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期思卜筑
一水西来〔1〕，千丈晴虹，十里翠屏〔2〕。喜草堂经岁，重来杜老〔3〕；斜川好景，不负渊明〔4〕。老鹤高飞，一枝投宿〔5〕，长笑蜗牛戴屋行。平章了，待十分佳处，着个茅亭〔6〕。青山意气峥嵘，似为我归来妩媚生〔7〕。解频教花鸟，前歌后舞〔8〕；更催云水，暮送朝迎。酒圣诗豪〔9〕，可能无势，我乃而今驾驭卿〔10〕。清溪上，被山灵却笑，白发归耕〔11〕。
【题解】
绍熙五年（1194）七月，作者因被谏官黄艾弹劾，罢福建安抚使，主管武夷山冲佑观，自闽地回到上饶。作者寓居带湖期间，曾访得瓢泉，并在该地建有一些可供居住的房屋。到了这次再度宦游归来后，又选择瓢泉附近的一丘一壑（在瓢泉之北，瓜山之下）之间建造房屋，并写下了这首词。卜筑，即择地建筑房屋。古人建屋，以占卜选择地址，称卜筑。《铅山县志》卷三。曾载，作者卜地建居，选择了崩洪。崩洪即指紫溪合流处。词的上片是写作者再到期思卜筑的经过和原因：先写期思风景之美，接着以重归的杜甫和来游的陶潜自比，笑自己拣寻一处住地，还要兴工建造。下片是规划卜居期思后的生活：与花鸟为伴，与云水相邻，更以诗酒为事，长年驾驭着酒圣诗豪。因为是再到期思，所以词中出现的都是作者在带湖闲居期间笔下经常出现的事物。但是，作者以词人的敏感，赋予它们以活泼的生命，展现作者归来的喜悦和物我交融的隽永，也衬托出词人旷达的人生观，豪放随和的性格。只是在词的结尾三甸，才借山灵的形象，隐喻被劾归来的痛苦和愤懑，稍显作者的铮铮风骨。总之，这是一首即事词中的佳作。
【注释】
〔1〕一水：指自西南流向东北的紫溪。紫溪与铅山河在期思附近汇合，然后折向西北，流入信江。其形势宛若千丈彩虹。〔2〕十里翠屏：指沿着紫溪走向，由南向北延伸的瓜山，宛若十里翠绿的屏风。〔3〕杜甫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入蜀，依严武。上元元年（760）在成都浣花溪卜筑草堂。代宗宝应元年（762）冬，西川兵马使徐知道反，遂往梓州。后来又往来于汉州、阆州、梓州间，到了广德二年（764）春，严武再镇蜀，才重归成都草堂。这期间相隔一年多。杜甫回到草堂后，写《草堂》诗，其中有“旧犬喜我归，低徊入衣裾；邻里喜我归，沽酒携胡芦；大官喜我来，遣骑问所须；城郭喜我来，宾客隘村墟”等诗句。〔4〕陶潜有《游斜川》诗，小序载：“辛酉正月五日，天气澄和，风物闲美，与二三邻曲同游斜川。临长流，望曾城，鲂鲤跃鳞于将夕，水鸥乘和以翻飞。彼南阜者，名实旧矣，不复有乃为嗟叹。若夫曾城，旁无依接，独秀中皋，遥想灵山，有爱嘉名，欣对不足，率尔成诗。”辛酉，晋义熙十年（414），南阜，庐山。斜川在星子县，陶潜游览处。〔5〕一枝投宿：即投宿一枝。《庄子·逍遥游》：“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注疏：“鹪鹩，巧妇鸟也，一名工雀，一名女匠，亦名桃虫，好深处而巧为巢也。鸟巢一枝之外，不假茂林。”此句是以鹪鹩自比，说自己不过是寻找一处可以栖息之地，犹如鹪鹩寻找一树枝而已。〔6〕平章：品评，商量。十分佳处：特别好的地点。着：盖，筑。〔7〕意气：态度气概，峥嵘：本意是高峻，这里指杰出不凡。似为我归来妩媚生，意思是：青山似乎因为我的归来，顿生妩媚之意。《新唐书·魏征传》：“帝曰：人言征举动疏慢，我但见其妩媚耳。”妩媚：姿态娇美媚人。〔8〕解：能。这里是说青山能使花鸟不断地前后歌舞相迎。苏轼《再用前韵》诗：“鸟能歌舞花能言。”〔9〕酒圣诗豪：酒中圣人诗中豪杰。黄庭坚《和舍弟中秋月》诗：“少年气与节物竞，诗豪酒圣难争锋。”〔10〕陶潜《晋故征两大将军长史孟府君传》：“君讳嘉，字万年，江夏鄂人也。为汀州别驾、巴邱令、征西大将军谯国桓温参军。俄迁长史。尝会，神情独得，使超然命驾，径之龙山，顾景酣宴，造夕乃归。温从容谓君曰：人不可无势，我乃能驾御卿。”〔11〕山灵：这里指瓜山山灵。按孔稚圭《北山移文》借钟山山灵指斥周颐先隐后官，有“南岳献嘲，北陇腾笑，列壑争讥，攒峰竦消”等语，不许周颙再入钟山。而作者自福建安抚使罢任，再到期思卜筑，是先为官，后来归山，与周颙不同，所以瓜山山灵无可奈何，只能笑作者白发归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