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广东打工十几年,干的时间最长的两家厂都是以本地员工为主的企业,其它以外地人为主的企业三两个月走人,干不下去。闭门思过,毛病出在嘴巴上,本地员工为主的企业,办公室的语言环境是粤语,我听不懂也不会讲,几乎不与周围的伙伴沟通,万一有人凑过来非要找我臭聊,我只有倾听的份没有滔滔不绝的份。外地员工为主的企业,办公室的语言环境是普通话,我不聊,想保持缄默,但办不到,周围的伙伴一个友好的眼神,一句勾引聊欲的话题,马上我就会聊欲大发,海阔天空、滔滔不绝……
与客户谈生意也是,只听得我在这里夸夸其谈,累得口干舌燥,往往事倍功半,收益不大。直到失了业我终于有所领悟,一个滔滔不绝不给人家半句插话余地的人是多么令人讨厌。你看,三个以上的伙伴在聊天,其中一位在兴致勃勃地海聊,别人都听腻了想转变一下话题,插不进话,终于在他吞咽唾沫的那一瞬间,另一位把话题抢过来了,话题有了新意,大家都来了精神,情绪高亢。只被抢了话题的那位溜一边看报纸去了,或者犯困打瞌睡,别人的话他一句也不听,终于大家的谈话停了一下,他马上大杀回马枪,让各位措手不及,又开始了他滔滔不绝刀砍不断水泄不透只顾自己的臭聊,你说这样的臭聊大师烦人不?
自从我学会了倾听,我的朋友多了,电话不断,常有人请我去喝茶聊天。我的朋友孙佳——就是做企业超级特工的那位。开始他到我这来,都是听我这位“成功”人士海聊,他笑眯眯地倾听,后来聊得多了,我肚里的半斤八两再没存货了,我就全心全意地请他聊,我倾听。为了营造好聊天的气氛,我特意请他去一家泡脚屋。躺在舒适雪白的沙发上,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喝着茶,足底有泡脚女一双小手轻轻地按摩,我第一次认真地倾听孙佳讲他的职业生涯。那阵孙佳本来心境不好,对前途深感茫然。他20岁大学毕业就开始浪迹天涯,十多年过去了,当年自然卷曲的头发脱落得所剩无几,啤酒肚也隆起来了,但他现在除了一身像样的西装别无它物。
那天我俩在泡脚屋从中午聊到半夜,我始终认真地倾听,像小学生听老师讲课那样眼睛瞪得大大的。我俩聊完之后,奇迹在孙佳的身上出现了,他两眼的迷惘不见了,心情变得格外开朗,他握着我的手说:“哎呀,老邰。多亏你呀,今天我才发现我还真行!是个人才!”
分手后的日子,他时不时给我来个电话,我不说都是认真地听他讲,关键时刻加上些许赞美。半年后,就在今年这个炎热的日子里,他突然从遥远的新疆打来了电话,他兴奋地告诉我:“老邰!我在新疆与兵团的几个亿的大项目终于拉下来了!我正在施工现场,这里是边境线了,你知道我现在看到什么吗?——海市蜃楼!好看极了,一片水气,水气之上是城市、花园、绿树……那绿树像海南岛的揶树。哈!老邰!太棒了,又一片海市蜃楼,是万马奔腾的古战场啊!哈哈!老邰真感谢你啊,是你给了我信心才有今日的成功啊!”
我给予孙佳什么了呢?反复思索也只有那么一次泡脚屋里的倾听。
我把由于我的倾听给我和孙佳带来的一系列微妙变化讲给我的朋友刘云飞。刘云飞做过中国著名大企业的培训部主管,比我年龄小但比我见识得多。正值盛夏的夜晚,我俩在他家房顶上一夜长谈。开始他哈哈大笑,“老邰你才感悟到倾听的重大意义啊?”然后他给我讲起他家乡两个不同人物的故事。
我老家文革前出了两个大学生,他们中学就是同班同学,大学又是同班同学,学的都是新闻专业。一个长得高大英俊,能言善辩口才极好,在大学里面就是学生会的头,但他有个缺陷就是总喜欢自己讲,不喜欢听别人讲。另一位相貌平平,不显山不露水,人多的场面还有点害羞,但他有一个优点就是喜欢听别人讲,而且听得情真意切动人心魂。文革初他们毕业了,能讲的分配在我们省城的一家国营大厂做宣传干事,会听的分配在我们那个省份最偏僻的一个穷困县做中学老师。三十年过去了,老邰你知道这两位同学的命运出现了什么样的奇迹吗?能讲但不喜欢听的那位虽才高气盛下岗了,不善讲但喜欢听的那位当上我家乡那个省的省委书记!
这就是倾听的神力。