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
1
孤独的时候
总爱静下来画你
将你画在驾驶室的车窗上
也画在我的诗稿里
没有颜料
只要有汗水就行
晶亮亮的汗水
先画你晶亮亮的眼睛
那长长的睫毛掩映的眸子
曾是我溺水的
天堂
也许你不是月里的婵娟
但是我心中的美神
不是么你那樱桃似的嘴唇
长长的黑黑的披肩发
会说话的眼睛
还有风一样的活泼
火一样的热情
诗意的魂灵
那样清纯迷人
能不令人怦然心动
虽是铁血男儿
我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柔情
即使在施工最繁忙的日子里
只要工间小憩
我就会躲在驾驶室里
一千次一万次地在思念中
用汗水画你
2
不知道那年的春天
那些临行的日子
你的琴声你缠缠绵绵的琴声
怎样打动了我呵
沉默中我不能走近你
我也无法走近你
你是怎样感知你的琴声
还有琴声之外的弦外之音
隐隐约约
在我悸动的心灵深处
久久不散
离开你的日子
常有淡淡的苦涩在感觉里涌起
每每这时我就想起你
想象你低头羞涩的顾盼
想象你天真粲然的微笑
想象你盈盈摇曳的身姿
也想象你纤纤的手
弹着琴弦
想你在遥夜的孤独中
我曾守望着星空
呼唤你的名字
也曾攀上雨季之外的悬崖
等着你的琴声从天而降
化作一场淋漓的雨
以液体的温柔
淋湿我的焦渴
痛苦有形痛得刻骨铭心
相思却无语
穿过季节的长廊
是谁说距离产生美
你我隔得太远呵
3
窗外的月亮又圆了
圆得有些寂寞
寂寞的月光在铁架床上漫开
一层月光浓似一层
浸湿我的相思
我知道
今夜的月下
有多少柔情似水的舞厅
情在翩翩起舞
又有多少花前月下
爱在喃喃细语
还有多少茶馆酒楼
情人们相依相偎
不是开怀畅饮爱情
就是品味人生
是的我不能像他人那样
守候你的白天黑夜
甚至不能在你想我时
送上一朵温馨
就是在相思酿成的梦里
没等我读你温柔的嘴唇
一阵轰隆隆的开山炮
将我的梦炸飞
也许
军人直线加方块的生活
很难滋生曲线的爱情
但由于军人特殊的使命
或者军人的坚毅与勇敢
却可获得上苍的荣誉
流传后世
我要送给你的
就与这个荣誉有关
你知道吗
三峡工程永久船闸
我们这支武警水电官兵
硬是削平了八个山头
从岩石中凿出一条人工运河
那一级一级船闸
那凿出的岩石
是我和我的战友们
一车一车拉走的
4
一声喟叹
把阑珊的夜色拉得漫长
走过月光浸染的忧伤
爱情会在阑珊的梦里
散发出干草与百合花的清香
许是与季节不谋而合
是谁把一个念头
深深掩藏
裁一片蓝天作纸
初升的太阳刚盖上邮戳
五彩缤纷的朝霞
早在纸上写满我缤纷的心事
早醒的晨风呵
请把我的情书捎向远方
等到永久船闸通航
等到三峡大坝横江而立
我就请巫山神女作你的伴娘
那时我们并肩站在坛子岭上
向三峡
不！向全世界宣布
我爱你
之二
1
一只洁白如云的鸽子
从远天飞来
飞落我的身边
这洁白得有些圣洁的鸽子
将信给我之后便抖翅飞走了
飞得好高好远
捏着薄薄的信封
久久我不敢拆开
这是我盼得月亮流泪的信么
这是我盼得太阳淌汗的信么
这是我盼得枯枝发芽的信么
这是我盼得石头开花的信么
捏着薄薄的信封
我傻子似的愣着
站在梦的深处
久久不敢将信拆开
2
烛光里我拆开信封
玫瑰色且带一种香味的信封
尘封着一段爱情
没等我展开薄薄的信纸
信纸上几排黑字
仿佛几排乌黑发亮的枪口
骤然射向我
3
这就是那个曾经
在毕业典礼上悄悄塞给我照片的她么
在村头羞涩地挥手送我参军的她么
一次又一次热情寄来绣花鞋垫的她么
去城里在一家公司打工的她么
学会了涂口红穿高跟鞋的她么
信写得越来越少越来越淡的她么
最后寄来诀别信的她么
从贴着胸口的上衣的口袋里
我掏出她最初给我的照片
那浅浅的笑窝笑得多么迷人
那大大的眼睛多么清纯
我最后恨恨地瞥了一眼
这才勇敢而又果断地
塞进一个信封
连同那甜蜜浸染的一封封信
寄给远方
只是作为爱的信物
那一双双浸着爱意的绣花鞋垫
早被我翻山越水的铁脚踩烂
也许这样的结局
早在命里注定
4
我曾隐忍着焦渴
一遍一遍数不尽星空的夜晚
期待月圆
既然早已设计好了结局
为何又给我一个梦幻
独坐季节深处
望窗外的树叶渐渐枯黄
亦如我的思念
而记忆的尖刀利刃
骤然挑开心灵的伤口
不用问这是为什么
也不用思考
爱情用不着思考
也拒绝追问
爱情的背后
常常跟随着甜蜜的谎言
是的，我只是一个大兵
一个流黑汗开钻机的大兵
我合金钢的钻头
可以突突钻穿坚硬的岩石
