘风而行,可依旧是冲不破识海,微光变幻,如同遮天大雾般弥漫于海面之上,情势愈发险恶。
身后,那本书虚影散发的威势近在咫尺,这哪里是书,简直是一头上古凶兽,龇牙咧嘴的追赶着,边伍有苦难言,像是陷入了一场无边的噩梦之中,一切似真非真,似幻非幻。
生死之际,边伍察觉到那股威势越来越近,他无处可逃,正欲奋力一搏。
忽然间,心神微微一疼,之前所感,皆为虚无。
他睁开眼,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一张陌生的脸引入他的眼帘,是个中年男人,脸上挂着温和的浅笑。
浅笑化作不可思议,又变作大喜,惊疑不定的道:“这,这难不成是天予我?”
边伍一头雾水望着眼前的大叔,突兀的眼前一黑,扑通一下又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