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秋天来的特别早,往往不过中秋便能感觉到时令的变化。秋高气爽,万物逐渐变得冷清起来。校园里飘满了枯黄的落叶,飒飒风响,这,是北方的特色。
古老陈旧的篮球场,依稀辨得出学院百年风韵的痕迹,凋落在角落里的篮球架,冷冷清清,锈迹斑斑。旁边的一堵旧墙上写着文革时留下的字迹,墙根一隅种植的爬山虎竟依然强硬得生长着。
一个男孩站在破旧的墙体下,他双眼静静地凝望着生锈的铁架,那些斑驳陆离的过往在这个墙角里演绎着,繁衍着,更新着,但是,又有几个人能真正懂得其中的艰辛?
不远处的5号架下,人们还是围得水泄不通。以严肃为首的一队正在努力争取着胜利。新近翻整过的塑胶场地,擦的反光的玻璃篮板,涂满亮绿的新式钢架,似乎新生事物总是要活力更多一些。这是5号架的荣誉,更是新事物的荣誉。有了它们,人们不再对角落里斑驳的古董感兴趣,而那陈旧的一隅,像一座废弃的战场,它凋零在日新月异里,静静地等着某一天被拆去,被毁损,被磨灭。
那男孩的眼中飞满了神采。因为透过这狭窄的操场上空,沿着旧墙体绵延而上的阳光无限耀眼,天空也是无限澄净的,偶尔飘过一丝云彩,转瞬便不见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抓起身旁的篮球。对面的篮筐还是那么无限放大,于是他起步,慢跑,助跳,身体在空中完美的旋转着。他感觉到曼妙,感觉到轻柔,就如同天边飞过的流云,瞬间便是永恒。接近篮筐的时候他突然吸了口气,身体重心开始下降,于是他目送着篮球舒缓着从他的手臂攀到框口,然后,他从框底接回了篮球,双脚稳稳落地。他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篮球,那是颗同样古老的篮球,岁月无情已经抹去了它粗糙的外表,留下的,只是一段关于它的故事。
不远处几个小孩看着他完成了整套的动作,惊讶得往这边走来。他们不再刻意往5号架下拥挤。因为,此时的5号架,早已密不透风。
随着严肃的一个左手拉杆上篮,比分变成了4:5,于洋队暂时领先。黑大汉对严肃的防守宽松了许多,很多人都认为这是严肃的机会,但是严肃很清楚,这,只是进攻开始的序幕。
于洋知道这样的领先对于严肃而言什么都不是,但他确实想在黑大汉的面前表现一下,或许,他心里已经开始向往那个神秘的球队了。所以,开球的时候于洋特意让队友拉开单打,好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实力。防守他的段强对于这样的比分很不满意,因为他们拥有严肃。拥有严肃,就不该拥有这样的比分。于是憋足了气的段强紧紧地盯着一心想要表现的于洋。两个人的每一次接触动作都比较大。一来二去,于洋积压的怒火在不能得到表现的时候突然爆发了。他把篮球照着段强打过去,球砸在段强的脸上,顿时鼻子流出两道血来。
段强一怒就往上冲,被身边的邵峰紧紧抱住,两个人对骂了一会才收住手脚。但比赛此时已经被彻底激化。
底角的黑大汉持球单打严肃,段强想上去协防,又怕稍微的漏洞会给对方钻了空子,所以只能站在靠里边点等待收缩。这是黑大个整个比赛中第一次独立进攻。防守他的严肃明显感觉得到对方强烈的进攻欲望。这是打联赛三年来自己从未遇到过的。黑大汉还是那样弓腰试探着,但严肃却着实分不清对方要从哪边突破。右边有段强在协防,左边是底线,似乎除了传球,黑大个是无法让球运起来的。所以严肃进一步往前逼迫,想迫使对方把球传出去,但黑大个似乎根本没将这些看在眼里。他只是在寻找着,用他空洞的眼神来秒杀所有的动荡。
场边的人们开始议论起来,在他们看来,底线的这道防守必定会迫使黑大个子寻找队友传球。
“你说他会从哪边突破呢?”场边一个男孩问身边另一个男孩。
“应该是底线吧,大黑只会底线突破,呵呵。”另一个男孩爽朗地笑了笑。
“干脆把那几个防守的挤到篮下,以老黑他的身手,还不是为所欲为?妈的,又创造出一个词来!”先前发话的男孩愤愤道。
“你别这么不知羞,什么你创造的,造字的那老头姓仓,和你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
“你怎么知道他姓仓了?还没造字的时候他就能姓仓了?”
“我哪知道了,书上是这么说的。人家专家经过考究得出来的。”
“专家,老子最烦的就是专家。专家懂个屁。”
“专家不懂屁,这个还是你比较懂。”
“滚,书呆子。”
这两个人在外边不断地吵闹着,前面看球的人终于忍不住回头瞅了他们一眼,但是他一瞅之后就开始后悔了。因为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黑大汉佯装从左边突破,一个大尺度的滑步瞬间从严肃的身边掠过,快得像一阵风,以至于面前防守的严肃根本没有准备。此时段强赶忙扑上来,但是那黑大个已经高高跳起,他伸展的臂膊远远高出段强双手的所及。
唰,球应声入网。6:4,似乎比赛已经提前终结。
人们还是狂热地爆发出一阵呼喊。而外围那两个吵架的正声嘶力竭地喊着,这与这学院保守文静的气氛格格不入。
前面那个人愤愤的扭过头来盯着他们道:“看球,看球,安静点好么,吵什么了,有本事你们上去打去!”
左边习惯了造词的那个听着不舒服,狠狠地盯了对方一眼道:“你喊什么了喊?操!老子上去他们还玩个屁了。”
那人争锋相对道:“你能耐你上去呀,瘦的跟猴子一样,上去还不是被人家当猴耍!!”