却钻不动一个曾经爱我的
少女的心
让语言毁灭
杀死所有传递爱情的言辞
我划亮火柴
火柴升腾的淡蓝色火苗
点燃那一封封信
（我将她寄给我的信寄给了她
她理所当然
又决绝地
将我寄给她的信退给我）
祭我的爱情
5
爱我的少女与我分手了
说不再留念
谁知雪地最初的两行足迹
总是追着时间蜿蜒而来
步步踩痛相思
而依偎草地里最初的羞怯
连同慌乱中的初吻
总在我青春的记忆里
黄了又青
但我不会留念她
不会留念她浅薄的媚笑
不会留念她势利的眼睛
不会留念她见异思迁的心
走出失恋的沼泽
月亮又从窗口上升起
唤醒我内心深处的柔情
渐渐变得刚强
失恋决不能失志呵
我默默告诫自己
由此我打开日记
将悲怆与痛苦记在里面
让它贮藏
让它发酵
6
一切都已过去
人生总要经历几场风雨
风雨过后
我会将一切留在风里雨里
慢慢将她忘记
一次失恋
其实就是一次心的炼狱
历经痛苦沧桑
才知道
生命原是要不断地受伤
又不断地康复
才可壮美
有爱就有痛
无论是当初的炽情如火
还是今日的冷若冰霜
都会让我体验
爱的深不可测
于是该遗忘的都已遗忘
留恋和不该留恋的都已埋葬
然后挺起胸膛
迎接新的风风雨雨
7
若干年后
也许我还会恋爱结婚
也许我还会有一个女儿
或者一个儿子
那时我会带他们来游三峡
当游船驶过永久船闸
我会向他们
讲述我们武警官兵
也许会不经意间
讲起我的初恋
以及失恋之后的轶事
之三
1
一场春雨
不期悄然而至
穿过孤独的守望
淋湿了我的梦
报道春消息
又是一个春天
春天是个开花的季节
开花的季节
常常与爱情不谋而合
使人陷入记忆
流年如星星闪过
一些远去的细节
却悄悄返回
亦如悄悄而来的你
走进我的梦里
在遥夜的孤独中
你是否也忆起我呢
默默守望星空
倾听三峡工地的战报
然后放飞梦里的鸽子
2
相思的鸽子从远天飞来
落在期待里
有信的日子
便是连队的节日
撕开信封
还没有来得及展开信纸
一张照片露了出来
你俏丽的身姿跃然纸上
青春而充满诗情
不想放进影集
而是将你的底片存在心里
好日后思你想你时
骤用思念冲洗
3
明天就要归队
新婚别实在有些依依不舍
你却不动声色
从一个日子到另一个日子
像梳理你长长的发丝
温顺而又条理
起初颤抖的手
忙着收拾我的行囊
那张车票让你怔怔看了半天
许是离愁漫上你的心头
你漫出眼眶的泪
又往嘴里吞咽
毛背心早已织好
婚礼的西服也催我带走
你又将核桃、柿饼和板栗
装了满满一提包
你说山村没有什么好东西
带点家乡的土特产
让战友们尝个新鲜
我知道
我对你怀有的那一份歉疚
会衍生一种力量
不用叮嘱
生活的刻刀
会把你雕刻在我的生命里
如同我的青春
会雕刻在三峡工地上
临别时
你将我送得很远很远
你一挥手
那映入我眼里的景物
顷刻
化作缤纷的思念
4
不说孤独
也不说辛苦与劳累
只说房前的树上挂满的果子
屋后满坡的桑架上
蚕又吐茧了
不说思念
也不说初为人母的尴尬
只说你自学拿到了大专文凭
只说你带的村小毕业班
又有几个孩子毕业后
出外打工去了
放暑假了
揣摸你红笺小字的意思
莫非惆怅难寄
那信里隐隐约约的文字
隐匿你心中的狂澜
干吗不明说呢
何况我曾答应过你
来吧来三峡工地看看
这一片热气腾腾的建设工地
你也许从我的信里
知道工地一些大概的情况
然而百闻不如一见
何况我那一支笨拙的笔
怎么也写不尽
三峡工地的日新月异
5
一年一度的鹊桥会
又被吃紧的工期吞食殆尽
团圆的梦不得不拉长一段距离
你离我太远太远
我用一个白天一个夜晚
也没有丈量到
你的声音
为你赶制了好多个夜晚
期待你来抚摸
然而中秋的圆月跌落下来
砸在期待的石头上
溅起一簇簇火星
照亮工地的夜
幸好有信
南来北往吐着情思
虽然因遥远常姗姗来迟
但它织起的同心结
牢牢系着两颗心
有什么办法呢
蓄水通航发电三大目标
世人瞩目的目光着实逼人
既然献身一项泽被后世的事业
只好让爱、家和一部分欲望
在时间的另一端失重
6
为我终于可以探家而高兴吧
我知道你已守望多时
儿子该会喊爸爸了
但他肯定不认识我
在他来到世间的一年半里
我只在照片上亲过他
后来我才知道
在儿子临盆出生时
你曾尖叫着咒我骂我
我没能守候在你的身边
你可知道
那时我守候在哪里
认识我也许是个错误
你说错了也不后悔
谁叫是军人的妻子呢
军人的妻子
总要作一些牺牲
现在我起程回家了
回家看看你和儿子
回家真好
再也不用看着照片想象
想象儿子
虎头虎脑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