右边的那个一听道“猴子”二字立刻笑起来:“哥们,你怎么想到的,他经常被人家当猴耍的!”
造词的瞪一眼同伴道:“妈的,欠揍是不是,还有你,”他指一指前面的学生,“老子打球的时候你还没出生了,那个叫什么来着,穿雨鞋还卡蛋蛋了,跟老子叫什么叫,哪个班的,老子找你们班主任去。”
前面的一听就知道遇上流氓了,将头扭过去再不说一句话。
段强拉了拉身边发呆的严肃,他顾及严肃被当面过掉会不好受,所以什么都没有说。
事实上对于严肃来说,刚才的一球的确是他打球以来见过的最快的过人动作。国内联赛的后卫根本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而且这样的动作一贯而成,仿佛对面的大汉从开始就想好了要这样。严肃是个比较开明的人,他骨子里有的是一种家传的柔善,但这种柔善一但被激怒,将会激发出一种可怕的斗志。他回头冲几个队友看去,大家似乎都在避免这样的尴尬。人往往就是这样,名声在外,累及的也就更多。
所有的人都知道接下来严肃会单吃黑大汉一个。于是严肃像别人期盼的那样持球,于是他像别人期盼的那样对位黑大汉。
“操,这后卫还真有种。”造词的那个突然说到。
“怎么着也是西北王了,总不能就那么点斗志吧。”他的同伴附和着。
“西北王?这算什么名头么?没听说过!”
“你这叫孤陋寡闻,知道不?”前面那学生终于又不能忍受造词的口出狂言了。他指着严肃道:“他是两届大学联赛的MVP,是三届得分王。”他说话时候的表情充满了不屑。
“什么MVP?什么得分王?就这样的水平?太次了吧!”
前面那男孩似乎又想起这人的痞性,一边转头一边嘴里唠叨着,总比被人耍猴强!
“操,说什么了?再说一句试试。爷可以明确的告诉你,爷是长得像猴,这爷不否认,但是爷也是耍猴的,爷上去的话,什么狗屁MVP,还不是被爷当猴耍?”
他的这番理论被周围几个小女生听到了。她们崇拜严肃就和崇拜明星一样的狂热。在她们的心里,没有什么男人能比严肃更加完美。所以只要有诋毁严肃的声音,她们会在第一时间作出回击,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也不计较这样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呸,你算什么东西了,你凭什么骂严肃了?有本事你上去打呀,人家都不带看你一眼的。”一个长相甜美女生的冲着造词的就是一句。
造词的盯着这女孩看了一阵,这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女生,清纯的像夏天一样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扭头对一旁的同伴道:“书呆子,快,美女!”
一旁的书呆子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对面的几个女生,他张着嘴嘿嘿地笑着,含蓄却充满着便扭。
“有本事你们上去啊,光会站这里说话,充什么大王八了!”这时美女身边的一个稍胖的女生也开始谩骂了。
“操!”造词的深吸了一口冷气。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大学还真是不一样啊。原本他是要大声发作的,但是一看对面的美女,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了。
那胖女孩一看他们不说话反而觉着自己更加得理了,“怎么着,理亏了吧,你必须跟严肃道歉!”她坚决地要求道。
“道歉个屁!”造词终归还是忍不住了。“你说你吧,人家长的漂亮说说也就罢了,爷不计较,你长这么含蓄委婉你叫唤什么了?”
胖女孩一听更是气上加气:“怎么了,怎么了,我长得含蓄怎么了,总比你长得跟只猴子一样强。你进化都没完成,还来耻笑奶奶?”
一旁的书呆子越听越乐,心想这下侯崆有的受了。平日里习惯了刁难别人,没想到今天被一胖女孩给整了。想到这里心里越是觉着乐,于是添油加醋地说道:“呀,姑娘伶牙俐齿,说话真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啊!”
没想那姑娘并不吃他激将,反而转头瞪了他一眼道:“老娘一针见血关你屁事,老娘字字珠玑有你什么关系?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臭流氓!”
书呆子一听也不乐意了:“谁是臭流氓?我可是知识分子啊。”他刻意扶了扶眼镜,明亮的镜框在阳光的照射下格外耀眼。
一边的侯崆笑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臭流氓了,你闻闻他的头发,刚用飘柔洗过的,想着呢。”
那胖女孩瞪他一眼,扭头又看着书呆子道:“知识分子?你不要侮辱知识分子这个词了!你以为你戴个眼镜就是文人了?告诉你吧,你骨子里透漏出的流氓气息是改不了的!”
侯崆这时听得顿时乐了:“是啊,是啊,往往知识分子假扮的流氓是最流氓的。一个戴眼镜的流氓,是这个时代的悲哀啊!”
书呆子被这胖女孩说的无言与对,而侯崆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场里的情况,严肃正要持球单打黑大个,这些女生这么痴迷严肃,那就让她们看不安稳。想到这里他轻咳几下道:“美女,你是哪个班的?”
他原本是朝着长相甜美那女孩问的,不曾想那胖女孩听到声音后扭头朝他看看道:“怎么了,想报复我?姑奶奶不怕报复,就是不想告诉你!”
侯崆和书呆子顿时愣在那里。书呆子一张脸被这姑娘逗得扭曲开来,心想这姑娘真的是太可爱了!而侯崆整个人突然一怔,他仿佛豁然开朗看见了春天一般。在他看来,眼前这个胖胖的姑娘,真是太和自己对味儿了。这难道不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人么?他突然有了一种一见钟情的感觉。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太多的美好都发生在不经意间。不经意间我们相遇,又在不经意间变得相知。
这,是生活难以琢磨的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